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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无声之恸 星之抉择(4) ...

  •   挂上电话,大气转身走向录音室,却在里面见到一抹以为已经摊在床上的身影。
      夜天坐在鼓手的位置,阳奈负责钢琴,中央拿着电吉他的,正是束起长发的星野。
      柔而低的琴声,阳奈听似不熟练的停顿,竟给人哽咽的错觉。
      开口,星野的嗓音带上少有的沙哑,却感到特别沧桑。
      「笑声塞进梦里面
      回忆搬到最旁边
      收拾好爱情呼啸而过的昨天
      心恢复空洞整洁

      一切干净到极点
      你来你变你不见
      现在只剩顽强的思念
      还没有被解决 」
      曲调顺着音律转而高昂,但那逐渐清亮的声音里,是深沉到让人窒息的绝望。
      「若命运只想拿个梦
      敷衍我太长的等候
      那大可不用美丽到
      让我以为这次心动会有什么──」
      夜天的鼓声干净清脆,但和着星野的歌声,却听得见空洞的悲伤回声。
      「也许还是重返寂寞
      毕竟也只有寂寞肯永远爱我
      也许还是拥抱孤独
      从来也只有孤独肯陪我痛哭
      从今后就选择沉默
      选择服从岁月如梭
      选择服从孤独寂寞 」
      星野回过头,瞧见他站在门口,于是朝他凄凉一笑,又重复起他最心痛的歌词。
      「若命运只想拿个梦
      敷衍我太长的等候
      那大可不用美丽到
      让我以为这次心动会有什么──」
      他再也听不下去了。
      「星野!」
      这家伙,难道不知道自己灌注在歌词里的情绪多容易吞噬人吗?
      星野垂下拨弦的右手,给了他一抹笑。
      但是他知道,那是星野悲伤到哭不出来时,才有的表情。
      「你怎么没有去休息?」
      他又气,又心疼,语气不免带上了些许严厉。
      「大气哥哥……」
      阳奈才想开口,却被夜天用眼色制止。
      星野对他摇了摇头,说起话还是气音多过真音。
      「我已经睡太久了,而且剧本跟现实这么像,再睡下去,迟早我会分不清楚自己现在是醒着还是睡着。」
      右手重新抚上琴弦,星野弹着间奏说道:
      「喜欢吗?这首歌叫『重返寂寞』,跟现在的我很贴切对吧?阳奈填词的功力说不定比我还好。」
      他第一次控制不住自己想骂人的冲动,但是看着星野的表情,话又硬生生的吞了下去。
      因为那个表情,他太熟悉了。
      两年半,八百多个日子,他总是看见星野坐在丹桂宫最高的塔楼屋顶上,用那样的表情眺望星空──
      即使知道,地球与金木星之间的距离,并不是那望穿秋水的凝视就能绞索着拉近的。
      「也许还是重返寂寞
      毕竟也只有寂寞肯永远爱我
      也许还是拥抱孤独
      从来也只有孤独肯陪我痛哭
      从今后就选择沉默
      选择服从岁月如梭
      选择服从孤独寂寞── 」
      最后一个音落下,星野跟着脚一软,整个人跪倒在地上。
      「星野!」
      「爸爸!」
      三个人一起冲上前,七手八脚的把吉他从星野身上取下。
      「真是的,夜天,帮我把这个笨蛋扛回房间。阳奈,乐器就拜托妳放回去了。」
      阳奈默默的点头,转身去收拾乐器。
      他跟夜天一人一边的架住星野,费了一番功夫才把人扔到床上。
      「我先输能量给他吧,大气。刚刚高村先生有找过你,你最好回个电话。」
      夜天碧绿的眼底透出罕有的成熟跟认真。
      「嗯,我两个小时后跟你换班。」
      没有多余的客套,他起身离开床铺,朝客厅走去。
      少了星野的歌声,这栋隔音良好的高级公寓竟是安静的吓人──宁静铺天盖地的压上,那远离尘嚣的静默,几乎让人错觉此刻已然夜深。
      蓦地,客厅的电话铃尖锐的刺破宁静。
      「喂,请问找哪位?」
      伫立在走道尾端,他看着阳奈拿起电话走向落地窗,影子被街上的霓虹拉到他脚下。
      「阳奈?妳是阳奈吗?」
      他看不见她的表情,却察觉影子在地毯上的晃动。
      「有什么事吗,阿兔姊姊?」
      阳奈的嗓音仍是那样甜美柔软,但是他听得出动摇的频率。
      「星野……星野他还好吗?拜托,让我跟星野说话好吗?让我听听他的声音……」
      他下意识的偋住了呼吸。
      那样的语调,阿兔话里的急切,难不成,星野还有希望?
