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兽比南山》一叶舟

32、年年有鱼（2）

　　余微同赵子笙会合的时候，这少爷正躺在树干上喝酒。乍一见余微背上背着个书篓，手上还抱着一大堆东西，他嘴里的一口酒直接就喷了出来：“余微，你这是搬家呢？”
　　余微回头看了眼已经看不到影子的果子村的方向，无奈道：“李婶她们太热情了。”
　　赵子笙神情有些复杂，道：“他们这是送考还是送亲啊？”
　　“得了吧。”余微没好气道，“你以为我是你么？你还有地方给我放东西吗？我书篓里堆满了放不下。”
　　赵子笙提起挂在树枝上的小包袱抖了两下：“我就带了这个。”
　　余微的表情一时间变得比赵子笙还复杂，他问：“你里面放了什么东西？”
　　赵子笙低头想了下，回答道：“几件衣服。”
　　余微继续问：“还有呢？”
　　赵子笙道：“没了。”
　　余微：“……”
　　余微冷静了一下，道：“你这是要上京乞讨吗？”
　　赵子笙：“……？”
　　余微指了下他的小包袱，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冷静一点：“你就带几件衣服？你当京城离你多近吗，随便走走都能到？路上饿了怎么办，困了怎么办，生病了怎么办？指望我给你收尸吗？”
　　赵子笙懵了：“不是，这些只要有银子不就可以了？”
　　“哦。”余微冷静地应了一声，“那你带了银子吗？”
　　赵子笙：“……”
　　余微深吸一口气，道：“你当是去踏青吗子笙？”
　　赵子笙犹豫了一会儿，道：“那个……京城有多远？”
　　余微道：“我哪知道，我又没去过。”
　　赵子笙：“……我不回家。”
　　余微皱了下眉，不是很理解他：“为什么不回去？难道你打算饿死在半途？我虽然带了些干粮，也有一些银钱，但此去京城不知何时能到，路途遥远，中途可能还得花点钱租个车什么的。就算我分你一半干粮，夜晚宿在野外，我这些银钱也不足以支撑我们两个人平安抵达京城。你家既然就在镇子上，此处也不多远，你回去一趟，再收拾几本书带上。”
　　“我不回。”赵子笙甩开酒壶，抓着小包袱一翻身从树上跳下来，惨兮兮道，“你知道我爹多过分吗？他居然让我先同丫鬟圆房，留下个孩子再走！”
　　余微：“……”
　　赵子笙大倒苦水：“苍了天了，我这才十八，还年轻啊，他就要让我当爹？！而且，我可是指望着入京会试通过，再找个我喜欢的京城女子成婚的。这要是先有了孩子，我还怎么找媳妇？人家不拿扫帚赶我就不错了！你说我爹就算是急着抱孙子也不能这么急吧？”
　　余微：“……”
　　对不起，关于这方面，我并没有经验，你问错人了。
　　好在赵子笙也不需要他的回答，自顾自叹气了一会儿，忧愁道：“要不我们先凑合凑合，路上再想点办法赚点盘缠？”
　　“倒也不是不可以。”余微比较冷静，他道，“不过你想怎么赚？拦路抢劫吗？就我们这身板，不被人抢就不错了。”
　　赵子笙着急道：“我在你心里就是这样的人吗？！”
　　余微笑了下道：“开个玩笑，别在意。不过我们还是应当小心一点，毕竟，就算是太平盛世也不可能没有拦路抢劫的土匪。另外就是，我们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书生。”说着他抬起手指了下自己胸口，又指了指赵子笙，“能干什么？”
　　赵子笙有些发愁：“也是，都说百无一用是书生，就我们俩这样的，还真没什么人能看上。算了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先上路，路上再想法子。诶对了，去京城往哪边来着？”
　　“……”余微沉默了一下，抬手指了个方向，“北边。我们先离开东郡，找个城镇打听一下路。”
　　赵子笙“哦”了一声：“那走吧。”
　　最后还是余微抱着他那一堆东西走在前头，赵子笙落后几步看着他的背影，心里颇有些不是滋味，他上前几步赶上余微，同余微并肩而行，道：“我帮你拿些东西吧。”
　　余微看他一眼，将怀里的一包鸡蛋递给他。
　　赵子笙接过小包摸了几把，道：“这是什么？”
