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江先生》殷寒山

5、第五章

　　沉默。

　　江淮的神色里，第一次透出了惊讶——这才是那个张千千熟悉的江淮，什么翩翩君子温润儒雅都是做给人看的，这样简单粗暴直来直去才是他的风格，精密到连一丝情绪都不肯浪费。

　　张千千看着江淮的眼睛，强迫自己不要移开目光，心里却也被自己刚才的决定狠狠震惊了一把。

　　——她到底是怎么想的，才会这么突兀地捅出这件事啊？

　　她才刚刚面试完十分钟还不到，一转头就得罪了顶头的顶头boss，这下可好……复试肯定没戏，江淮估计也不会再想理她这种人，今天这一趟琉宇还不如不来呢……

　　……张千千简直想把时间倒回去收回她那句话。

　　“嗨，”一旁的休闲装男人突然从张千千手里那叠文件中抽出了第一张简历，拎起来对着阳光看了看，“这不是写着张千千吗，怎么说不是？喏，姓名：张千千。”

　　他说着重新把简历放回了张千千手上，看着她，似笑非笑说道：“居然敢跟江总说自己不是张千千，小姑娘胆子挺大呀。”

　　江淮终于微微低下头，用手背揉了揉眉心——他头疼时候的习惯性动作。

　　然后看着那个休闲装男人，有些无奈地说：“你别吓人家，梁予尘。”

　　梁予尘——也就是先前和江淮说话的休闲装男人——其实生着一双很漂亮的桃花眼，轻佻风流，只不过先前有帽檐挡着，大半的神采都被遮住了。

　　“我哪里吓了？”他就用这双桃花眼瞥向江淮，“我就喜欢这样儿的。”

　　江淮：“……”

　　“张小姐，”梁予尘说着又转向张千千，眼角眉梢都是笑，“你是空姐是吗？我家私人飞机正好缺一个长期的空姐，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

　　张千千云里雾里，完全没搞懂这是个什么发展，江淮却已经抓住了她手臂，说了句“借一步说话”，就把她拉进了边上的一间空办公室。

　　这里的人应该是去吃午饭了，窗帘全部拉开，办公桌上用透明玻璃缸养了一簇绿萝，干净亮敞。

　　江淮反手关上办公室门，松开张千千，原本想了好几个问题，在关上门的那一瞬间却突然觉得说哪个都不合适，手就这么僵在了门把手上。

　　张千千就站在他身后，他不说话，张千千也不说话——办公室本就安静，他们俩离得又近，近到他能听清张千千呼吸的声音。

　　匀称，真实，近在咫尺。

　　半晌，江淮转过身来，“外面那个，是我朋友，私生活……”他说到这里闭了一下眼，似乎是不太愿意提起，“比较混乱，爱玩。”

　　张千千“啊”地一声，明白了江淮的意思：江淮是提醒她，梁予尘的邀请不怀好意。

　　江淮把张千千拉了来本就是想让她留心梁予尘，现在这个目的已经达到，他私下里一向懒得在不必要的地方多话，于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张千千微微仰头看着江淮——她倒是想说话，可是不敢，毕竟自己刚承认冒名骗了人家的好意。她来琉宇应聘本来也有几分江淮的理由在里面，但在这种情境下和他单独相处，却忍不住地想逃跑。

　　她手心里出了一层薄汗。

　　或许是因为紧张的缘故，她面前的江淮显得格外清晰而真实：年轻英俊，大约是因为思考的缘故，他眉眼微微沉着，半边脸都浸在明丽的阳光里。

　　仿佛触手可及。

　　张千千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江淮却在这时候揉了揉眉心，“你脚好了？”

　　张千千：“好了。”

　　“那就好。”

　　张千千又偷偷看了一眼江淮，说：“我……”

　　她想解释另一个张千千的事，江淮却已经拎开了门把手。

　　梁予尘本来等在外面，见他们出来，立刻凑到张千千面前，冲她挤眉弄眼：“张大美女，留个电话呗？”

　　他眉眼好看，故意做出怪相时竟有几分可爱。张千千先前接到过江淮的提醒，下意识便看向他，却见江淮微微侧过了头。

　　她想这人归根结底是江淮朋友，若要拒绝，总是不太好看，于是摸出手机。刚划开屏保，梁予尘就一把抢了过去，三下五除二在通讯录里输了自己姓名电话，然后把手机塞回张千千手里，神色还颇为得意，像极了讨债成功的地主阶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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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千千走后，梁予尘望着她远去的背影，忽地就笑了一下，凑近江淮，“……我怎么觉得，你对刚那个美女好像不太一样啊？”

　　江淮正低头在手机上打字，被这人凑了过来，依旧是神色淡淡，眼睛都不抬地说：“我对谁不一样，需要你告诉我，梁予尘？”

　　“那当然需要啊，”梁予尘开始商业自吹，“我可是老手——”

