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朗星澄》平野江流

2、第 2 章

　　从那以后，我就多了三名好兄弟，一直相伴出行或聚首。久而久之，我对于他们也有了更深的了解。夏温英内敛儒雅，处事沉稳，但绝不唯唯诺诺，聊时常有绵里藏针、画龙点睛之论。林翔雨豁达豪爽，但并不鲁莽，是个粗中见细的好男儿。最让人看透的始终是丰陵，他时而静默思忖任我与林、夏对辩，时而高谈阔论展现着非凡气势，让我猜不透、读不懂。而他身上的那层贵气却不曾消失过，或许是某个王族子弟吧。他们都十七、八岁，与我相比自然显得老成。在他们面前，我也无须假扮望族千金的矜持，毫无顾虑地表现着我的豪爽，包括“口无遮拦”。
　　天下三分，启明国与西边的荣丰国和北边的夕林国三足鼎立，但却是三国中最弱的。皇朝在老皇帝的三十年统制下失去了过往的活力。当今皇帝年老体衰，所以对于内忧外患听之任之，毫无变法的意愿。国内世家林立，把持朝政，皇帝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国外夕林国不停军队压境，皇帝却只派人一次次投降赔银，好不窝囊。我在家中父亲常与我谈起，在他们三人面前也并不避讳。
　　不料，他们三人并没有一如既往地表现支持。林翔雨紧握着酒杯在隐忍着什么，丰陵眉头紧蹙却不置一言，只有夏温英劝诫：“秦弟，有些话不宜说，祸从口出这四个字你须牢记在心。”
　　那次的不欢而散后，我们四人相见却是在皇家的夜宴上，令我始料不及。皇家的夜宴场面盛大，邀请了所有重要大臣及近亲，我自不敢怠慢。当天我身着粉红裳装，褶裙处如桃瓣纷扰，头戴芙蓉玉石，面着精致雅妝，整个人照我父亲说来就如桃花仙子，美得惊心动魄。我抬起头曼曼步入主殿，果然无一例外吸引到了所有人的目光，耳边更传来此起彼伏的惊叹声。我不屑其中大多数人的浅薄，无动于衷地随着父亲走到龙椅前，盈盈拜下。
　　“卿家平身。”我随父亲站起，抬头却意外地看到丰陵坐在皇帝左侧，身着淡黄袍服，却是太子的衣饰，不禁心涛澎湃。他对上我的眼神也是惊愣了一会儿才恢复平日的镇定自若。此时却传来皇帝低沉的声音：
　　“这就是令千金吧。好，好，风阳第一美女果然名不虚传。赏！”
　　“皇上谬赞”，我谢恩退下。
　　对于他的欺瞒不是不愤怒的，但想到自己也是隐瞒身份就平息了些。毕竟也是皇胄贵族的身不由己。身份，自己不仅受到身为贵族的约束，更受到身为女子的无奈。想到这，我感到周围的富丽堂皇压迫着我的呼吸，匆匆向父亲告辞后来到了御花园透气。
　　星空辽阔，但置身于皇宫之中我只觉得高墙林立，让人压抑。
　　“晴芳”，熟悉的温润声音传来，却让我一震。缓了一会儿，我转过身去，正是近一年来与我相交至深的三位兄友。除了丰陵，另两位也是身着官服华装。见我垂眸不语，温英轻叹了一声，刚要开口却被丰陵拦住，不疾不徐似一切不层改变：
　　“灵小姐，还是让我们重新认识一下吧。我姓华名丰陵，是当朝的太子，这两位都是我从小到大的好友。温英现在是五品监正，翔雨刚被封为四品都司，他是一品大将林威将军的独子。”
　　我苦笑一下，只觉得无话可说。他们都是当朝的栋梁之才，现在年纪尚幼，将来前途必定无可限量。自己过去的狂妄无忌只怕早已让他们笑话了去。林翔雨像猜到了我的心思，
　　“秦弟，噢，不，灵姑娘，我们出了宫门与你相交就是已脱下了自己的身份。与你交往是因为我们敬重你的气度和谈吐，这点绝对不会因为我们的身份而改变。”
　　他的话略微安抚了我的焦虑，我向来豁达，自己没有损失什么，反而为拥有这么几位好友而庆幸。不觉浮上笑靥：“那日后继续拜托各位大哥照顾啦。叫我晴芳就好，灵姑娘什么的听了怪不顺耳的”。三人看着我的嫣然一笑都有些愣怔，许久才纷纷答应下来。

