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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牝鸡司晨,惟家之索。雌代雄鸣则家尽,妇夺夫政则国亡。裴枢这个老顽固。
      梁翀按下心头的怒气,“召平陵君。”
      平陵君徐甘,虽为女子,却心怀社稷,有经纬之才,与男子相比,亦不遑多让。少时,梁翀在名师苏籍门下求学,与徐甘同窗五载,感情深厚,惊艳于徐甘的才情,但女子不得入仕,梁翀也因此感到惋惜。
      后来,梁翀继承大统,登临帝位,力排众议,女子可入仕为官。此项决议一出,朝臣自然出声反对,自古以来,女子都只是男人的附属品,女正位乎内,男正位乎外;男女正,天地之大义也。但皇上金口玉言,圣旨已昭告天下,岂有收回之理,如此天子威严何在?
      但不是所有人都是识时务的,谏官职在讽议左右,规谏人君。天子扰乱礼法,违背天理,竟然允许女子为官,女子出入朝堂,阴阳颠倒,国家危矣。梁翀不以为意,他们谏他们的,过不了几日,他们就消停了。可是,出乎梁翀意料的是,事情已经过去两个月了,请他收回成命的奏疏每日都会出现在他的案头,尤其是裴枢,两个月以来,从未间断。
      “以后,裴枢的奏疏让尚书省不要再呈上来了。”
      “陛下,忠言逆耳,裴大人是国之栋梁,他的谏言必是有利于国家社稷的,皇上如此做怕是会寒了大臣的心。”徐甘捡起被梁翀一气之下扔掉的奏疏,仔细看了一遍,“针砭时弊,切中要点,谏言谏策,言辞恳切,裴大人真乃百官之典范,此奏疏应抄印数份,供百官传阅。”
      “徐卿真是好气度,如若裴枢的奏疏被满朝文武看到了,首当其冲的就是你和苏衍,届时百官齐谏言,朕可保不住你们。”
      自女子入仕的圣旨颁布,已有记录在册的百余名女子出仕,但多是一些无足轻重且没有实权的官职。
      徐甘则不同。
      徐甘是皇上亲封的平陵君,并且领大理寺卿之职,掌刑狱案件审理,虽只是四品,但手握实权。苏衍官至京兆府尹,通判府事,官职虽然不高,但却十分重要,整个京城的一应事务都归她管理。因此,她们就成了众矢之的,每每有人谏言,必提及此二人,裴枢更甚。
      “陛下严重了。”
      梁翀看着眼前云淡风轻的人,心下想,裴枢不是徐甘的对手,更何况,徐甘身边还有个苏衍,梁翀虽与苏衍相处时间不长,但却知道其才能与徐甘不相伯仲。当初在苏家求学时,苏衍一直在外祖家,待到梁翀即将离开时,苏衍才回来。
      梁翀每天被裴枢的奏疏弄得心烦,也不想让他好过,但裴枢一没作奸犯科,二没贪赃枉法,谏言之事也在职务之内,梁翀也无法给裴枢降罪。既然裴枢看徐甘不顺眼,朕就把她送到他的眼前,让他也膈应膈应。
      帝王心,海底针。皇上的心思比女人还难猜。现在突然要微服出宫,体察民情。

      徐甘今日在大理寺当值,皇上忽然传召。伴君如伴虎,在入宫前,徐甘仔细思量近日政事处理是否有失职之处。进宫后皇上也没说什么重要的事,不就是裴枢的弹劾吗,反正也不是一两天了,她刚封平陵君时,上奏的可不止他一个,现在其他人不也消停了吗,一切只是时间问题。
      徐甘对裴枢还是心怀敬佩的,裴枢为人正直,逢谏必良,可惜子孙不肖,子承父业是无望了。
      裴枢为寒门学子,在没有依附的境况下,能在京城站稳脚跟,并且不拉帮结派,党同伐异,可见,此人确实有真才实学,刚正不阿,但是,裴枢不应该将苏衍也扯入其中,先前只是听闻,也没有放在心上,今日见了,才知道裴枢这谏官当得还真是“称职”。

