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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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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冬的雪还在下,两岸的温差让整个河畔都变得雾蒙蒙起来。在河上的那座白玉石桥头,高高的柳树梢上正站着一个少女。一袭银丝暗绣的藤紫襦裙,白纱广袖上的紫藤花瓣伴着如墨发丝微微扬起,在雪中就算没有撑伞也是纹丝未湿的。
此时这少女正踮着脚立在最高的柳枝上,遮着半张脸的软烟罗上是一双灵气十足的杏眼,此时正远眺着报雪河上游的方向,带着那么一丝期待又焦急的味道。
她是站的十分的稳当,却急坏了树下一个灰袍的男子。
“祖宗哟,我的小祖宗!你怎就总喜欢爬高啊!这要是掉下来摔坏了哪儿,师叔祖不得宰了我哟!”那男子看上去三十多岁,应该是负责照顾那个少女的人。此时正仰着头,急得在树下团团转。
“用轻功站在这里很轻松呀!”那女孩子却不以为意,撇了撇嘴,看看树下的男子又皱了皱鼻子:“贺叔叔怕冷,就打把伞么。”
贺书景揉了揉额角,心说可不是想打伞么!门还没开你就撒腿跑没影儿了,谁还有工夫拿伞!你瞧瞧,这一眼没看着又站树上去了!
此时雪渐渐地大了起来,树上的少女又看了一眼树下直转圈的贺书景,抬手朝着河畔的荷花堤一扯,就从没有下雪的那边河里摘了片大荷叶过来。
“挡挡雨啦,淋病了还得抓药。”
贺书景接住那张大荷叶有些无奈,虽然不下雪的一边草木不会枯萎,但大冬天举着片荷叶也怎么看怎么奇怪,再说他功夫又没差到需要用荷叶遮雨的程度!
“我说小师叔、师叔祖他们最迟傍晚就回来了,咱回去等着行不?”贺书景揉揉额头,继续仰头劝道。
结果话还没说完,树上的少女一个纵身就跳了下来,急得还踉跄了一下。
伸手扶着她站稳,贺书景深知这个小祖宗肯定不是因为自己的劝说突然开窍了。回头看看远处的河面,果然有一艘古色古香的大船正从雾中缓缓驶来。
那少女连跳两下才没崴着脚。好容易站稳了,就立刻躲到了树后,像是怕晚一分就会被船上的人发现似的。
“贺叔叔,千万别跟师父说我来过。回头请你吃月桂斋的芋头酥!”
说完,还没等贺书景反应过来,这丫头一闪就没了人影。
贺书景叹了口气,看着少女消失的方向摇了摇头,心说你就是躲得再快,船上的人该看到早看到了。不过想想月桂斋的芋头酥死贵还难买,他虽然喜欢吃但因为不喜欢早起排队就很难买到,这样算算自己也算不亏。
紧接着一低头,一把桐油纸伞就落在脚边。
转身向河面上看去,那艘大船已经驶的很近了。船头立着一个白衣公子,那把伞显然是他扔过来的。
看吧,果然是看到了。
贺书景看了看手里的伞,又看了看站在船头的人,耸耸肩,觉得自己还是有那么点儿亏。
那人是谁?正是当今武林至尊的关门弟子,人称玉面鬼影的白文轩,菏泽绘影楼的幕后总领,门下一共就两个徒弟,一个赛一个的会作妖。而贺书景正巧是绘影楼“书”字辈儿的,是掌门秦灏风的直系弟子,白文轩算是他师叔祖。倒霉催的,每次抽签都是他被派去照看这两个让人操心的小师叔。
那艘大船很快就靠了岸,一行土黄色短打扮的小厮从船舱后面跑出来,忙前忙后地搭台阶搬行李。船头的白衣人见台阶差不多搭好了,便转身回了船舱里。
贺书景松了口气。
“哟,这不是贺师侄!”还没等贺书景那口气松完,船舱里就先窜出来一个半大的黑衣少年,一跃就跳到贺书景身旁的大石头上蹲着,随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几日不见,见老了啊!我师姐可让人操心了吧?”
贺书景做了个“救命”的表情,“小师叔,你真是人见人爱!”
正说着,就见白文轩扶着一名妃色长裙的女子下了船,边朝他点了点头,“辛苦你了,秋儿的确让人操心。”
贺书景也不好再抱怨什么,赶紧恭恭敬敬地行了礼,这才想起了出来前他师父的嘱托,便说道:“师叔祖,师父已经在山上将师叔祖的院子整理好了。只是不知师叔祖是要暂住城里,还是回山上?”
