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深庭》小寂

2、静仙

　　庆麒三年十一月十九日是八皇女的百日，同时也是月绾依所出的七皇女受封帝姬的日子。
　　彼时大雪已经连续落了数日，寒意深深。月绾依笼着暖手炉站在窗子底下，看着漫天的鹅毛大雪飞飞扬扬，天地好像染上了一种无比洁净的纯白――那样的平静！那样的安谧！但月绾依觉得自己好像听见了寒蝉的悲鸣••••••月绾依不禁打了一个冷颤，不作深想，今天是女儿册封帝姬的大喜日子，那会有什么不祥。
　　辰正时分，月绾依和被乳母抱着的七皇女在正殿接受册封。
　　这时月绾依的肚子已经很大了，行礼也很马虎。册封使也是耳灵眼通之人，知道月绾依的地位不一般，没有为难。大段大段的骈文听得月绾依迷迷糊糊，好不容易才听见女儿被封为正二位的帝姬，号曰“静仙”，圣上赐名“瑶珠”。
　　皇女的名字一般由嫡母或者生母来取，夜铭现在的三个女儿都是由琉璃皇后命名的。如今夜铭亲自给七皇女命名，在月绾依看来这是极大的荣耀。因此她的心情很好，重重厚赏了册封使还有一众宫人。

　　当夜在倚凌苑举行庆祝晚宴。
　　倚凌苑是一所小园子，据说是持天女帝――本朝第一位女皇出生的地方。倚凌苑不似一般的宫殿那样富丽堂皇，但玲珑精致，另有一番情趣。
　　来到倚凌苑，但见园内植了数株梅树，粉红的宫粉梅，紫白的玉蝶梅，洁白的绿萼梅•••雪夜明月，映着这簇簇梅花，清香萦绕，沁人心肺。月绾依心中一动，情不自禁地走近两步，抚着梅树，任由雪花在身上肆虐，似乎这样就能把她净化得如刚出生的婴儿••••••
　　“娘娘，”荷薏轻声唤道，这一声“娘娘”仿佛又是另一片天地，月绾依回过神来，心下有一丝失落，只听见荷薏提醒道，“小心受寒了。”
　　月绾依深吸了一口气，凛了凛神色：“走吧。”

　　入到殿内，月绾依笑意盈面，得体地接受众人的恭贺，完全不复刚才的落寞。现在的她就像一个在战场上奋勇抗战的军士。
　　殿正中摆着紫檀木雕龙凤图案的大宴桌，面北朝南，这是帝后的位置。如今皇后琉璃氏不在宫中，这就只是圣上夜铭一人的座位而已。
　　今天主持宴会的是代替琉璃皇后管理后宫的贵妃疏束氏――她坐在后座下手的位置。
　　疏束贵妃也是名门闺秀，她的父亲是辅国大将军，但是她的生母不是正室嫡妻。入宫八年，八年来一直没有得到过圣上的宠爱，更没有一儿半女。然而她毫不介怀，依然恭谨地做好本份之事。因此虽不少人嫉妒她手握大权，轻视她是庶出之女。但太后皇上皇后都对她信任有加，她也一直在后宫屹立不倒。
　　御座下面左右相对分别坐的是近支宗室命妇和妃嫔。至曼国曾有十数位女皇临朝，还不包括摄政的皇太后。圣上的祖父体文帝就是从母亲承谦女帝手中接过权杖的。因此，至曼国男女礼教大防并不十分深严，大家都随意说笑。
　　右边第一席坐着月绾依和刚晋为顺徽的舞诗韵。
　　月绾依今天穿着刺金绣冬梅斗艳的团花宫装，一色的渤海明玉头饰，尤其是发髻上的一支镶宝石珍珠点翠累丝金凤，赤金灿烂，更是显得她尊贵无匹。虽坐在首席，月绾依心中还是有点点情绪在蔓延，她说不清楚那是什么。只是一见到圣上坐在那高位上，虽然身旁无人，但自己仍是不能陪伴在他身侧••••••月绾依无声叹了口气。一垂首，一抬头，就又是那个光彩照人春风得意的宠妃了。
　　仁妃东陵氏和奉徽初氏则居于第二席――仁妃是中州刺史的嫡长女，三皇女淑寿帝姬的生母，也是最早进宫的妃子之一。
　　初奉徽是从七品的秘书少监的女儿，也是在座中最年轻的嫔妃，今年不过刚刚及笄。她和舞诗韵同年进宫，但和月绾依的关系颇为融洽。在触目皆是显贵出身妃嫔的后宫，两人也难免很有几分惺惺相惜。在月绾依的帮助下，初奉徽也得见圣颜，不过比起月绾依的优厚眷宠，她也只是偶沾恩露。想不到就一举得孕，正怀着五个多月的龙胎，因此地位很不一般。
　　二皇子润的生母通嫔钮氏则和五皇女恭惠帝姬的生母恒嫔托兰氏共坐第三席。

