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斑姑娘樱桃味儿》沈青鱼

5、桃子味儿

　　被要求撒娇才能豁免的邱离一下子脸色涨得通红，下课铃声响起，邱离赶紧收拾作业课本装进书包，由于是星期五，而且最后一节自习课，班里的人都提前走得差不多了。

　　邱离的歌词本怎么也找不到，正找得焦头烂额，被宋北里轻飘飘扔到课桌上，慢悠悠地说道：“都掉人家桌上了。”

　　邱离想起来自己把题册放到了书立上面，不小心碰到了对面的桌上了，宋北里随意地翻看了几页，还给了邱离。

　　“我开玩笑的，你当真了？”宋北里一屁股坐在了桌子上，看着正在收拾东西的邱离，气鼓鼓的像河豚。

　　“别啊，我意思是……就是军训挺好的，可以和班里的同学们熟悉熟悉，多交点儿朋友，你看多好！”宋北里越描越黑，最后见好就收，不再往下多嘴多舌。

　　一路上，邱离都在前面骑着车子，宋北里也不敢超过她，生怕点燃了前面带着火星子的邱离。

　　——

　　总归会是去的，哪有那么大的胆子不去，宋北里想着。

　　周一，所有人顶着大太阳自觉地在体育场集合，自然是一个不少，邱离站在人群的最靠边的位置，如果不是有心注意，很难会发现她。

　　宋北里带着黑色墨镜，一身荧光粉的防晒衣，脚踩着一双非常骚包的樱花粉运动鞋，这一身活脱脱像是开屏求偶的雄孔雀。

　　所有的目光汇集到宋北里的身上，不仅仅是因为难以让人移开目光的一身打扮，因为宋北里正在给各个班级分发军训迷彩服。

　　宋北里透过墨镜看着站在队伍尾巴的邱离，一张小脸被晒得通红，脸颊上的小雀斑在红晕里也更加清晰。

　　邱离早已意识到了这一点，生怕被更多的人看到自己脸上更加明显的雀斑，努力地把头发往脸颊处拢着。

　　排到邱离的时候，后面已经没有人了，宋北里把邱离的迷彩服发给她，又把自己的那一套也塞到她的手上，连同一小管防晒乳。

　　宋北里扶了扶墨镜，冲邱离扬了扬下巴：“同桌，帮我拿一下，我去去就来！”

　　邱离被晒得晕乎乎的，乖巧听话地拿着两套衣服。

　　宋北里跑到人群前面，和教官汇报情况。

　　很快教官过来整理队伍交代事情，一脸严肃地说道：“现在，给大家半个小时的时间，我需要看到你们换好军训服整齐地站在我面前，听到了吗？”

　　“听到了！”被太阳晒得软绵绵的声音。

　　“我再问一句！听清楚了吗！”教官操着一口唐山口音说喊道。

　　“听清楚了！”终于是提起精神喊的一嗓子了。

　　邱离被晒得脸色更红了，脸颊的雀斑更显俏皮。

　　——

　　“嘿，你怎么在这儿呢？”循着声音望过去，宋北里远远地挥着手。

　　邱离指了指自己，正在疑惑宋北里是在和谁打招呼，宋北里已经走到了跟前。

　　“真是找了你好半天，怎么躲这儿来了？我过来拿衣服。”宋北里说道，然后朝邱离伸出了手。

　　邱离递了过去，宋北里摸了摸，用鼻尖蹭了蹭衣服，“暖得挺热乎嘛！”

　　邱离都忘了自己刚才一直紧紧地抱着两套衣服，宋北里的那一套竟然鬼使神差地被自己揉在了怀里，还是心口的位置！

　　宋北里抱着衣服跑远，邱离的耳朵尖通红。

　　不多一会儿，一个个迷彩服倒模似的自觉排成排站好了队伍。

　　“从小到大，没人教过你们怎么站队吗？”大队长站在一块水泥台上，拿着个大喇叭教训着这帮毛都没长齐的半大娃子们，威严的声音透过劣质喇叭，丝毫没有降低它的威慑力。

　　众人面面相觑之后，默契地开始调整高低顺序。

　　邱离调整到了女生队伍最后一排第三位，宋北里站在男生第一排第三位。

　　宋北里站在后面，看着稻草人一样的邱离，因为邱离的一头卷头简直太蓬松里，宋北里非常想伸手给她扽直了，柔顺点儿是不是更好呢？

　　“现在全体女生向后转，所有人面对面！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调整队列！”声音变得不耐烦。