      梁翀在京城里转悠,转着转着就来到了裴府前,徐甘这才明了皇上陛下心血来潮,微服私访,是为哪般,原来是来给裴枢找晦气来了。裴大人,您自求多福吧。
      裴枢听门童通报,平陵君来访,心中纳闷,平日与徐甘并无私交,为何突然登门?
      “殿下,我家大人今日身体不适,不能见客。”
      门童的回答在梁翀和徐甘的意料之中。
      裴枢又听门童通报,李连将军拜见。
      李连是统领神策军的大将军,神策军护卫禁宫,直接听命于皇上。
      “门外除了李连将军和平陵君可还有其他人?”
      “还有一年轻男子。”
      “李连和徐甘对他的态度如何?”
      “很是恭敬。”
      皇上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裴府门前,徐甘见裴枢来时脚步虚浮、踉跄,脸色发白,应该是真的病了,不是被皇上吓的。
      裴枢猜到,能让李连和徐甘毕恭毕敬的人,除了当朝天子,应该也没有他人了。但在真正看到梁翀之后,脸色又白上了几分。
      “裴大人,突然登门叨扰,冒犯了。”徐甘出声阻止了裴枢即将出口的拜谒,裴府门前人来人往,裴枢一下跪,在喊声吾皇万岁,那今天裴府就热闹了,市井百姓何人见过天颜,自然都想一睹天子风采,人一多,场面自然就难以控制,梁翀出宫只带了徐甘和李连二人护卫,凡事自然是要小心。
      “下官不敢。”裴枢虽然回的是徐甘的话,但却还是朝梁翀深深作了一揖。
      “裴大人脸色不佳,陛下视之为肱骨,请大人多注意身体。”
      “多谢平陵君关心。”裴枢抬手擦了把脸上的虚汗,“梁公子,平陵君,李将军里边请。”
      “裴卿身体不适,李连,召太医来,给卿瞧瞧。”梁翀坐在主位上对站在身后的李连吩咐道。
      “是。”李连嘴上虽然答应了,但身子却没动弹。跟在皇上身边要学会察言观色,体察圣意。
      “谢陛下隆恩,臣只是不慎染上了风寒,无碍的。”
      挥退了下人,前厅只剩下四人,君臣礼仪自然是要尊奉的。
      “既然如此,那朕就准裴卿一月休沐调养身体。”
      裴枢再次谢恩。
      “朕听闻卿之后园中,秋海棠开的甚好,将朕宫里的都比下去了。”
      皇上都把话说道这份儿上了,自然是想去赏花了。
      “秋海棠花败,如今的模样怕是会污了陛下的眼。”
      徐甘和李连对看一眼,两人眼中都满是狐疑。孟秋初至,花期将将到来,何来花败。
      “花败?无妨。”
      裴枢硬着头皮在前面带路,路上遇到了裴府的总管。
      “大人,后园已收拾妥当。”
      裴枢示意他退下。
      到了后园,徐甘觉得裴枢你这是欺君罔上啊,猩红鹉绿极天巧,这花不是开的好好的吗?事出反常必有妖。
      “裴卿。”帝王的威严是不容置疑的。
      “皇上恕罪。”
      “罢了,起来吧。”
      裴枢颤颤巍巍的从地上站起来。
      花棠不借东风里,花惑秋心发故迟。

      “爹。”
      一阵急喊打破了后园的宁静。听见叫喊声,裴枢的身子一颤,转而对上梁翀探寻的目光:“竖子顽劣,冲撞了陛下。”裴枢话音一顿,转而又好像下了极大的决心,双膝下跪,叩首御前:“陛下,臣有罪。”
      “卿何罪之有?”梁翀也是一头雾水。
      裴枢老来得子,对儿子溺爱得很,对其管束也不甚严厉,只要求其能一生安康,故为其取单名康字。裴康贪恋美色,几日前,又新收了一房妾室。
      今天一下朝,总管就领裴枢来到后园,后园里,裴康新纳的小妾了无生气的趴在石台上,裴枢走进一看,小妾嘴唇发黑,嘴角的残血也是黑色的,就算裴枢不会望闻问切之术,也能猜出这是中毒之症,小妾也早已没了气息。
      “这是何人所为?何时发现的?为何不请大夫?”裴枢一口气问了三个问题,再加上被眼前的情景惊吓,喘息有些急促。
      “辰时发现的,发现时就已经死了。”
      “康儿呢?”
      “少爷一直躲在房里,任老奴如何喊叫都不出来。”
      “逆子,逆子啊!”

