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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焉知是祸福(三) ...

  •   第二日,两脚羊还是照常往觋家去了。
      大郎今日却破天荒地赖了床,滕人唤了半晌也唤不动他,又不放心两脚羊一个人在村中穿梭,便自己替两脚羊扎好了头发,带着她出了门。
      两脚羊实则想让滕人留下来,可三番两次的经历已够让滕人担惊受怕,如今说什么也不愿再让她一个人出去,就一路扭着小脚送了她去了。
      可今日注定了她们这一路上不太平。
      莫说大灾过后在路上看见两个女子是多么令人惊奇的事,单说两脚羊的那一张脸,便足以沿途的人们对她频频回头了——此时若是大郎在的话,他们又会收敛点儿。
      两脚羊一路对他们怒目而视,好容易护着滕人一路到了觋那处——她们戴着斗笠,两脚羊走在前面,正好跨过一个水坑。
      那水坑上其实还卧了个像是别村过来讨饭的人,身上沾满了污泥,两脚羊跨过去的时候犹豫了一阵,有些吃不准他倒底了死了还是活了。
      不过她那少得可怜的怜悯心仿佛早就对男子们欠奉,因此也便就只犹豫了那么一下,便也就毫无心理负担地跨了过去。
      眼看着就要快到了觋那地方,两脚羊回过头来,正扯开一个笑脸想要对滕人说些什么,接过回头却扑了个空——
      滕人没跟上来,她正弯下身来,吃力地将那男子从泥泞中扶了起来。
      两脚羊:……
      她几步跑过去,伸手帮滕人扶住了那男子消瘦的身体,仰头疑惑唤道:
      “阿娘……?”
      滕人却低下头来,望着她,神情却少见地带了几分错愕与无助来——她似是急得很了,竟来不及对两脚羊解释什么,苍白着脸就扶着那男人往回走去。
      两脚羊怔了一怔,低下头来,也咬牙扶住了那男子摇摇欲坠的身体,同她一步一步地往回走了回去。
      周围的人群登时又因了滕人这一举动沸腾起来。
      甚至还有人预先跑了几步到了她家门口,张大了眼——男人像是早就得到了风声,他原本是不想让滕人带着那个男人进来的,可后来见了滕人的脸色却又妥协了……沉着脸让她走了进来。
      两脚羊感觉到自己身上的重量一轻,大郎和二郎跑过来,轻轻地推了她一把,帮着她把那来路不明的男人扶进了院门。
      两脚羊松了一口气,抬脚正想也要踏进去,临了到了门口却被人扯住了衣袖——她回头望去,却只见一个尖嘴猴腮的人拉住她,向她大声喊道:
      “怎么——你不去觋家里了吗?”
      “滚开!”
      两脚羊立时也狠狠地吼了回去,同时用她那锋利的爪子在那人的手上划出了一道血痕,
      重重地将门在他面前关了上去。
      门发出好大一声响。
      男人回身望来,阴沉沉地盯了她一眼,但终究是无瑕顾及她,自个气冲冲地跟在滕人的后面进了院子。
      滕人将身上那人小心地放了下来,回过身去就要从院里搬来水,男人却早已怒不可遏,在门口伸手拦住了她。
      “你总得跟我说说罢——?”
      男人怒气冲冲道:
      “……他是谁?!”
      滕人敛住神色——大郎得了她视线,自个从院子里拿来给帕子和水,小心翼翼地放在了床前,一点一点替那人擦起身子来。
      “唔……”
      那人没知觉地痛哼了一声,像是大郎的动作碰上了他的痛处。
      而滕人也在这时抓住了男人的袖子,低声回道:
      “……他是——我以前在娘家的侄儿。”
      她说着,泪便不自觉地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地掉了下来,她胡乱地抹了几把,竟朝他跪了下来,哀声道:
      “我娘家亲人皆都遭了横祸,如今好容易遇见他这一个兄弟,却成了这幅模样……”
      男人却被她这架势吓得内心惊诧不已——他从前在山上第一次遇见滕人时,便知她来历不是一般人家,可任由他后来如何询问,滕人却始终不发一语……直至了今日才对他吐露出一角来。
      那边大郎等人也被滕人这一番话弄得内心起了惊涛骇浪,下手竟一时又没了轻重——躺在床上的那男子又在昏迷中皱了皱眉,最后竟睫毛轻颤,从床上爬了起来。
      他爬起来听见的第一句话,便听得不远处的那女子哀道:
      “求你……”
      求你?
