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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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天空总是黑暗的，那就摸黑生存；如果发出声音是危险的，那就保持沉默；如果自觉无力发光，那就蜷伏于墙角。但不要习惯了黑暗就为黑暗辩护；也不要为自己的苟且而得意；不要嘲讽那些比自己更勇敢的人们。我们可以卑微如尘土，但不可扭曲如蛆虫。
-季业。
一顶草帽，一身民工服，一个单瘦清高的身影警惕地闪进入了出租屋。房间内堆了好些建筑工地的废铜烂铁，夏小满在床边正称它们的重量，看见季承希回来了，笑脸相迎：“饿了吧！洗洗手吃饭吧！今天我运气特别好，在菜市场捡了好多青菜。”
晚饭做的很丰盛，有三个菜，玉米排骨汤、鱼和青菜。
“今天买肉了。”夏小满打破饭桌上的沉默，大眼睛一闪一闪，“做的好不好吃？”
“你做的都好吃。”他笑的很暖，连酒窝也盛满温情。
“那你老是吃青菜，要多吃点肉。”夏小满夹着带肉的排骨往季承希的碗里送，“你看你这么瘦，得多吃点，知道吗！”
“够了够了，太多了，小满，我看你最近瘦了，你也多吃点。”两个人在饭桌上谦让。
盛饭时，锅里只有一勺米饭，季承希摸摸肚子：“不吃了，今天中午吃的太饱了。”
“承希，锅里的饭你吃了，我今天中午也吃的很多。” 夏小满见他放下碗筷，有点生气：“快去。”
“小满，我真的饱了，现在太热了，我去提水洗澡。”季承希祈求地看着小满，好似委屈一般。
小满放下碗筷，抱住转身要走的承希，口气软下来，“承希，工地有多累有多消耗体力，我不是不知道，你吃了吧，我下次一定记得煮多一点饭。” 小满的眼泪簌簌而下：“求你了！好吗！求你让我心里好过一点！”
“小满，我从来没有怪过你。”承希浑身发抖，双手掩面，滚烫的眼泪顺着指缝流出，“是我的错，是我没能力，让你跟着我受苦。”
“没有……没有，我从不觉得跟着你受苦，是我拖你下水的，是我害了你。”
“小满，以前的事不是说过不提的吗！我们好好过日子。”
饭菜最终还是承希吃完了。
承希洗过澡躺在床上，背对着小满，窗外月光清冷，不食人间烟火，究竟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能到头？可是他才十六啊，而小满也才十六，正是为梦想拼搏的时候。
包工头吴哥看季承希勤劳肯干，要第二天带他去进水泥的货，他起了个大早，小满也迷迷糊糊中起床了，承希穿上民工服，叮嘱小满不用做饭了。
尽管天没亮，夏小满还是起床了，最近竞争对手太多，工地上很多人去捡废品，换的废品钱都没有以前多了，早起的鸟儿有虫吃，在心里默默给自己鼓劲：加油，夏小满。
之前和承希到了C城这个地方，租了个一室一厅的出租屋，买了点生活用品，带来的钱很快就花完了，她和承希一起去找工作，但是他们都要身份证，没办法他们只得去了工地——一个不需要任何证明的地方——只要你有力气。
承希很单瘦，但毕竟是男生，做事又认真勤快，不争不抢，包工头吴哥就留下他了，小满也想留下来，但是承希心疼，扛水泥太重，砌砖头太累，日头太毒，他心疼他的小满，要她在家做做饭洗洗衣就好，但是小满很快找到了另一份工作——不需要任何证明的工作——捡废品。
每天背着大塑料袋捡拾路上的塑料瓶，去废品站换五分一个，当然最好的是去工地捡建筑材料，那些废铝、不锈钢一次可以卖五十。昨天和一起捡废品的大妈聊天，才知道常去的那家废品站居然扣秤，她一向心思单纯气不过，找老板理论，老板直接把她轰出来了，吃一堑长一智，买了秤，打算去远一点的废品店卖，确切的说是五六公里，用小满自己的话来说是：虽然距离远，但是价格高啊。
前面是红灯，吴哥骂了句操，从裤兜抽出一包烟，问副驾驶位子上的季承希要不要，季承希笑着摆摆手，酒窝里盛满书生意气。
但这笑容在吴哥看来充满讽刺，他也不说话，绿灯一到，货车疾驰而过，尘土飞扬，不远处一个女孩子背着一个鼓鼓的蛇皮袋佝偻前行。
好友来水泥店里，吴哥正验了着货，季承希随行，他正暗自懊恼不该跟吴哥到市区，被人发现就麻烦了，看了一会儿水泥，听见后面有两个运货工在说话，平平常常的话，猛地汗毛却竖起来了，没听错的话，其中一个说话的是自己的初中同学，他记得初中毕业聚会的时候听他说过要来C城工作。
季承希手心已经在冒汗，腿也在抖，但他尽量让自己镇定：“吴哥，我不太舒服，可以先回车上吗！”
这话好似不是在征求吴哥同意，没等吴哥还没开口，季承希已经走了，怎么看都有点落荒而逃的味道。
季承希走了，他听见好像有人在叫他，模模糊糊，他不敢上车，不敢回头，越走越快，越走越快，他跑了起来，越跑越快，跑过街道，跑过人群，跑过商铺，没有什么可以拯救他，他是个十恶不赦的坏人，被警察通缉的杀人犯，他愧对父亲，愧对小满，唯有一场酣畅淋漓可以暂时纾解他。