      “大胆裴枢,纵子行凶,还妄图包庇,该当何罪?”梁翀端起帝王的气势,“李连,将裴府一干人等拿下交送大理寺,听候发落。”
      裴枢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是。”
      “陛下且慢。”徐甘出声打断,裴康她见过,虽没有什么真才实学,但为人还算坦荡,杀人越货之事怕是不敢为。
      听到徐甘的话,裴枢的身子颤抖的更加厉害,世间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徐甘莫不是要落井下石。
      “徐卿有异议?”
      “无凭无据,就将裴府上下全部拿下,恐难服众,不如只将牵连之人交由大理寺审理。”
      梁翀沉吟片刻,“依卿所言,羁押相关人等于大理寺监牢。”
      “谢主隆恩。”裴枢对徐甘还是心存感激的,裴家虽不算大,但也有主仆一百多人,对其他人而言,这是无妄之灾。
      “是。”徐甘和李连同时应声。
      皇上亲自下令将裴康下狱,那么,这件案件自然要由大理寺卿徐甘亲自审理,徐甘没想到就这么给自己揽了个活计,而且对象还是看自己不顺眼的裴枢的宝贝儿子,如若真的查出来就是他儿子干的,裴枢以后见了她还不得将她生吞活剥了。

      从大理寺出来时,天已擦黑。
      月光皎皎,灯影幢幢。
      行至京兆府衙前。
      “苏大人可还在衙内?”
      “不在。”
      徐甘嗅了嗅空气,谁家的饭烧糊了。

      “同叔,苏衍可归家了?”徐甘问京兆府邸的管家。
      “未曾。”
      “平陵君今日怎么走正门了?难道同叔今日将院墙加高了?”
      身后响起清亮的声音,徐甘转过身来,喜上眉梢。
      玄色的官袍在月光下黯淡无光,却挡不住苏衍脸上明媚的笑意。
      “旁门左道岂是君子所为。”
      苏衍若有所思,“可惜是梁上君子。”
      苏衍大步从徐甘身边经过,徐甘亦步亦趋。
      徐甘急走几步赶到苏衍身侧,“梁上君子?我可曾偷过大人什么东西?”
      “当然。”苏衍嘴角含笑,眼中带暖。
      “什么?”徐甘揪着苏衍的衣袖,像个被冤枉的孩子,大有今日苏衍不把事情说清楚就不让她走的架势。
      “你心知肚明。”苏衍脸颊染红。
      徐甘摸到苏衍的官袍,满手的潮湿,也顾不上苏衍冤枉她偷东西了,“衣服怎么湿了,手还这么凉。”
      “今日,凤鸣阁走水,我恰巧在附近,就帮着一起扑火了。”
      “你身边那么多衙役捕快,用得着你府尹亲自上场吗?衣服湿了都不知道先回来,还在外面吹了这么久的风,虽然是初秋,这风也凉的很,也不知道爱惜自己……”徐甘边说,眼眶也红了,完全没有了在外人面前的沉稳。
      “别哭,这儿这么多人,要是他们传出去平陵君是个爱哭鼻子的,裴枢的奏疏里又要多一条性格软弱,难当大任了。”
      “在他眼里,我一个弱质女流本来就难当大任,”忽而一想,徐甘转头对老管家说,“他们才不会乱说呢,同叔,你说是不是。”
      “二小姐放心,府里的人嘴都严实着呢。”同叔笑着应她,大小姐还是喜欢捉弄二小姐。
      同叔是苏家的老管家,苏籍不放心苏衍和徐甘二人在京中,遂将同叔派到二人身边,多加照料。
      苏衍是苏籍的亲女,徐甘是苏籍的义女,同叔原先在苏家时,唤二人大小姐、二小姐,时间长了也改不过来了。徐甘听着同叔尊称她为平陵君也觉着变扭。

      苏衍长发如瀑,躺在徐甘身边,徐甘将发梢一点点缠上手指,对刚才的事还耿耿于怀,“以后凡是先想着自己,别总是做吃力不讨好的事,你拼死拼活的救火,别人可是想方设法的想把你拉下马。”
      苏衍想了想,我最近没得罪什么人呐。
      “你今天听到什么风声了?”
      “裴枢这个老……”徐甘将将要脱口而出的话咽回去,“每日风雨无阻的上书弹劾。”
      “在其位,谋其政。他只是在尽其职罢了。再说,我们只要在职务上挑不出错,他就不能拿我们如何。”
      “在他们那些男子眼中,女子为官就大错特错。”
      “睡吧,你明日还要上朝,凤鸣阁走水之事还需善后。”
      “麻烦吗?”
      “一个歌女死了。”
      黑暗中,苏衍握着徐甘刚刚把玩的发梢。夫妻结发,白首不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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