      但是下一瞬,他脚边的影子猝然模糊,只剩一层浅浅的淡灰!
      阳奈痛苦的猛然仰首,双膝一软,撑着玻璃跪倒在地上。
      「阳奈?」
      惊人的是,阳奈凭着意志力抓住了话筒,声音甚至听不出一丝颤抖。
      「那真是抱歉,阿兔姊姊,星野哥哥已经睡了……」
      他痛苦的撇过头,双拳握的几乎将指甲掐进肉里。
      那个女人,月野兔,只是打来跟星野说一声谢谢,和对不起吗?
      「不,求求妳,我真的有很重要的话要跟他说……阳奈,拜托让星野接电话好吗?」
      阳奈挣扎着,扶着玻璃站起,身后的影子因为摇晃而散成了一大片的浅灰。
      「已经太晚了,阿兔姊姊……是该说再见的时候了……」
      渐弱的语尾,垂直落下的电话,还有黑发朝上弯起的绝望弧线──
      一声响亮的砰,他及时将昏迷的阳奈接近怀里,然后冷淡的看向摔断天线的电话。
      「喂,阳奈,发生什么事了?回答我啊,阳奈!」
      他狠狠按下红色钮,嘈杂的机械音霎时归于平静。
      是啊,是该说再见的时候了……
      抱着少女,他把头埋在她的颈窝,安静的,撕心裂肺的哭了起来。

      睁眼,是蔚蓝的天。
      不是窗口窥见的那一小片剪影,而是广大的,无边无际的蓝色苍穹。
      有多久,没有看过这样的景色了……
      他想挪动自己的身体,一抬指,却是一阵椎心的剧痛!
      「星野!你别乱动啊,笨蛋!」
      声音从头上传来,大气扎着满身绷带走进他的视线。
      「大、大气……你怎么……」
      他听见自己说话,却觉得那声音遥远沙哑的不像自己。
      大气叹了口气,小心的扶着他坐起。
      「我这样还算好了,你没看夜天被水野包成了什么样子。」
      看清眼前景象的瞬间,他只能哑口无言。
      这是,东京吗?
      残壁,断崖,曾经辉煌的城市变成了一望无际的水泥坟场,冲击波打出的网状龟裂像图腾一样散布四处;破裂的下水道将城市漫成汪洋,几堆较大的废墟就像海中的孤岛,默默等待大难下的幸存者到来。
      「怎么会……变成这样……」
      对他的震惊,大气只是报以一声苦笑。
      「不,在嘉拉西亚的军队横扫后,还能留下这样蔚蓝的天空,已经是非常了不起的事了。」
      此刻的他,根本找不出任何词形容自己的震惊。
      嘉拉西亚?不、不可能,他们不是早就打败嘉拉西亚了吗?他不是还在一切依旧的学校天台上与她道别吗?如果他记得的一切都不是真的,那他怎么会回到地球?他甚至记得自己昏迷前,阳奈着急的表情……
      不,不会的,他们的过去怎么可能会是这样!
