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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世事两苍茫 ...

  •   天渐破晓,阳光透了云层穿过来,直打在了山顶二人的头上。
      两脚羊脸被他看得酸痛,刚想偏头动上一动,却又被兽人一把捉住,强硬地扭了回来。
      两脚羊怒吼一声,正想扑过去撕咬兽人一番,结果眼神一移瞥到了身后那陡峭高耸的悬崖,便又怂了,继续全身僵硬地由着他打量。
      兽人伸出手,一点一点地揩去她脸上的污垢,露出了原本带了稚气的脸来。
      两脚羊的眼要比大郎二郎的大些,随了滕人,嘴角向上勾了一点,令人见了便生出欢喜来,若非她成日里邋遢而又易怒,当真算得上是个玉雪可爱的孩儿。
      兽人的手停在了她的额上,吐出了几声含糊不清的词来,两脚羊听不懂,仍旧虎视眈眈地盯着他。
      兽人见着她这幅模样,愣了半晌,兀地放开她,低着头大笑起来——他笑声清朗,笑时全身都在颤抖。
      两脚羊迎面对着他,想跑又不敢跑,浑身僵硬地听着兽人这一声强过一声的笑声,只觉全身的汗毛都被他笑得竖了起来,心中苦不堪言。
      她只见那人笑了一会儿后,兀地拥她入怀:
      “你倒让我想起了一个故人。”
      “!!!”
      她全身鸡皮疙瘩炸了一地,在兽人怀中挣扎着就要逃开,却只觉兽人的手小心翼翼地触上了她那被男人打出的伤疤来,在周围轻轻地揉了揉,那疤顿时脱落了些开来,又痒又痛。
      两脚羊愣了一愣。
      她从兽人的怀里望去,只见山崖下的白雾一缕缕地升了上来,和着山顶的浮尘在光中缠绵,将二人周身紧紧包裹在了里面,犹如兀地有了灵气,嬉笑着自她身边游了过去。
      “痛吗?”
      兽人道:
      “是那回你把孩儿送过来之后,你父亲回去打的罢。”
      他说完,又轻轻地叹息了一声。
      那边女子正好小心翼翼地再推门出来想劝,神色紧张地走了过来——兽人见了她,眼却兀地亮了,喜道:
      “阿九。”
      那女子听了他这话,脚下动作一顿,神情霎时间便舒展开来:
      “爹,你醒了?”
      兽人看着她,笑着点头道:
      “是,昨日折腾这小友一整天,今日倒清醒了些。”
      岂料他话音刚落,怀中那孩儿便趁着他手上劲道稍松,抓着时机从他怀里挣了出来,头也不回地朝女子那边跑了过去。
      女子便张开双臂一把搂住了她,兽人见状,带着笑意一步一步地走了过来,又自然而然地从那唤作阿九的女子怀中接过两脚羊,将她抱了起来。
      两脚羊:"……"
      她张开嘴,又要向兽人咬下去,却被他轻而易举地躲了过去:
      "你力气倒大。"
      他说完,又伸出手将两脚羊双手都抓在了一处,挑眉看着她。
      ……
      两脚羊这回涨红了脸也没挣开。
      兽人见她这副模样又笑了起来,只见她委实不愿被自己抱着,便又将两脚羊递给了阿九:
      "想来她昨日上来是看自个的姐妹——你把那孩儿给她了没有?"
      阿九奇道:
      "什么?就是那个前几天刚被送来的孩子么?"
      "没错,昨日倒是我对她不是。"
      阿九哦了一声,低头对两脚羊笑道:
      "怪不得你这么喜欢她。"
      两脚羊本来还是一副坦然之态,结果经他二人这么一说,又开始恼羞成怒起来,在女子怀里挣扎了几下,跳下地来冲兽人吐了吐舌头,跑回了屋子。
      兽人与阿九看着她跑远:
      "她既然不愿上山来,想必山下还有她记挂之人——可怜,我今儿一睁眼便见着那孩儿额上的那缺口,可是要留一辈子疤的。"
      阿九听了这话,唇边的笑意便也淡了下来,回头看向兽人道:
      "其实……我们能遇上爹,已经是我们几辈子修来的福气了。"
      "……"
      兽人看着那被两脚羊撞得哗哗作响的门,低下头来,微不可察地叹息了一声。
      "别说这种话了,阿九。"
      阿九一怔,转过头来去看兽人——却被他那常年没打理的毛发遮住了视线,看不清神情,心却莫名因他这一句话难受起来。
      院中一时静谧。
      兽人将屋建在了株高耸入云的古树下——抑或是整个山崖都依附着那树,直击天光却不如林外那般炽热,晨昏交际时还有了些阴凉之感,抛去外物不谈,倒还真是个宜居之所。
      阿九垂下视线盯着院中那微微裂开了的土来,心中懊悔不已,恨不能扇上自个两巴掌来——叫你哪壶不开提哪壶!