　　邱离转身，抬头便看到了帽檐下咧着嘴笑的宋北里。

　　“你笑什么？”邱离小声问他。

　　“没什么，就是觉得大队长太苛刻了。”在刚才邱离转过来的那一刻，宋北里看到了邱离脸上不由自主生出了很多小表情，由于阳光很刺眼，所以邱离眯着眼睛，眉毛还在微微抖动着。

　　邱离自然蒙在鼓里，压了压帽檐，避免和宋北里进行眼神交流，总觉得这小子要生出什么事端。

　　“既然落我手上了，是龙给我盘着，是虎给我卧着！军姿二十分钟！”大队长走下大石头，端着大喇叭走进队伍，“抬头挺胸！双手贴于裤缝！重心落在后脚跟！”

　　“三班教官，你们班后面那几个男生干什么呢，没一点儿规矩，一人过去伺候两脚！大男人的个个弱弱唧唧！摇什么摇！荡秋千呢！”

　　三班教官叫刘烁，长得像个小黑煤球，瘦得跟个金箍棒似的，在部队待了一年多，这次被调来做教官，带的是高二九班和十班。

　　刘烁走到九班的男生队伍中间，看到宋北里嘴角浮着的笑意，以为大队长说的是他，就点了点他的胸口，示意他规矩点儿。

　　没想到大队长大喇叭传来刺刺拉拉的声音：“他，右边那个，摇什么呢！脚下面踩轮子了吗！”

　　宋北里忍不住想笑，被教官瞪了一眼，努力绷住笑意。

　　被踩轮子的杨展不敢摇晃，站稳脚跟，因为大队长亲自过来踹了一脚，差点儿摔了一大跟头，脚底下终于踩实了。

　　邱离实在是不好意思和宋北里对视，可是总能若有似无地觉察到他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流连，还不肯收住，太烦了。

　　军姿定型二十分钟，邱离被晒得要软倒在草地上了，终于挨到了二十分钟最后一秒。

　　邱离也没什么力气再找宋北里问责了，摸了摸裤袋，想拿出纸巾擦擦汗，一摸居然摸到了宋北里让自己拿的防晒乳。

　　趁着休息的片刻，邱离想去还给他，可是他周围坐着一圈男生，邱离更是不好意思了。

　　——

　　一上午的训练结束，沐颜拉着邱离去餐厅吃饭，队伍已经快排到餐厅门口了，两人只好先找了空位坐下，邱离看着移动缓慢地队伍，去了饮品区买果汁。

　　走回来刚好撞见买好饭的宋北里，宋北里看着邱离两手各拿一杯西瓜汁，弯腰在她耳边打趣道：“防晒乳的事儿不用客气，西瓜汁我就勉为其难地收下了。”

　　邱离心想我压根儿就没要，从口袋里拿出来给他，“给你，我不要。”

　　双手都被占用的宋北里没手接，邱离把防晒乳放到了宋北里的餐盘里。

　　沐颜走过来，看着端着餐盘的宋北里，酸酸道：“吃教职工餐就是不一样啊，打饭又快，质量又好。”

　　宋北里朝杨展使了个眼色，两人给餐盘放到了桌子上，宋北里笑吟吟道：“不嫌弃的话，这两份你们先吃，我再去打。”

　　“沐姐，您请。”杨展单手背后，绅士地弯下腰。

　　“这么绅士，我就不客套了。”沐颜饥肠辘辘，接了杨展手里那一份，开始吃起来。

　　看沐颜没有多说什么，邱离说了声谢谢坐下吃饭。

　　宋北里这份午餐里，土豆肉片，黄瓜皮蛋，还有一份冬瓜排骨汤，虽说是教职工餐，也是普通的菜。

　　不出两分钟就买了饭菜回来，宋北里两人买饭回来。

　　几个人边吃边吐槽上午严苛的大队长，男生们吃饭比较快，而且宋北里还想着去洗个澡，所以就收了餐盘先走了。

　　倒餐盘的时候，沐颜看到了邱离盘子里的防晒乳，就问她：“什么时候买的，军训就应该涂点儿防晒，不然一周下来，能脱一层皮。”

　　沐颜不知道防晒乳的事情，邱离就随便绉了一句：“早上，我爸让我带的。”

　　“这个牌子的防晒好像不错，比较暴，而且防晒特别好，一直种草来着，没舍得下手，你爸挺了解护肤的嘛，你真幸福！！”

　　邱离脸颊发红，没说什么，无意间让宋北里占了个便宜。

　　下午的训练是完完全全在体育场曝晒，上午的时候，还没分区，九班在一片树荫下，还能有一会儿的荫凉。

　　邱离也没好意思再还回去了，在脸上脖子上涂了一层，邱离不太懂护肤的东西，只觉得涂在脸上清爽冰凉，也不油腻。

　　下午训练结束，大队长又拿起了大喇叭：“晚饭后体育场集合，集体活动！”