      「公主……公主她人呢?」
      神啊,如果这是个噩梦,拜托让他快点清醒──
      「我在这里,星野。」
      他转过头,他为之歌唱了一辈子的艳红身影,正和亚美一左一右的扶着夜天走来。
      望着火球公主,泪,自眼眶泛滥。
      为什么,明明寻找了这么久的人就在眼前,明明胜利后的天空蓝的耀眼,他却无法克制绝望的蔓延?
      「公主……Sailor Moon……她还好吗?」
      火球将夜天安置在一块足以平躺的碎石上,转身对发问的大气摇了摇头。
      「还是那样,一个劲儿的哭到晕厥,醒来后又继续哭下去。」
      听到她的状况,他的心就像被绞碎似的痛。
      如果打败嘉拉西亚后,换来的竟是此刻的凄凉,那么,难不成……
      亚美的手绞在身前,指节使力到发白,强自冷静的声音仍是微颤着。
      「那也是没办法的……星宿种子……不能长时间脱离宿主……一旦超过48小时,就无法以原来的□□重生……火球公主还救的回来,但是早在上机时便被夺去星宿种子的卫就……」
      听着亚美从齿缝硬挤出来的话,火球走到她身边,搭上她的肩说道:
      「那不是妳的错……妳已经尽全力去战斗了。」
      亚美点点头,算是接受了火球的安慰。
      「那么,你们现在打算怎么办?」
      被大气这么一问,亚美泛起一抹无奈的苦笑。
      「还能怎么办?这场战役太过艰苦,光是净化嘉拉西亚就几乎耗尽了银水晶的力量,加上让我们复活,银水晶现在只剩下钻石状的核心;而且,胸针在战斗中被破坏后,阿兔也无法变身成Sailor Moon了……」
      听了这些话,他真的觉得脑子快炸开了。
      他现在到底在哪里?哪一个版本的故事才是真的?大气说过,她为了救他,放弃了变身能力更透支了银水晶,但是眼前的这些人却说,那一切都是嘉拉西亚造成的?
      还有,如果地场卫死了,那小阿兔呢?他们说过,小阿兔曾经在过去与他们并肩作战啊?
      不对,这不合逻辑!
      这时,躺在一边的夜天却突然发出呻吟,挣扎着拼命往他的方向勾手!
      「回来……你不可以……继续待在这里……你在梦境里……走太远了……快回来……」
      他大震,正想朝夜天伸出手时,一道白色光墙霎时隔开两人,然后以雷霆之势横扫大地!
      「呜啊!」
      光芒扫过身体的瞬间,每吋皮肤都从体内感受到强烈的疼痛,如万蚁噬体的难熬。
      他屈起一只脚,勉强维持住坐姿,硬是咬牙忍下突来的折磨。
      然后,胸口猛地一松,他的呼吸又恢复了正常。
      他睁开一只眼偷瞧,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得双眼圆睁。
      夜空下,曾经绵延大地的废墟残崖,被延伸到地平线的灯海取代,看来竟像天上繁星尽数抖落地表;而他所坐之处,也不再是破败的乱石堆,而是光滑平整到不可思议的水晶平台。
      他甚至可以在壁面上,清楚看见自己的倒影。
      一套紫色西装,身后的披风在夜风下如船帆般鼓起,他手上还转着一副白色面具。
      「星野……」
      高跟鞋的声音停下,身后响起火球公主的嗓音。
      「不是妳的错,公主;是我自己无聊,没事办什么化妆舞会想让她开心,结果反而弄巧成拙。」
      声音自己脱口而出,粗鲁的语调却藏着如海深沉的悲伤。
      「不,是我劝你打扮成这样的……对不起……」
      他仰起头,望着夜幕上稀疏的星子。