　　余微平静道：“村长家的鸡生的蛋，十几个吧，不多。本来是村长他儿子要拿去镇子上卖，知道我要上京，全给我了。”他停顿了一下，补充道，“未来几天我们的晚饭就是它了。你小心点，别打碎了。”
　　赵子笙听完改单手拎为双手捧着，跟捧着他祖宗牌位似的。他紧张兮兮地道：“我们到时候怎么吃，煮着吃，还是烤了吃？”
　　余微回答道：“煮着吃吧，不会烤，怕糊了不好吃。”
　　赵子笙又问：“那你带火信了吗？”
　　余微道：“没带，到时候看情况吧，实在不行钻木取火。”
　　“……”
　　两人又走了一会儿，本是想如果路上能碰到个顺便去北边的人，给些钱让人捎带一程，结果别说路人了，连个拦路的劫匪都没有！
　　由于北边的城镇比较远，二人中午吃的便比较简陋，是李氏塞在余微怀里的几个梅菜扣肉饼。肉面没见着，基本上都是梅菜干。男孩子年轻力壮火气盛，又走了一下午，赵子笙喘得厉害，他抬手在脸旁扇了两下，道：“我好累啊……余微，我们还有多久能到？”
　　余微道：“还远着呢，我估计我们今天是不能到了。你看前面。”
　　赵子笙依言抬头，不远处隐隐约约有一座建筑物，便道：“那是个啥？”
　　余微道：“应当是座庙，可能是供奉山神的。我们今晚就歇在那里吧。”
　　赵子笙“啊”一声：“要不再坚持一下？我觉得应该快到了。”
　　余微道：“你抬头看看。”
　　赵子笙朝天上看了眼，当即被吓了一跳：“这天是怎么回事？！”
　　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西边飘来几朵厚重的乌云，悬在他们头顶，偏偏太阳还没完全落下去，映得西边的云一片温暖的橘黄。两色相接，本应十分赏心悦目，偏在赵子笙抬头那一刻，西方隐约传来沉闷的雷声，一声声接连响起，就跟要炸在他耳边似的。
　　余微一本正经道：“可能是哪位道友在渡劫。”
　　“……”赵子笙凝神听了片刻，有些绝望地道，“你认真的吗？我感觉它要来劈你了。”
　　“当然是开玩笑的了。”余微忍不住笑了起来，“应当是快要下雨了，看情况雨还不小，我们今晚只能住在那座庙里了。天黑了还下雨，不适合赶路，容易出事。”
　　“不是啊……”赵子笙此前一直在看天空，这会儿语气越发绝望，“我感觉那雷朝我们这儿过来了……可能真要劈下来了！”
　　余微看着已能看见全貌的破烂庙宇停下脚步。他知道赵子笙不会同他开这样的玩笑，是以觉得十分奇怪，忍不住抬头看去。
　　这一抬头不得了，入目便是一道紫色雷霆气势汹汹直奔他面门而来！
　　还真是来劈他的？！！！
　　余微下意识闭眼，单手将所有东西揽在怀里，右手抬起头放在太阳穴旁。他只感觉眼前一片大亮，伴随着赵子笙一声凄厉的大喊“余微”，片刻后，光亮渐渐暗了下去，周身恢复寂静。
　　余微一直举着手没放下来，他动了动眼珠子，感觉已经能适应光亮了，才缓缓睁开眼。还不等他转眼去看赵子笙的情况如何，只稍稍一低头，他便愣住了。
　　他怀里那一堆杂物之上，静静地趴卧着一只动物。
　　那只动物的毛发被劈得焦黑，看不出原本的色泽，两只前爪搭在他手腕上，整颗脑袋歪着枕在前爪上，蓬松的大尾巴此刻成了一条黑木炭，软软地垂在身体一侧。
　　这是个啥？
　　松鼠？
　　那动物尖耳朵微微一动，动作坚决而缓慢地转过来面朝着他，似乎是想确认他有没有事。余微得以看到这动物的正脸，怔怔地想，哦，好像是只狐狸。
　　余微不知何时将手放下来了，他慢慢蹲下来将怀里的东西轻轻摆在地上，双手带着不易察觉的微颤，然后，将那只浑身焦黑的狐狸轻柔地抱了起来。
　　狐狸小小地挣扎了一下，似乎是被他抱的不舒服，很快便不动了。
　　余微蹲在那儿，轻声问它：“是你救了我吗？”
　　“你为什么要救我啊。”
　　“作为一只狐狸，碰到这种事情，不是应该跑得远远的吗，你为什么还要凑过来啊？”
　　“是因为我吗？”
　　“为什么啊。”
　　“你是不是傻啊……”
　　说到最后，余微嘴唇微颤，几乎要哭了。
　　梦千棠浑身无力地趴在余微手心，几乎要被他念叨得晕过去。
　　二公子之前在水云间呆了五百年，回来话就变得特别多。
　　怎么这条青神湖里没能化形的鲤鱼话也能这么多？？？
　　妈的水云间有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