　　本来以为一天的训练结束之后可以好好歇一歇，没想到还要被折腾，一个个丧丧地去餐厅吃饭，攒足体力。

　　——

　　夜色宁静，月光丝丝缕缕地落在体育场，星星像是水洗过般干净地点缀在墨蓝的夜空。

　　清爽的海风送来湿润的气息，终于带走了白天的炽热。

　　乌央乌央的学生或笑或闹地汇集到了体育场，惯例军姿之后，教官刘烁过来整队，开始教大家唱军歌，最普及大众的那一首——团结就是力量。

　　然而，刘烁一开口，“团结就是力——！！”

　　大队长的古董大喇叭就开始嗷嗷了：“刘煤球！闭嘴！”

　　不仅九班，营队的所有人都开始哈哈大笑，笑得直不起腰，刘烁更是羞得想找地缝，一张大黑脸红得发亮，像是川剧变脸的脸谱。

　　九班队伍中有人喊了一声：“煤球哥！”

　　队伍里不知谁跟着也喊了一嗓子，更多的人一起喊着，整个队伍笑得东倒西歪。

　　大队长通过喇叭有力地发话：“唱军歌！首先不能跑调！其次！要有气势！我们的刘教官目前只做到了第二点，第一点不得要领！现在我开始带大家一遍！”

　　“团结就是力量！……这力量是铁，这力量是钢！”

　　大队长唱一句，下面跟着唱一句，把体育场唱得地动山摇，声音在看台上形成了回声。

　　大家现学现卖，便开始拉歌，《军中绿花》、《一二三四》、《众人划桨开大船》，歌声在体育场上空回荡，整齐有力的声音和着清爽的晚风，更显青春。

　　“东风吹战鼓擂！要拉歌谁怕谁！”

　　气氛很快调动起来，你方唱罢我登场，每个班都开始比嗓子。

　　队伍中间，邱离拿着手机，打着亮光，从队伍中间的空地穿过，往看台走去。

　　邱离从厕所出来，邱离甩了甩手机，因为窒息地发现，手机电量归零黑屏，从看台到自己班还那么远呢！这怎么回去啊！

　　“手机手机！快醒醒！别睡着了！再坚持两分钟就好了，不然就把你扔了！”

　　邱离拿着手机对着天空摇，对着塑胶跑道摇，还是没能摇出一分半分的电，一边摇着一边嘴里碎碎念着。

　　“你这么对手机，它都不敢醒了，快被你晃出脑震荡了。”

　　宋北里轻飘飘地来了这么一句，在邱离身边倒着走了几步，然后转过身和她并排。

　　“谁？”邱离问道，觉得身上毛毛的，很快意识过来，“宋北里？”

　　“不错，正是在下，一个人在这儿咕叨叨什么，不知道的以为你密谋偷东西呢。”

　　“我……我没偷东西。”邱离认真地说道，而且还是十分较真的语气。

　　如果是搁别人，邱离可能就这么算了，但是宋北里，自己还是想和他说明白的，可以有时间，有耐心地说清楚。

　　真是连开玩笑都听不出来，傻姑娘，所以白天才会把防晒乳还给自己。

　　“你，真是，你是不是听不出来别人是在开玩笑？”宋北里问她。

　　“因为没人和我……开过玩笑。”邱离含糊道。

　　邱离说完，宋北里无话，忽然间觉得有些难受，说不上来的难受，好像那场说不出到不明白的误会之后，邱离本就少得可怜的朋友更是离她越来越远了。

　　朋友少，更别提聊天说话了，开玩笑什么的，更是不能奢求。

　　“朋友，你是不是夜盲吗？”

　　许久，才听到一声轻轻的回应：“嗯。”

　　夜风把邱离脸上的碎发吹开，借着皎洁似水的月光，邱离一张小脸在刚洗过之后变得水嘟嘟的，宋北里轻咳了两声，深呼吸了两下道：“拉着我衣角，再不回去，教官该说了。”

　　宋北里解了束腰带，让军训服舒展开。

　　邱离把睡过去了的手机放进了裤袋，不知道怎么回事，好像没有以前那么拘束了，攥了攥手指，然后伸出手，拉着宋北里的衣角，沿着塑胶跑道慢慢往前走。

　　星辰点点，轻盈的夜风似乎在抓挠着人的心脏。

　　静谧恬淡的夜色，只听到草丛里的虫鸣，和远处的拉歌声。

　　宋北里一手抓着束腰带，一手抄着口袋，在前面慢慢地走，温柔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