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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抵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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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烈山庄。
一位少年倚席而卧,身侧横陈着的隐隐迫出锋锐气息的龙吟剑昭示着少年惊世独绝的身份。没有什么词汇可以用来形容他美到极致的容颜,干净利落的线条在他的面部划出完美的弧度。少年幽雅地用茶盖在杯沿缓缓地划着磨痕,全然不顾眼前老嬷嬷们急促不安的脚步声来回响彻。
“我说我的大少主,求您行行好,倒是赶快把新郎服给换上啊!这迎亲队伍早说好了就这时辰会儿的到,您穿着这身衣服,可让老身如何向老爷交代呀这是!”一个老嬷嬷磨破了嘴皮,心里着了火般地急。
床榻上的少年反而索性阖上双眼,轻饮了口手中的香茗,“亲是爹替我定的,那这堂索性叫他帮我拜了去岂不更好?”
“大少主!”老嬷嬷惊得呼出声来,“这话可不能乱说!要是被老爷知道了,那还……”
“燃晔。”未等老嬷嬷的话说完,屏障之后便响起了一个厚重的声音。老嬷嬷回头,再次惊呼起来:“老爷!”
谢玄烈沉默地挥了挥手,老嬷嬷们便连忙俯身向一旁退去。
纵使面对父亲,少年依旧连眼也不曾一抬,兀自抚摩着手中的茶座。
“燃晔,”老庄主再次唤起少年的名字,声音不怒自威,“我知道,你无意于这门婚事。但玄烈山庄能的今日之势,实在立足不易。这几年来,凌渊山庄声望大震,而对我们而言却始终不知是敌是友。今日你若迎娶了颜凌渊的女儿,便无疑是为山庄拉上了一份强势的同盟。爹这样做,也是为山庄着想!”谢玄烈的最后一句话,说得大义凛然。
少年眼中闪过丝丝冷漠与不屑。但许久,少年却只轻轻吐出:“燃晔明白。”
闻此四字,谢玄烈缓缓松开口气,吩咐一旁垂手而立的老嬷嬷们:“为大少主更衣。”
这时,不远处响起了锣鼓的喧嚣。老嬷嬷们急道:“哎呀哎呀来不及啦!迎亲队都到了庄外,这可如何是好!”
谢玄烈锁眉沉吟:“为大少主更衣。我先去庄外迎接喜轿。动作要快……”
“不必了!我这就去迎便是。”谢庄主话语未毕,少年便从塌上点足而起,瞬间失去了踪影留下惊愕的老嬷嬷们与庄主心焦的急呼:“燃晔,你快给我回来!”
庄外。
迎亲队首,一位清俊少年引马执鞭而立。间或许久,却只见一抹白影掠至队前。
“大哥!”带队的少年惊喜地叫出声来,随即又开玩笑似地说道,“我可把新娘给你平安带到了,你就没有什么奖励肯赏我?”眉宇间,透出些许顽皮的神色。
“要邀功,找爹去便是,又何必在这与我浪费唇舌。”谢然晔皱了皱眉,依旧面带不羁,“我倒是先要来看看,爹替我娶回来的新娘,到底是一番什么倾国倾城的模样。”说罢,燃晔便向轿边掠去。
“大哥且慢!”少年急呼道,“还未入庄,这帘揭不得!”