      「已经好久了,公主……与嘉拉西亚的一战,让许多失去光辉的星星压不住闇影的扩散,甚至连金木星都被闇影支配的黑洞吞噬──所以妳才率全族迁移到地球。已经五百多年了,公主;刚在这里定居的时候,还可以看见满天繁星,可是现在──」
      他顿了一下。
      「公主,想数完星星,花不到妳十分钟。」
      话刚说完,又一颗星星在空中熄灭。
      「黑洞……闇影这一百年扩张的速度太可怕了……现在太阳系外围的安全距离,已经快守不住十光年的区域了。」
      火球终于忍不住开始啜泣。
      「对不起……对不起……要不是我保不住金木星,你也不用以丹桂王子的身分和美利亚姆联姻……都是我这个公主太没用了……」
      见到火球的眼泪,他连忙一跃而起,随手就用披风为她拭去泪水。
      「不,我真的很感谢公主妳……如果不是这样,我大概一辈子都不可能跟她在一起……况且,保护金木星的人民是守护神的职责啊!」
      火球却含泪摇头。
      「但是,你不快乐,不是吗?特别是女王最近看亚迪的眼神……那孩子虽然有大气的褐发,但是他遗传亚美的蓝眼却越来越像安迪米欧……」
      他的胸口宛若给人重重一击,摇晃着转过身去。
      「这种事,我早就有心理准备了……」
      因为不管是在梦境或现实,她的心,一直都是安迪米欧的。
      地场卫是地球王子,名正言顺的王族,他跟她才算是门当户对;而他只不过,是担任「亲王」这个职位的无名小卒,只算得是她手下一个战争将领……
      「父王,父王!」
      稚嫩的甜美声音从另一端响起,黑发白裙的小女孩奔上平台,就这么一头扎进他怀里。
      「怎么了,阳奈?谁欺负妳了,跟父王说好不好?」
      他将小小阳奈一把抱起,心疼的看着她泛红的蓝眸。
      阳奈印象里的成熟显然不存在于这个小女孩身上;只见这小丫头眼眶一红,抽着鼻子就开始呜咽。
      「父王,你去安慰母后嘛!母后她在房间里哭的好伤心,一直说『为什么丢下我』的……父王你回去嘛,人家讨厌看母后哭,你去安慰她嘛……」
      他全身一僵,像是被人掐住似的难以呼吸。
      小女孩的蓝眸还闪着无辜的泪光,完全不明白自己的话多么残忍。
      这样的童言童语,等于是背后一刀,痛得他难以招架──
      「亲王殿下!」
      他猝然转头,只见维纳斯朝三人急奔而来,然后在他跟前单膝跪下。
      「亲王殿下,我们刚刚接到普露芙的示警,有不明物体正攻击冥王星边界,尤拉纳丝统领已向您请示出击!」
      朝维纳斯颌首时,他却感到哭笑不得。
      看来,果然是要不断的战斗,才能摆脱那种活在某人阴影下的空虚啊……
      「允许尤拉纳丝先行出击,然后传令希勒公爵进宫;我不在的期间,近卫军由妳跟他负责调度。」
      维纳斯深深俯首。
      「遵旨。」
      火球会意的走上前,从他手中接过阳奈。
      「来,阳奈,火球姑姑带妳去玩好吗?妳父王要工作,不可以黏着父王。」
      不说还好,一说这小丫头又开始抽泣。
      「不要,人家不要父王走嘛!每次父王去工作,就会带着伤回来……然后母后又会哭的好伤心好伤心……」
      他叹口气,心疼的亲了一下这个小女孩。
      「别哭,父王很快就回来了,所以妳要乖乖听母后和火球姑姑的话,好不好?」
      小小的阳奈啜泣着,很认真的说:
      「那,父王这次绝对不可以受伤喔!绝对绝对喔!」
      他淡淡的笑,伸出手跟她打勾。
      「嗯,绝对绝对。」
      可是世上,又有多少绝对?