　　左边一列而下坐的分别是圣上的三个兄弟：北河王夜钊、延南王夜钢和齐平郡王夜钟及他们的家眷。
　　北河王夜钊方圆大脸，面色红润,与夜铭有几分相像。北河王是康运帝的大皇子，他的生母颖和贵太妃寇桑氏,是康运帝后宫中出身仅次于当时的乾婆达皇贵妃的颖嫔。北河王也曾经是呼声颇高的帝位的候选人之一，但他本人却对朝政毫不感兴趣,一心一意做个富贵闲人。北河王正妃独孤氏看上去二十大几三十不到，容貌并不甚美，但气度雍容，很有大家风范。据说北河王对这位正妃也是敬爱有加。
　　延南王夜钢相貌俊美非常,但又完全不同于北河王的富态和夜铭的秀逸。他的眸光锐利，气势不凡，叫人不容轻视。他的生母嘉和贵太妃折氏在先帝时代只是一个奉徽，因得罪了怡善贵妃，受到康运帝苛责，不过数月的功夫就暴病身亡，撒下只有五岁的儿子。后宫诸嫔妃摄于康运帝之威，无人敢收留他。唯有乾婆达皇贵妃主动照养了夜钢。
　　皇贵妃性子谦和，待夜钢极好，和亲生所出的六皇子无异。夜钢也就慢慢也开朗起来，从丧母的悲痛中走了出来。但康运帝待他还是极冷淡。夜钢又见到养母夜夜独守空房且时常受到怡善贵妃一系的明嘲暗讽，弟弟六皇子又几次三番地被无故责打。他的心也就慢慢冷了下来。后来被康运帝送到边关战场，美其名曰“历练”。他本性刚毅，又在战场前线多年，以至于除了对养母和弟弟，待谁都是狂傲不羁。当时圣上能够顺利继承大统，也是有赖于这位手握军权的哥哥的大力支持。
　　至曼国男子向来早婚，但延南王十四岁就上了战场，婚事也就耽搁了下来。直到五年前。他忽然要求娶屈突家族族长嫡出的小女儿。人人都不看好这桩婚事。――延南王风流名满京城，而且两人差了整整七岁有余。屈突家族在子嗣上本就颇为艰难，到这一辈，女儿就仅剩这位嫡出的小女儿，大家素来珍爱如宝。屈突家族本不情愿，只是皇命不可违。
　　屈突王妃长得极美，秀而不媚，静若秋水，举止言谈不俗。她的话不多，只是偶尔与北河王王妃、齐平郡王王妃说笑几句。宫廷中无人不知延南王独宠屈突王妃，一应侧妃侍妾俱无。
　　月绾依心下诧异，本想能够制得住刚傲的延南王的正妃该是个强硬的“母夜叉”，不想竟是这样一个娇柔的“弱西子”。延南王夫妇现下已经有了两个孩子――长男不过四岁就已经被册立为世子；次女，从二位的柔惠王姬，刚满两岁。
　　齐平郡王夜钟则是怡善贵妃的独生子，康运先帝最小的孩子，也是最最受宠爱的孩子。齐平王从小几乎是在康运帝身边长大的。他眉目清朗，文质彬彬，不像王爷倒似一个书生。许是因为生母的缘故受到众人冷遇，神色中颇有几分郁郁寡欢。
　　他前年刚娶了正妃漆雕氏――寿国公的嫡女，生母是康运帝的表妹兰江王姬。漆雕氏倒是和齐平郡王的书生气质恰恰相反，言辞爽利，眉眼间尽是精明，与众女眷打得一片火热。连安静的屈突王妃也不时被她的笑话逗得笑语连绵。

　　月绾依含笑地看着这一切，不时回望女儿，今天静仙穿了粉红绫缎绣丹凤朝阳花样小袄，益发衬得娇小可爱。
　　诸妃都来来敬酒。仁妃柔和笑着夸道：“静仙帝姬长得越发好了。”仁妃性子和顺，素来与月绾依交好，两人甚是亲密。
　　月绾依掩嘴一笑，谦虚道：“哪里？仁妃姐姐的淑寿帝姬才真真是一个小美人了呢•••”眉眼间却尽是得意。
　　这时候,一个清脆的声音插了进来：“姐姐只顾着夸静仙，我的八皇女长的难道不好，入不了姐姐的慧眼？”原来是顺徽舞诗韵在抱不平。
　　恒嫔笑开了，对着一旁的仁妃等嫔妃道：“你们看看，这诗韵都作了母亲，还一样的不饶人。”恒嫔是平河宗姬的女儿。平河宗姬和康福王姬是嫡亲表姐妹，因此恒嫔与舞诗韵一贯亲厚非常，言谈间也十分随意。
　　众妃都笑开了。只有舞诗韵没有笑，抱着八皇女，鼓起小嘴，似乎心有不甘。
　　仁妃忙道：“哪能漏了咱们的八皇女。”一个眼神，仁妃的小宫女忙奉了一个朝阳五凤图样镶璎珞的赤金锁到八皇女面前。仁妃亲自把金锁挂到八皇女的身上，许是喜欢这明晃晃的东西，八皇女看着仁妃就甜甜地笑了，十分惹人怜爱。仁妃似乎十分欢喜，忙逗着八皇女。
　　众妃也都向前，八皇女对着谁都笑脸迎人。一时众妃都无比和谐，言笑晏晏。倒是静仙帝姬被冷落了。
　　月绾依冷眼旁观，并不出声也没去逗弄八皇女，只是细心照看静仙帝姬。无意间抬头，与夜铭四目相对。月绾依含羞带笑，良久，见到夜铭别开才悄悄收敛眼神，心中的甜蜜滋味难以言喻。她想，她在圣上心中终究还是特别的。――这才是最重要的!其他的又算得了什么？

作者有话说

　　今晚更两章！明天看情况能不能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