他终于累倒在桥上，九十点的太阳晒得皮肤发红，桥上车水马龙，工厂里的废水对着桥下的河流排污，他想跳进去洗净浑身的污浊，应该这样就好了吧！父亲应该不会生气了，小满也会过得好一点吧！
他看着缓缓流动的河水发呆，水里出现了他最熟悉的身影，他看着她背着巨大的黄色蛇皮袋，背压弯了，发丝散乱，转角她进了一家废品回收店，他跟了过去，废品店门口两个收废品的大妈窃窃私语。
“这么小的孩子来干这个，家里作了什么孽啊！”
“谁知道呢！上周还和一群学生起冲突呢，估计自己也不是什么好货色。”
季承希的拳头不由自主地握紧，眼睛发红，上周他发现她脸上有血印，她说是石头砸的——被一群欺负她的学生，他不知道他能干什么，他恨自己的卑微如尘土。
季承希躲在一边看见夏小满出来了，点着几十元钱，满脸幸福，从家里背了这么多破铜烂铁走了五六公里路，换了几十元钱。一滴泪水划过干涸的唇砸在地上，他心疼他的小满啊。
季承希跟着夏小满，她一路上捡拾易拉罐、塑料瓶，他看见她白净的手在苍蝇飞舞的垃圾桶里找塑料瓶，看见她被汗水湿透的陈旧T恤，看见她一次又一次见到易拉罐的开心，他的心却碎了。
小满拾了一路的废品在另一家店换了钱，接着她去菜市场捡剩菜，他听到店主埋怨：“你怎么又来了，我的剩菜是要带回去喂猪的，你别拿。”
轰的，他听见有什么东西碎了。捡废品、拾剩菜……这不是他想给小满的生活啊！年少的时候他总是憧憬要好好读书，好好赚钱，再买个大房子，娶小满，生宝宝。或许他不该如此自私，奢求一时的温暖。
一对母子走出菜市场。
“妈妈，那个哥哥在哭鼻子哎！一点也不勇敢。”小男孩嘀咕道。
“嗯呢，我们家小宝最勇敢了，都可以把邻居家的小胖打的满地找牙。”
走在回家的路上，季承希接到了吴哥的电话。
“季承希，你死去哪了！”吴哥叼着烟，吼了一句，平时季承希就和他们“与众不同”，吴哥颇有怨气，他们抽烟喝酒，季承希烟酒不沾，他们下班后聚众打牌，而季承希从不参与，这家伙力气不大，别人一次性背三袋水泥，他只能背两袋，但是别人休息的时候，他还在背。
“吴哥，不好意思，我——”
不等他说完，吴哥已经怒不可遏：“别他妈废话，季承希，你到底想不想干了，今天你是瞅着鬼了！溜这么快！我早看出来，别看你一副清高的样子，谁知道——”
“我不干了，吴哥。”好似一个拳头打在一块软布头上，相比吴哥的气急败坏，季承希说的云淡风轻，对方僵住了，空气安静了三秒，“吴哥，对不起，我要回家了。”
不知道吴哥是诚信还是畏惧，季承希马上收到了微信转账——这个月的工资，由于不敢用身份证办银行卡，所以一般他都用微信转账，季承希苦笑，多给了五百。
在街上买了些小满爱吃的，回到家已经是下午两点，他开始打扫房间，洗菜做饭，四菜一汤端上桌的时候，小满回来了，她显然吃了一惊。
“下巴合上来，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季承希捏捏小满的脸，招呼她坐下，给她盛了一大碗饭。
“出什么事了！”小满把饭放下，直勾勾地盯着他，想从他的脸上查获线索，然而他的脸上只有笑，不含任何杂质的笑。
“你猜！”季承希难得幽默一把，但看着小满一副不说就不吃饭的劲头，还是解释了：“今天发工资了，明天放假一天，特地早点回来做几个菜。都是你爱吃的，西红柿炒蛋，玉米排骨汤，糖醋排骨。”
“这么多我们吃得完呢，留到明天就馊了，傻瓜。”
“没事的，小满，我挣钱了。三千呢！”
“承希你真棒。”小满眉眼弯弯。
“小满，你知道这附近有座山吧。”
“嗯呢，叫牛角山，据说是形似牛角，以此得名，山上还有庙，还有塔，听说那里还有舍利子呢！”
“我还没见过舍利子呢，只在以前的《西游记后传》看到过啊。那你想去看吗，我明天休息，你不是喜欢看日出吗，我们一起去看日出啊！”
这个时候，小满是不太想出门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但她如何拒绝这一双恳切的眼睛呢，更何况他们在这里一个月了，极为隐蔽，应该是安全的吧：“那……行吧。”
两人凌晨时分出发，爬了到山上的时候，钟声悠悠地响了四下，远远看见一座古朴的寺庙。山上的僧人起得早，现在就有人在扫地，庙里已经点了香烛，燃了檀香。观音肃穆庄严，一个老寺人在敲木鱼。两人磕了头，许了愿，捐了功德箱，写了功德簿，便坐在一旁的长椅上休息，季承希把包里的水和干粮拿给夏小满，老寺人也不敲木鱼了，慈眉善目道：“施主，你们来的真早，现在还没有来一个人，观音娘子第一个听到的一定是你们的心愿。”
纵使是安慰，季承希也感激，道：“谢谢您。”
夏小满一向不信神明，无聊地一口接一口地喝水。
老寺人从莲花座上起来，走向他们，笑吟吟问： “小伙子，听你口音不是本地人，是特地到我寺来祈福的？”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