　　“你醒醒吧。”江淮依旧是头都没抬，神色也是无懈可击，只是唇角微微动了动，说出的话却毫不客气，“你还老手？被催婚催的没办法拿我顶着，整天想着给我介绍对象，还老手？”

　　梁予尘毫不脸红，“我那是商场失意情场得意，向往爱情但是结婚恐惧。”

　　江淮一针见血：“你那是渣。”

　　梁予尘：“……”

　　“张千千就是你介绍给我的，你能不认识？”江淮还是低头看着手机，“刚故意装听不懂她话，就是想激我一下吧？”

　　梁予尘眨了眨眼睛，对自己这点心思被江淮看破丝毫不意外，“那我要留她电话你不也让了吗？是想给她攒点人脉还是想我罩着她？你这借花献佛的算盘倒是挺熟。”

　　江淮还在手机上打字。

　　梁予尘伸出食指在他面前晃了晃，“不说话就是承认了。”

　　江淮终于抬起头。

　　梁予尘趁机一把抢下了他手机，看了一眼江淮正在编辑的短信，然后险些抱着肚子笑到了地上，“哈哈哈哈哈江淮，你都让人把她招进琉宇了，还说没不一样，你是不是想笑死我好继承我女朋友啊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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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千千回家之后，左思右想，觉得自己进琉宇是没什么机会了，虽然很可惜江淮，但是饭毕竟是要吃的，于是决定给另外几家公司把简历投了。

　　结果她才打开电脑，就收到了琉宇的录用邮件，连复试的事儿都没提。

　　张千千：“……”还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

　　虽然想破脑袋都想不明白自己到底怎么录上的——张千千怀疑是江淮贵人多事懒得追究她——能进琉宇到底是件好事。

　　琉宇那么大，她一个空姐，跟江淮这个执行总监，没有接触是正常的，有接触是不正常的。

　　——以上是张千千在报到之前，给自己做的心理准备。

　　她原本想在外面租一间小公寓，然而手里没什么闲钱不说，还欠了几个好友的债，在第一个月的工资下来之前，只能勉强吃土为生，更别谈租房。

　　厂区的员工公寓本就狭小，张千千实在不好意思再挤占父母的空间，却也拿不出什么别的办法，只好主动做了晚饭。

　　她端菜上桌的时候，一直朝张建国和吴蕊讪讪地笑。

　　吴蕊心思细致，看自己女儿这幅样子就知道她有事，于是主动问道：“怎么了？”

　　“要等下个月工资发下来，”张千千小声说：“这个月休息的时候估计还得跟你们住一起……”

　　一旁闷声吃饭的张建国突然抬起头，“下个月几号？”

　　“十号左右。”

　　“那也没几天。”张建国算了算，“你先看房子，半个月也不一定能找到合适的，缺钱就说。”

　　张千千拿着筷子的手一颤，低下头去。

　　那边张建国还在说，“……你前几天不是还说以后想转行？那也要钱，该花的地方还是得花，不用省着……”

　　张千千从小到大，张建国一直连个空饮料瓶都舍不得扔，非要等收废品的老爷子上门，卖个一两分钱，因此常把家里堆得跟杂物间一样。

　　现在却告诉她不用省着。

　　张千千一个字一个字地记到了心里，半晌，低低地嗯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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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确实如张建国所说，租房的事儿，不是一两天就能看好的。张千千才跑了两个小区观察环境，就得跟着琉宇的航班东南西北地飞。

　　进了琉宇之后的事倒还算顺利——张千千毕竟之前有过工作经验，她跟的几趟航班也是一切如常：没出事，也没在头等舱遇到过明星。

　　至于江淮……

　　……她和江淮身份天差地别，江淮自己也是个忙人，遇不到才是正常。

　　张千千在窗前站了一会儿，便又坐回酒店的床上——她们才随着航班飞到W市不久，明天一早又得飞回S市，自然要抓紧时间休息。

　　和张千千同住的那个空姐已经卸了妆，正躺在床上玩手机。

　　张千千见卫生间空了出来，正打算去冲个热水澡，手机却在这时“嗡”地一震，进来一条短信。

　　张千千望着被她扔到床上的手机，头都大了起来——她现在累到全身的骨头都快散架，只想躺到床上假装自己是条咸鱼，偏偏有人在这个要人命的时候找她。

　　她磨蹭了一会儿，还是抓起了手机，瞄了一眼发信人。

　　……居然是梁予尘。

　　梁予尘虽然留了电话，却一直没和她联系过。张千千莫名其妙地点开短信，见是：

　　“张大美女亲启：我手里有几张天鹅湖的门票，别人送的，位置挺好，不去有点浪费。七点，W市剧院，来么？”

　　张千千一皱眉，虽然不明白梁予尘为什么也在W市，想到江淮之前的提醒，点开回复栏就要拒绝。

　　她刚打了三个字，手机一震，又进来了条短信。

　　“江淮也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