      他转身,从水晶宫殿一跃而下,西装顿时变为黑色战服。
      不知道,他真的不知道,究竟是死在战场上比较好,还是回来面对她比较好──或者该说,是要继续这样在梦境游荡,亦或是醒来接受她决定选择地场卫的事实。
      他是绝对、绝对舍不得为难她的;然而,若是不为难她,他就是在为难他自己。
      她还可以选择爱或不爱,但是他,只能选择爱或更爱──
      坠地的瞬间,他再度被白光吞没。
      然后,降落在一片广陌的碎石沙漠上。
      夜幕拉下,无尽苍穹只剩一片纯然的黑;天际虽挂上一抹半月,光芒却微弱的几乎被暗影吞噬。
      看来,他跑的还不是普通的远。
      跃上一座岩石平台,扑面而上的风带尘夹沙;空气里尽是腥甜的气息,一场血战似是刚刚落幕。
      「情况怎么样了?」
      在他面前跪下的普露芙满身血迹,水手服差点没裂成整片碎布。
      「属下惭愧,没来得及救援……」
      背脊一冷,他甩开正在啜泣的普露芙,径自走向后方,掀起覆盖在两人身上的披风。
      「尤拉纳丝……妮普顿……」
      仰躺在石上的两人早已断气,冰冷的手却是紧紧十指交扣。
      再也,不分离。
      他忍着几乎要咬破胸口的哀痛,转头向普露芙问道:
      「阳奈呢?妳应该是跟阳奈一起来支持的吧?」
      话一出口,他自己也是猝然一惊。
      状况真的糟到,需要公主亲自出马扫荡边境?不,这里不是边境星球,看得到月亮的话,这里应该是地球啊……
      「我在这里,父王。」
      他起身,望着向他走来的女儿。
      少女的白衣血迹斑斑,被风吹上脸颊的黑发正好掩住表情,只让他看见哭肿的一只蓝眼。
      而他注意到,她一手拿着宇宙剑,一手则是深海镜……
      「又有两颗星星殒落吗……」
      他低喃。
      「朱蒂特阿姨用自己的命在闇影手中救下了我,维纳斯阿姨为了保护母后而牺牲,现在连尤拉纳丝阿姨和妮普顿阿姨都……」
      少女说到这里,已忍不住哽咽。
      「我发过誓的……我明明发誓绝不再让母后抱着谁的武器哭泣……可是我……」
      他正想将阳奈拉进怀里,少女却在触及的瞬间消散──
      沙漠,从她所站立的地方像投影一样散去;取而代之的,是繁星点点的熟悉宙域。
      「我不是说过,不可以在梦境里走的太远吗?我差点没办法把你拉回来。」
      回头之前,他就猜出对方是谁。
      「那并不是梦境吧,嘉拉西亚?」
      白衣少女淡淡的叹了口气,金发随摇头的动作摆动。
      「不,那对你来说的确是梦:未来分歧的远因虽是小阿兔,但直接的导火线却是当时的最后一战──如果地场卫成功复活,那么月光公主的女儿就是小阿兔;如果他没有复活,那事情就会照你所看到的发展了。」
      他痛苦的闭上眼。
      「是啊……所以,她还是会选择地场卫……」
      因为那个人还活着,重新回到了她身边──
      他的梦,只不过是命运残酷的玩笑……
      「不,你错了;如果月光公主注定跟地球王子在一起,我就不会想杀掉阳奈──因为没有那个必要。」
      他骇然睁眼,错愕的凝望嘉拉西亚。
      但是她的眸里,没有半丝玩笑的影子。
      「为什么?」
      她微微一笑,举手在空中划出一个图腾──那是一条正在吞噬自己尾巴,圈成一个环状的蛇。
      「衔尾蛇,轮回的象征──不断吞噬自己,却也不断从自己体内再生,就跟这个宇宙一样。」
      听着她的说明,他蹙起眉。