少年伸手去拦,可哪里还来得及。燃晔冷冷地在轿前站定,抬手间,轿帘扬起——
轿中之人,面纱随风一道吹起。纱下少女朱颜皓齿,顾盼生辉,恍若洛神仙子。那眉间密布的愁意却又迟迟不肯舒展。眉眼低垂,温婉而苍凉。
果然是——倾国倾城之貌呵。燃晔倒吸了一口刺骨的空气。
但是,这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
她,白衣胜雪。
一同为死去的不屈祭奠么。
燃晔的嘴角嘲讽似地微微上扬。有那么一瞬间,他的心中为之一动。
“你,是我的妻子。”但随即,燃晔的声音却又丝毫不夹杂任何感情,一字一顿地说完这句话,“自己,从轿子里出来。”
”大哥!“一旁的少年再也忍不住地叫出声来,”这样做太过分了!“
霍然间,少年迎上了兄长凛冽的目光,于是一瞬间居然不敢再向前迈出一步。
“你,出来。”谢燃晔毫无起伏的声音再次响起。之堇终于倔强地昂起低垂的头,直视谢燃晔黑暗深邃的眼——
“行——行歌?”之堇惊诧地脱口而出。眼前的这名少年,在那一瞬竟像极了卫行歌俊秀的容颜。两张脸交错合一,却又在下一刻骤然分离。
不,不是行歌啊。
我怎么竟会误把他认作是行歌呢。
我已经,再也见不到行歌了吧。
之堇的眼神随即再次黯淡下去。
“行歌?”那个十七岁便已成为颜凌渊手下第一护卫的天才少年卫行歌?燃晔墨眉扬起。眼前的这个女子——已有心上人了啊。
也是一个被逼迫的人么。燃晔这样想着,心中涩涩地苦笑了一声,声音不再如前般决绝。“出来吧。”
燃晔向前伸出了右手。
之堇惊慌般地抬起头望向燃晔,仿佛不敢相信,眼前这个桀骜的少年,竟会将手伸之于她。
“把手给我。”燃晔再一次不容拒绝地命令。
之堇咬紧朱唇,不安地放上了自己的左手,缓缓起身——
这一瞬,世界失去了颜色,锣鼓失去了声响。所有人都仿佛忘记了时间的存在,醉眼于这一片雪白的纯净之中——雪色的皓齿,雪色的肌肤,雪色的衣裙。所有的一切都在刹那与雪色的天地融为一体。
而原本站在一旁想要阻止兄长的少年,也在下一秒眼神失去焦距。眼前这名少女的美,已让他的脑中空白一片。
“燃晔!你这样太……”此时,谢玄烈已带着数列迎亲人马悉数赶到,却被眼前这安静的一幕怔住了脚步——俊逸挺拔的白衣少年,芳华绝代的绝尘仙子。这一切,仿佛都如置身于梦境中一般。只是——这画中似的少女,竟也身着白衣。谢庄主微微皱了皱眉,望着这一对雪衫白袍,映衬在一队艳红之中,光辉分外耀眼。谢玄烈来不及再犹豫,喝断了这片寂静:“燃晔,还愣在那里做什么!还不赶快扶新娘上轿!”
骤然,大家都被这威严的高喝拉回了神绪。领队的少年望见谢庄主的迎接人马,欣喜地叫道:“爹!”
谢庄主亦辨出了少年,微微颔首,眉眼间分明透出丝丝慈爱。
身后,谢燃晔轻轻冷笑一声,朗声道:“不必上轿了!我与颜大小姐在此有天地为证,有高堂为媒,哪用得了那么多的繁文缛节!我在此处拜了便是!”语罢,果见他写之堇干脆利落地三个叩首,便又点足飘去。众人来不及惊呼,便已不见了谢燃晔与颜之堇的身影。
掠出数十尺,之堇方听见谢老庄主又急又气的呼声:“不知天高地厚的孽子!你这样一跑了之,叫我如何向各路豪杰交代!玄烈山庄的颜面又何存!”
隐约中,燃晔回首向谢庄主言语了一声,也不知庄主可曾听见。只是,这一句话却字字沉重地烙印在之堇心中。燃晔说。
你们游戏,我为棋子,这还不够么。
这只不过是,一场游戏罢了。
是啊,之堇自小从名门闺秀之学,怎么不谙顾全大局之理。若是自己弃婚而逃,玄烈与凌渊之间的斗争便是在所难免了的吧。那么,爹爹已日渐衰弱的身体便也无法再对外界密不透风了呢。
行歌,你没有错。你无法带我走,正如我无法放下山庄,无法放下爹爹。不敢去想象,如果有一天,爹爹就这样倒下去的话,我会怎样。
所以,行歌,即使这只是一场游戏,即使我只是其中的一颗棋子,我也要带着你的爱,继续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