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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初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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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见爹爹是在数月之后的早晨,他穿着皂白的短袄马褂,青色长衫,眉心有几条淡淡的皱痕,那是久锁眉留下的印记,如今舒展开来,虽显得有些生涩,那里留下了沧桑,可眉宇间依旧英气勃勃.这才是我爹爹,他冲我笑了笑,那笑深入眼神,在眼波里荡漾开来.
我终于可以安下心来,可以好好的吃饭,睡觉,日子似乎又恢复到了以前的平静,只有满府的素白在风中飘荡着,一人独坐园子的时候,还会有着落寞,就那样顺着墙角,攀着屋檐,一滴一滴地落下来。常常独自对着紫玉簪发呆,娘好象还站在园子里似的,在雨后初晴后的桃树下,落英缤纷,她嫣然一笑:“瑶儿,来娘这儿!”
“娘~~~~~~~~”我哑然失声,风轻轻吹过,落红飘过秋千去,树依旧还在,只是人去树萧条,似乎连花都开得都那般惨淡。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我就这样离开了这里,离开了娘亲的身边,因为瑶儿以后都要听爹爹的话,即使是现在爹爹让我只身下江南去祁表姐家小住,我也点头了。或许时间真的能抚平一切,直到伤口都愈合,直到爹爹在面对我时能粲然一笑,告诉我他很好,已经可以面对娘的遗物谈笑风生了,告诉我能面对我时不再因想起娘而黯然失神了……
看着这白水沧沧,浮云缭绕,泪水好象也一下子清澈起来,吸了吸鼻子,我便扭头上了船。可当我看到爹爹萧瑟的身影出现在渡口时,眼眶还是禁不住湿了起来,直到用手死死地扣住颤抖的嘴唇,才强忍住不发出任何声音,可是胸还是闷得直疼,疼得用手拼命捶打才稳下来,人早已瘫坐在地。
我只带着何妈和珊儿上路,我们选了水路,一来是不想太招摇,二来娘曾说过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再者,水路向来作为官道,安全性较高.
爹爹在我临行时给我了一块玉佩,是上乘的和田玉,琥珀色,温乎如晔,上面刻着我的闺名:云裳.这玉也算是一种凭证,只要是慕家的钱庄,都可调取.爹爹说裳儿可将此赠有意之人.我只是惨淡地扯了一个笑容,含糊过去,玉佩同音于欲配,可现在讲这些似乎太早了些。
船有三层,船仓用木雕栏隔开,楼梯七环八绕的,船甲倒是宽广得很,遇到景观别致处,时不时地会围上来一堆红男绿女。
我椅在船栏上,此处在船的拐角,没什么人会来,我只想图个清静,微风徐徐,脑袋空空的,有些酸涩的眼有些不太适应外面的日光,我只拿罗帕遮掩着……
“嘻嘻,爷,我在这儿,来抓我呀,哈哈哈哈。”不远处传来嬉戏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微喘,带些娇纵。
“你这鬼灵精,倒是会折腾爷,老十四,上。”这人声音里透着阳光的味道,带着一丝庸懒,听着让人有些很是舒心,像冬日里的阳光,暖融融的,让我的心有些回温,好象又会跳动了。不过又不知是哪位纨绔子弟在寻开心,前几日是大放烟花,昨晚又是歌舞升平,这倒是让我这在深闺里的大小姐大开了眼界,原来银子不是来花而是用来砸的,还为一名丫鬟砸下重金,真是千金博得红颜一笑。心下一想,要是爹爹同在,保不准那剑眉会扭成什么样呢。想到这儿不由得吃吃一笑……
“鬼丫头,就知道你藏在这儿,七哥,我抓住她了……”突然眼前的情景一晃,身下一轻,直觉告诉我我被人从后面抱起,他修长的手指扣在我腰际,红色的玛瑙戒指在闪耀,他似乎很是兴奋。
我一急,只是奋力挣扎,我要下来…
“还闹,看爷怎么处罚你,我可没有七哥那么会怜香惜玉。”抱着我的人邪邪一笑,隔着绸缎,我感觉到他胸膛的起伏,可传到我身上的是阵阵寒意。不好,我没来得及反应,只觉得全身失重,一阵水花溅开,他竟然把我扔下水来,冰凉的江水直灌喉咙,我呛了几口水,硬是乱扑腾着,脑袋嗡嗡地响,船上呼喊声与江水在耳朵儿咕咙声混作一团,什么也听不清,只是觉得时间过得好慢,好象有一个世纪那样漫长,然后就只剩窒息之后的恐惧………在最后的一丝意识下,我感觉到有一只手托起我的下颚,之后就是铺天盖地的黑暗……
瑶儿,瑶儿……
是娘亲,娘,娘,你在哪里?你是来带瑶儿走的吗?