白文轩看了看天色,又看向身旁的女子。两人目光一对就通了心意。
“哪有回了主楼还住外面的理儿?”琴烟微微一笑,柔柔道:“怕是秋儿早就在山上等得不耐烦了。”
白文轩没再说什么,只吩咐了众人去山上。替抱着琴的琴烟撑了一把玉色纸伞,二人就很快走到了前面。
贺书景这才稳妥地把那口气松完,和白灏琰相视,做了个苦兮兮的鬼脸。
城内,银竹拿着那枚百花金步摇,就差把菏泽这么点儿人翻了个遍,才打听到那个神出鬼没的女孩子。
菏泽最好的一个金匠说,这步摇可不是皇都的手艺,这是更南边儿才做得出来的。
经常在桥口喂野猫的客栈老板娘说,那姑娘不是城里人,就是偶尔来桥口喂喂猫,神神叨叨的和野猫说一会儿话。
负责供应皇家衣料的织绣坊说,银丝暗绣的手艺,在皇后坐上皇后位子之前,她娘家人都用不起。
曾经帮他保管过纸伞的大爷说,那丫头偶尔来,给他带一点儿山上的药材。说是家门口多得是。
凡是能和这步摇搭上边儿的、他觉得能和这步摇搭上边儿的、和这步摇打不打得上边儿都无所谓的,他都问了。最后总结出一个结论,那个女孩子大约是住在山上,家里很有钱。
家里有钱还住在山上的可不多见。银竹找了张地形图,发现菏泽附近的山大多都只能算土包,能产草药的也就那么一座——凤灵山。
究竟是谁给那山起了个这么俗气的名字,银竹看了看书房里正趴在桌子上放空的皇帝,决定不予吐槽。不过这座山上倒是有一点吸引了他的注意。
绘影楼。
正巧一块儿当值的墨兰在负责情报的兰队,她告诉他,这绘影楼可不得了,据说是江湖上第一的情报组织,从皇亲国戚到江湖门派,就没有人没被他们捏住点儿把柄的!说不好那些人知道的要比他们这些皇宫暗卫都多得多。不过好在是师承了武林至尊一脉,捏在手里的把柄也只是用来除暴安良,没惹过什么大乱子。
不过听说江湖上鼎鼎有名的高手都只会收天赋极高的人做徒弟。也听说一般靠情报起家的都很有钱。
银竹想了想,觉得这个地方很值得怀疑。
怀疑就去问问看是他一贯的方式。不过上来就那些物证去问人家“不好意思请问你是不是杀了人”总归不太好,银竹一路走,一路琢磨着怎样才能从绘影楼里套出点话来。
过桥的时候,银竹看到河边停靠着一艘古紫色的大船,一群小厮打扮的人正从上面卸下货品和行李。忙忙碌碌,却有条不紊。
简直和御前侍卫有的一拼。
银竹边走扭头去看热闹,就没注意眼前。刚走过一排店铺,就被从里面冲出来的一个孩子给刮了个趔趄。
好在他和对方都是有功夫在身上的,才不至于撞了个满怀。
那女孩子正捧着个包裹精致的盒子。紧张地查看了一下,发觉盒子没坏,就继续向前跑去。
银竹抬头看了看,那孩子冲出来的那扇门上挂着一个精致的匾额:月桂斋。
低头,一枚亮晶晶的东西躺在脚边。银竹弯腰捡起来,是一枚蝴蝶发针。
大约是刚刚错身时,那孩子头发上掉下来的。
那发针上镶嵌着三颗小巧却剔透的上好翠玉,想必是极贵重的。于是银竹想都没想,张口就喊道:“喂,孩子!你发针… …”
眼前人影一闪,已经跑远了的女孩子又跑了回来,劈手将发针夺了回去,大大的杏眼瞪着他,脸上满是愤愤不平之色:“你才十岁!你全家都十岁!讨厌鬼,怎么又是你!”
银竹张了张嘴,没接上话。
眼前这个女孩子与记忆中那个小丫头重叠。四年的时间几乎在她身上毫无作用,散着的发依旧是及腰的长度、白皙的脸依旧是天真的模样、开朗的性子也依旧是过分的活泼。
而且… …个子还是那样的娇小。
那个女孩子似乎再次看穿了他在想什么,用力地瞪了他一眼,转身一闪就不见了踪影。
是凤灵山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