      呸呸呸!
      她绞尽脑汁地想找话来补救,结果左思右想却想不出什么,只得又将话扯到了两脚羊的身上来:
      "爹,那你觉得……那孩子怎么样?"
      兽人偏过头来,一时没能理解她的意思,略带了疑惑看着她:
      "?"
      阿九乍一被他一看,顿时底气又釜底抽薪,慢慢地泻了下去,额上冷汗直冒:
      "你很喜欢她……"
      兽人:
      "嗯?"
      "……"
      阿九无论如何都很怕他。
      兽人糊涂时她每次叫他起床都犹如上刑,行动时也凶残不已,捕个兔子都能干净利落地一招毙命,虽然他最后也没对自己怎么样……
      兽人清醒时,和和善善地同阿九说话时,阿九还是慌——这回慌得不是别的,而是当兽人用一种慈祥的如后世班主任的态度对她绽开微笑时,阿九总是有一种被抽查作业的恐慌感。
      阿九:
      "所所所以……爹你要不要考虑一下把她带在身边?"
      哦,
      这回兽人终于懂了。
      "你是要她同你们一样,跟在我身后学武?"
      兽人笑了起来,同时伸出手来,安抚性地摸了摸阿九的头,
      "我看那孩子实在桀骜,恐怕不会愿意跟在我身后。"
      阿九却道:
      "不会的,爹你也不是夸过她的力气大么?——她额上的伤也是,你教了她,也好让她以后有防身之法……"
      "唔,这样啊。"
      兽人摸了摸下巴,看向阿九道:
      "若真要如此的话,你们日后恐怕……"
      他苦笑了一下,
      "不会清净。"
      毕竟他混沌的时候,可不会管什么三七二十一,只管自己怎么舒服怎么来。
      阿九却笑道:
      "不会的,爹你放心……你那时候也没做出什么事,我们都好着呢。"
      兽人转过头来,道:
      "既如此,那便劳烦你了。"
      ——————————————
      翌日早朝的时候,皇帝果然唤了那人生都避之不及的平成王出来,令小黄门尖着嗓子颁了圣旨。
      谢长泽跪下身来,朝着皇帝的方向行了大礼,恭敬道:
      "臣弟遵旨。"
      皇帝挥了挥手,示意他平身,又说了些"愿尔安顺""功成早返"之类的话,便又指了个朝廷命官出来,令他二人一正一副地押了粮草去北地。
      那官员自清一色石绿的队伍中站出来,面容肃穆地应了是,下朝时便让轿子同平成王走在了一处,笑嘻嘻地拱手道:
      "一路多包涵了,殿下。"
      谢长泽便也拱手道:
      "惭愧。"
      一路由着侍从牵引着回了府,谢长泽朝身后人道:
      "事情都办妥了?"
      阿礼道:
      "都一波一波地放了出去,殿下放心,都令他们遮掩了足迹,不会太引人注目。"
      谢长泽点了点头,
      “这便好。”
      否则他树倒猢狲散,那些奴仆若再被有心人盯上,说不得就白送了性命去。
      他一面说着,一面抬脚走进了庭院中。
      昔日里繁华瑰丽,人群穿梭如织的院中已然门可罗雀,冷冷清清,唯留了那雀儿仍旧在笼中叽叽喳喳的叫着,全然不受周边环境的影响。
      谢长泽便拿起那放在笼边逗雀的枝,一下没一下地逗着那雀儿。
      阿礼仰起头,也看着廊下那雀儿。
      谢长泽生至十五年的这一段人生,便也如当初先皇赏给他的雀一般的,虽则光鲜,然内里腐朽之至,一刻也离不得依傍。
      也因了这样的一个缘故,谢长歌上位后才迟迟没动他。
      阿礼便这般陪他在廊下逗了一下午的雀儿。
      到了最后星轮升起之时,谢长泽终于放下那雀儿,朝自个房里走了进去。
      阿礼在最后一刻跪了下来:
      “殿下,奴下知你素来仁善,对……那位向来是能忍则忍,可是到了如今——”
      “您不得不为自己打算了啊。”
      他这话一出,便与守在院子的其他三位侍从一同用头碰着地,给谢长泽磕了一个响头。
      “……”
      谢长泽原本融入黑暗中的身子回转过来,看着黄昏里他那四个坚定地宛如雕塑的侍卫,眉垂了下来,如玉的脸上扯出一丝笑,眼中苍凉却再也藏不住,随着夜色弥漫在了这纸醉金迷的皇都里。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世事两苍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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