傻瑶儿,瑶儿要好好活下去,一定要记得娘,要找到娘。
娘,你在哪里,瑶儿害怕,娘……
“娘!!!”我腾得一声从床上坐起,冷汗顺颊而下。
“小姐,真是菩萨保佑你,总算醒了,吓死我了。”何妈关切地为我擦汗,珊儿也是一脸潮红,看来真是把她们吓不轻。
“都会喊娘了,能有什么事儿。”木雕风屏外传来温度不冷不热的嘲讽声,循声望去,透过镂空的花纹,我看到三位清一色月牙白长衫的男子,袅袅的熏香在周围飘散开来,倒有如临仙境的一番意境。
“老七!!”一个低低的嗓音响起,不轻不响,却恰倒好处,令屏外的人都敛了声。我倒觉得这声音像一泓冰泉,沁人心脾。
“姑娘,多有得罪之处,望海涵,阮某在这里道歉。”那人款款道来。
“二哥,你别这样。是我和七哥害她落水的,想怎么样跟爷说声,要钱还是想要权,恩?” 那人声音三分阴柔七分挑恤,他一挑眉竟慢慢悠悠荡了进来。
我也算是看清了他的模样,看身高应长于我,皮肤白若凝脂,目如点漆,清亮的眸子被长长的睫毛所覆,月白色的长衫,银灰缎边,同色镶玉腰带,簇簇团花刺绣,精致温雅无比,如果说玉树临风有点夸张,那么风流倜傥就一点也不为过。
我一时看呆了,竟错不开眼,直勾勾地盯着,与他轻蔑的眼神撞了个满怀。等我意识到尴尬转开眼时,珊儿已经体贴地为我披上件外衣。
我垂了垂眼帘才道:“已经过去就算了,我只想知道是谁救了我。”
“怎么,想要以身相许吗?”是方才那个庸懒的声音,难不成是他救我?
我微蹙了蹙眉:“以身相许倒不敢,大恩不言谢,既然是公子失礼在先,这救人也恰好抵过,总之两不相欠。”
“两不相欠?”对方一阵轻笑,“我倒要看看怎么个两不相欠法。”
一阵掌风飘过,风屏已被震去,我在他们面前暴露无疑。
“无耻。”我低声咒骂,敢情是看我的相貌来定是否相欠,我心下这样想,面上却是波澜不惊地盯着他,想来他是对我的反应很是满意,边笑边摇扇,不过他笑起来倒有几分好看,眼角深斜入鬓,唇线抿起,弧度柔和,细长的单凤眼,像是含住春日的阳光,温暖至及。他收起了折扇,轻敲到刚才荡进来的家伙头上:“老十四,看够没?看够了我们就走。”说罢又甩开扇子,轻度出了船舱。
“告辞。”那个阮公子也款步提衣跟着出去了,只是走时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他的眼睛,初看平静无波,再看就让你觉得深不见底。我吓得连身退坐好几步。
今天,到底是什么跟什么,脑子糊作一团,禁不住朝舱顶翻了几个白眼,看来我还是乖乖睡觉比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