      「我不懂这跟我们谈论的事有什么关系。」
      「你还不懂吗?不管是你刚刚看到的梦境,或是你现实中的世界,都因为星光的逐渐消失而走向末日;换句话说,我们现在所处的宇宙,正是衔尾蛇即将被吞噬的尾部。」
      他叉起双手。
      「但是,如果妳的说法是正确的,那应该有个让宇宙重生的关键才对──否则轮回,也就是衔尾蛇的概念便无法成立。」
      嘉拉西亚轻轻颌首。
      「是的,为了让宇宙重生,必须要有人对宇宙进行调音──我称这样的存在为『调音者』。」
      他喃喃重复道:
      「……调音者?妳是说像弥塞亚那样的存在?」
      少女却是直摇头。
      「不,就像真正的调音那样,只要差别在一个半音内,一般人的耳朵是听不出来的──更何况,不管是蛇头或是蛇尾,说穿了还是一条蛇不是吗?那跟弥塞亚带来的破灭与重生是不一样的。」
      他重重的叹了口气。
      「所以妳的意思是,阳奈就是那个『调音者』?」
      嘉拉西亚犹豫着,似乎不确定是该点头还摇头。
      「她确实是『调音者』的其中一个候选者──但是以其它候选者的状况来看,除非出了什么大乱子,否则命运遴选的『调音者』一定是她。」
      他抓着一头乱发,当真是迷糊了。
      「等等,那我就不懂了,如果这是命运的安排,那妳为什么……」
      她闭上眼,语气中有着令他迷惑的自嘲。
      「既然是调音,总是要有个基准的;而『调音者』的音叉,就是『调音者』所处的世界。换句话说,一旦阳奈觉醒成水手太阳,她就会在觉醒的瞬间对世界进行调音;到那个时候,你刚刚看到的就不再是恶梦,而会成为血淋淋的现实。」
      他瞠大眼,不祥的预感像毒蛇般缠上。
      「难不成,一旦阳奈觉醒,金星、木星、天王星、海王星她们,都会在瞬间死去吗?」
      嘉拉西亚睁眼,然后,用力的点头!
      「因为在她的世界里,她们的星星都已陨落。而且不仅是她们,只要是没来得及重生的星星,都会因此被迫回到失去光辉的科尔多隆等待轮回──但是这一等,只怕就是千万年后的事了。这样一来,即使是恒星水手,也无法独自对抗你所见到的闇影──因为不可能凭一颗太阳照亮整个银河。若是由她来调音,不过是白白浪费让宇宙重生的机会,甚至有可能让轮回的因果彻底崩毁。」
      听到这样的答案,一阵寒意顿时顺着他的背脊而上。
      「难道没有其它补救的方式吗?」
      嘉拉西亚不禁失笑──但笑声里却有太多苦涩。
      「如果有的话,我有必要如此执着于她的性命吗?唯一从这个两难脱身的希望,就是由其它人觉醒为『调音者』;但是就像我说过的,她已经超前其它人太多,甚至出现和宇宙同调的状况,所以闇影对星光的侵蚀便跟着波及她──这才是她最近虚弱的原因。」
      他觉得自己的嘴足以塞下一颗鸡蛋。
      「妳的意思是……并不是因为团子头的选择……她才快要消失的?」
      她嘲弄的一笑,波浪鼓似的连连摇头。
      「可惜的是刚好相反。就是因为她几乎笃定成为『调音者』,所以命运在违反分歧前提的状况下,还是硬往对她有利的方向编织──也就是说,月光公主迟早会爱上你,因为命运必须让她的存在成为必然。」
      他哑然,当下完全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因为阳奈,所以命运为他安排了与她相恋的必然;然而他们的爱,却会直接让她失去同伴,甚至成为末日的引爆点。
      而他,甚至无法对嘉拉西亚想杀死阳奈的理由置喙!