      求你!
      谢长泽只觉这声音熟悉万分——还未等他定睛细看,泪却是先比意识先一步地涌了出来……
      求你……!
      曾几何时,他们又何须如此这般卑微小心,任人折辱?!
      “……你醒了?”
      滕人被男人伸手拉了起来,转身便见谢长泽不知何时已从床上爬了起来——他颤抖着嘴唇,神情挣扎了半晌,脸不知何时已落了泪下来。
      滕人两步并三步跑过去,扶住了谢长泽的身子。
      谢长泽却猛地推开的滕人,趴在地上,手举过头顶,对着她磕了三个响头——那是行公主的大礼。
      “……”
      滕人在那一刻再也忍不住,泪如雨下。
      她悲戚地扶起了趴在地上的谢长泽,哀声道:
      “你又何必……”
      谢长泽却颤抖着低声道:“姑姑……”
      言未毕,便又扬声道:“想不到有生之年还能得见姑姑……救命之恩,难以言表……”
      说罢又对着男人拱了拱手:“多谢恩公。”
      他昨日与那大汉去了与滕人住处相反的方向行乞,却不料歪打正着,竟碰上了个少见的慈悲人家,给他俩的怀里塞了不少吃食——与他同行的人却在半路上起了歹意,趁他不备从后面打昏了他,夺了他吃食自个逃了。
      滕人知他落魄凄凉,便也没问他如何落到了这般境地,便又扶着他坐到了床上,从水盆里拿着帕子就要替他擦拭身子。
      谢长泽却低头避过了滕人的手,从她手上抢过了帕子——却不料入手碰见那起了厚茧的掌心,两人又都是一惊,随即便又是一阵物是人非之感……
      说来也可笑,在人世中摸滚打爬久了,又岂不有金玉作尘之时?
      只这二人相对而视,这凄凉便又无限倍地放大了开来。
      滕人沉默了一瞬,手上便迅速地放下了帕子,由着谢长泽自个侍弄自己,只对他说道:“好生安歇吧。”
      便也不再在他面前多待,自己一人又去了前院,砍柴烧火去了。
      谢长泽勉强勾起个笑来,朝着围在床边的大郎和二郎点了点头,在他们的注视下一点一点地插去了自己身上的污垢来。
      他此时也便只到了舞象之年,皇宫数载的养尊处优虽使得他初入民间百般不适,却也让他养成了一种气度——一种常人不可匹及的气度。
      待他擦去污泥后,除却脸上还带了些青紫之外,抬眼望向大郎等人时,便真当得上“翩翩公子世,温润如玉”这几个字了。
      这便是姑姑的孩儿们么?
      谢长泽又将那两个男儿仔仔细细地打量了几回,末了便有些失望起来——虽则滕人已尽力在将他二人往一条不一样的路上引导,可此时他们也尚只长成了少年——机灵有余,到大事却不可倚靠起来。
      他垂下眼,思量了几回,便又展颜将那两个孩儿招了过来,又细细地问了他们几回话。
      两脚羊见谢长泽将那帕子和盆放在了床头,便没了再去管它的意思,便趁着谢长泽同他二人说话的功夫自个走到床前,将那物事搬了起来。
      谢长泽被她这突兀的动作吓了一跳,这才想起屋里还有第四人似的,疑道:
      “这是……”
      大郎伸出手,想替她接过怀里的盆具,却不想两脚羊身子却十分灵活地躲了过去,不由得讪讪道:
      “那是三妹……”
      他此时心中已对谢长泽起了好感来,有些埋怨起来两脚羊的不知礼数,却不想谢长泽听了这话,竟微微一怔,随后轻笑了起来——
      “不碍事。”
      大郎不知他倒底在笑什么,又有什么可笑的,便只当作他涵养极高,气度卓越——毕竟两脚羊的顽固与不经教化已让他们明里暗里吃了不计其数的亏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3章 焉知是祸福(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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