　　但是随着身份的揭开，我们四人到底还是疏远了开来，从原来的隔三差五地碰头到现在一月只见两三次。
　　这一部分也是我有意为之，身份揭穿后我说话难免有了顾忌，再也不能是那个不知天高低厚随意口出狂言的秦方了。此外，我虽然不屑于好女不如男的偏见，但是仍持有未出阁女子的矜持，与年轻男子随意交往只怕留下孟浪放荡的口舌。而更令我介意的是，三人与我交谈时眼中不自觉流露出的情愫令我心惊。
　　目前我对于三人感情同样深厚，面对天下恐怕是最为优秀的三个男子，自认还没达到不怀春的境界，暗自估摸着自己将来的夫婿就在他们之中。父亲在知道我们的事后也有意无意向我提起想摸清我的心意，但我真的无法了解自己，只怕做出了任何选择对于另两人都是伤害，只能用疏离来维持难得的友谊，讽刺。
　　正在我纠结于自己的儿女情长时，启明国发生了重大震动。
　　皇帝驾崩，太子华丰陵即位，改号天丰。三十年启明突然换了主人，内忧外扰纷至沓来。我隔着皇宫城墙暗暗为丰陵揪心，惊觉自己对于他的感情终究是不同的。三个月后，我从父亲那儿得知朝政总算稍有平缓，一切又重新上了轨道。我并不惊奇，丰陵的才华我早有预见，谋勇兼备，临危不乱，更何况，温英和翔雨这两个好帮手的存在定让其如虎添翼。
　　天丰元年三月，一道皇旨突降灵府，“灵氏晴芳，孝仪恭顺，庄仁端和，册封为皇后，即日入宫觐见。钦此。”
　　这道旨意令我和父亲诧异万分、措手不及。我虽猜得丰陵的情意，心中的天平也不知何时已向他倾斜，但是封后牵涉的更多的是朝廷的势力、门阀的利益。父亲虽然官踞要职，但只是一个清风文官，与那些身家显赫的士族自不能相提并论。同时，我还感到一丝愤怒，仅凭皇令就能决定我的终身了吗？为何事先没有经过我的同意？回忆其自己在宫中并不愉快的回忆，我想到的是后宫的争风吃醋，宫内的毫无自由，对于丰陵的擅意妄为更为恼怒。怀着这份心情，我随即入宫想找他问个明白。
　　来到殿内，身着明黄的丰陵摈退了众人后亲自将我扶起。我抬首看着他，身着黄袍的他更显得器宇轩昂、俊美华贵，多月不见，他的脸上写着疲惫，让我早已忘却了原先的恼怒而添上心疼，对自己的心意也更明了了一分。
　　我不主伸手抚上他的眉眼，想抚平他的烦恼，看到他眼底泛起的惊喜慌忙撤回手，咬唇羞愧于自己的大胆，但不料手却被他抓了去紧紧攥在手心。我脸红得发烧，头低到只能看见自己的裙摆。他看我这幅小女儿神态，不禁笑着拥我在怀，更让我全身一颤，挣脱着却被他锁得更紧。
　　“几月不见，你可知我相思之苦？还好你就要成为我的妻。”
　　这句话把我的神智拉了回来，我稍稍离开他点距离，让他收回成命的请求正要脱口而出，却被他用指腹点住了樱唇，暖暖的体温和业已身为君王的霸气透过指尖传来，令我顿时羞得忘记了开口，只听他道，
　　“别开口，你的心事我明白。你恼我没经过你的同意就排下了亲事对不对？”
　　我点头。
　　“我这样做是怕你永远不会答应，只能来一招先斩后奏了。”
　　见我恼怒，他停止了调笑。
　　“我也知道你的顾虑。从近一年的相处中，我已看出你怀有非寻常女子的抱负。不输男儿的气魄和盖天的胸襟是你的骄傲，也是我与你交往最为激赏的。
　　说实话，当初和你们三人相处时我就对自己说这三个将是我一生最为倚重的三个臣子，但谁又想得到胸有丘壑、伶牙俐齿的秦弟竟然是个艳丽无双、气度不凡的女子。你不知道那天你穿着那身粉衣向我盈盈走来时，我的心只能按照你的步伐来跳动，你就那么一步步走进了我的心里，再也无法抹去足迹。当时我就告诉自己你将是我的皇后。”
　　“可是……”羞喜交加，但我仍提醒自己别忘了来意。
　　“没有什么可是，我知道你讨厌轻视女子的俗见，我会让你在我身边充分发挥所长，你可以和我和温英和翔雨一起讨论朝政，就和我们当初一样。”他凝视我的朗目就像一泓波涛，让我越陷越深。
　　原来世间真的有这样一位男子可以放弃世俗的偏见让我实现自己的抱负，但想到皇帝的后宫之争，我狠下心来 “但…”不想又被他打断:
　　“如果你担心的是妃嫔争宠的话，我华丰陵向你保证我一辈子只会爱也只会娶一个女人，那就是灵晴芳。长在宫里的我早已厌倦了父皇身边莺莺燕燕耍弄心机的戏码，何况得到晴芳你，实在已是上天对我的莫大恩惠了，夫复何求呢？”
　　是啊，有丰陵你这样知我、懂我、惜我的夫君，妇又复何求呢？
　　殿内只留下我们紧紧相拥的身影。一块冷玉不知不觉套上了我的头颈，晶莹透亮，雕琢的凤凰正展翅高飞、栩栩如生，正是象征启明国母的凤佩。
　　一个月后，皇后册封仪式举行，万街空巷，举国欢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