      「可是,如果妳杀了阳奈,宇宙不是也丧失了重生的机会吗?」
      出乎意料的,她朝他一笑。
      「不,如果杀了她,至少其它候补者有可能替补成为『调音者』──我愿意赌这个可能性。」
      他气得浑身颤抖。
      「不要随便拿别人的命来赌!有本事的话,妳拿自己的命赌赌看!」
      她一怔,随即咯咯轻笑。
      「我是拿自己的命在赌啊──不然你以为,我区区一个行星水手,有可能杀死命运的宠儿吗?她手上的手环,正是用我的星宿种子锻造的;换句话说,如果我要杀她,就得跟她同归于尽──这样,满意吗?」
      她笑得灿烂,却让他从头寒到脚底。
      「果然是当初把浑沌封入体内的最强战士──妳完全不把自己的命当一回事。」
      嘉拉西亚云淡风轻的说道:
      「那是因为我跟你一样,有不惜牺牲性命,也想要保护的东西。」
      他盯着她看了半晌,却慢慢的摇了摇头。
      「不,我办不到像妳那样的事──我无法从头到尾计划好自己的死亡。」
      看着她对自己的残酷,他曾有过的愤恨,竟在转瞬间全化为难以复燃的余烬。
      剩下的,只有同情。
      她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纤手一画,身边就出现一道射出光芒的门洞。
      「好了,你该回去了──长时间待在这里,对你对我都不是好事。」
      看着那扇门,他却迷惘了。
      他该回去的地方,是哪里?
      他的归宿,又应该是谁?
      曾经,他以为自己会一生守着那抹艳若明火的背影,也为这个理由对那金色的月光死了心;可是,当命运为他画了一张全然不同的蓝图,却又让人鬼使神差的告诉他,他们的爱将毁灭世界时,他究竟该依循何处的道标?
      他猛然回头,望向她。
      「如果,如果团子头跟地场卫在一起……有可能避免因果的崩坏吗?」
      这个问题,似乎是她最难开口给的一个答案。
      「我只能告诉你,小阿兔也是『调音者』的候选者。但是,如果你真的想这么做,动作最好快一点──因为她的存在与阳奈是互斥的,如果你没赶在命运将她完全排除之前,让月光公主选择王子的话,这个牺牲就一点意义都没有了。」
      顿了一下,她继续说道:
      「而且我担心,已经被命运逼到绝境的她,会不会先做出让自己失去资格的事──我为了把你拉回来,把大部分的意识都转过来这个空间了,现在除了阳奈,其它候选者都不在我的监视范围内……」
      他点了点头。
      那么,就这样吧:反正,这本来就是一场梦,一场命运怜悯他所赐与的美梦……
      他知道同伴对她的意义,知道她为什么要拼命守护这颗星球;他爱她,这点他有绝对的自信,但是他无法保证,他给予她的爱,能弥补她一夕崩毁的世界。
      更别说她的世界,是因他们的爱而倾颓。
      蓦地,他想起什么似的对她说:
      「对了,谢谢妳。」
      第一次,从一开始便优雅从容的她,露出不知所措的窘迫。
      「谢我?我是想杀你女儿的人耶?」
      他却摇摇头。
      「但是,你还是救了我;而且妳看起来,就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
      对,那种拼命逞强的笑容,他看过太多次了。
      就算,是他自作多情也无所谓:如果他注定要失去阳奈,至少,他想看一次与阳奈相似的她,露出一抹真正灿烂的笑。
      「更何况,并不是没有解决方法的;妳不需要老是一个人揽下整个银河啊!」
      看着她哑口无言的表情,他得意的笑了。
      「你……为什么……」
      他耸了耸肩。
      「痛苦的事,只要一个人痛苦就好;我不想再失去任何一个人的笑容了。」
      说完,他干脆的转过身,背对着她摆摆手。
      「别老是笑的这么假──小女孩就该有小女孩的样子!」
      对,是时候了,该让这一切,回到原本该有的轨道──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7章 无声之恸 星之抉择(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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