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第十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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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看到藤丸立香站了起来，摇摇晃晃朝那方前去。腹部的刀伤虽已不再流血，但稍一牵动伤口，细小的血珠便会渗出。迦勒底的御主痛苦地喘着气，嘴裡是几不可闻的喃喃自语。
“不是的......”
她的视线始终没有从红色弓兵与卫宫士郎那儿移开过。
“世界和平？别痴心妄想了，那种东西明明就不存在！带着为他人而活的想法前进，实在傲慢至极！”Archer愤怒着，哀鸣着，声音裡充斥着難以言說的痛苦，“如果你再抱持着天真的理想，最后得到的只会是无尽的后悔。”
“不是的......”
“不一样——！”
少年与少女的话语重叠。迦勒底的Emiya握紧双手，他想瞥过头，可他强迫自己看下去。这是属于他们的战斗，他必须见证到底。
在场的人看着这齣理想与现实碰撞的悲喜剧，没有人说话。就连平时一定大开嘲讽的吉尔伽美什都只是沉着眼旁观。
画面中，红色Archer咬牙，他高举莫邪，一刀斩下。
“Gandr！”
“啊——！”
鲜血喷涌，卫宫士郎倒在地上，Archer则转身面对连站着都很吃力的藤丸立香。他的一击被魔术打偏了，不过无所谓，这只是个教训。他看着顽强撑着的少女，“妳也是吗？本来想妳乖乖躺着或许还能得救。”
Emiya透过藤丸立香的眼，对上了那个自己，裡面满是被背叛折磨而成的冷酷。
“不是的......”
少女再一次回道。
“妳想说什麽？妳也要抱着毫无意义的空想来否定我吗？”Archer表情狰狞，他像受不了似的大喊，“看不清正义的丑陋，你们根本没见过地狱，就在那边不自量力说着大话，心怀悔恨而亡将是你们最终下场！”
“不是的！”藤丸立香用尽全身力气吼了回去。
声音仍旧微弱，但那眼中蕴含的东西让对面的人愣住了。
“不是的，”少女一再重複，她捂住因叫喊而开始渗血的伤口，“不是这样的。”
她睁大双眼，琥珀色眼瞳流转着光彩，几乎摄人心魄。
“我见过地狱。”
少女说，她见过地狱。
“我看到中东的战火、看到人类在相互争夺；我看到下水道内腐臭的尸体，也看到审判自己的人丑恶的嘴脸。”
少女说着不属于自己的梦。那些过往鲜明的简直要灼伤人的眼，她能在裡面感受到绝望、无助，以及逐渐阴冷的心。
“我看到秃鹰盘旋伺机而动，也看到蛆虫在蛀咬着面目全非的孩童。我还看到了很多、很多。”
“妳怎麽会——！”Archer很快就意识到对方说的是什麽，他不敢置信地低吼：“闭嘴！”
“——那是你的地狱。”藤丸立香说。
那地狱充满无数痛苦，纵使全身被剑所复盖，男人依然咬牙死撑，纵使背叛欺瞒已成定局，男人依旧觉得：这样就好。
多么愚蠢、多么固执、多么不自量力，理想的那方是无尽的深渊地狱，被希望背叛的男人停在剑丘之上，竟是不敢再往前一步。正义的伙伴声嘶力竭呐喊着，然而发自内心的最后一滴泪也被刺骨风砂掩盖，唯有墓碑遍佈四方。
“我啊，梦到你的梦时，感到了悲伤。”
Emiya睁大眼睛，不敢错过这场较量的一丝一毫。
“哼，既然妳都知道了，却还像个蠢蛋一样固执己见？”
听到对方语带愤怒的质问，藤丸立香想，她其实不知道自己要做什麽。卫宫的理想太过崇高，他们坚持下去，无论遭遇多少打击都会站起的永不退缩的心，那是少女无法企及的坚韧。她只是觉得这理想闪耀着星辰般的光，柔和得足以照耀他人。
这不应该是错的。
“我无法成为正义的伙伴。或许你说得没错，我只是个伪善者，只能依附他人而生。”少女坦言，她蹒跚前行，最终来到卫宫士郎旁边，而Archer没有阻止她。“可你——你们，却走了下去、开拓出自己的道路，并且坚持着。我认为、在走上那条路的瞬间，那就是你们自己的东西了。这是多么了不起的事......甚至令我感到羡慕。”
最先察觉的是迦勒底的英雄王，他眯起眼睛，轻啧了声，嘴角明显下垂。而其他人则全神贯注在少女的自白，没人发现英雄王阴沉的表情。
“像我就不行，坚持是最难的事。我很——”卑鄙。藤丸立香嚥下差点脱口而出的自我贬低。她知道现在的主角不是自己，而她也没那个资格在这裡灰心丧志，少女改口：“我曾被人拯救过，自那之后我也想帮助更多人，但最后却是反过来伤害自己——”
——拯救？咦？拯救什麽、她又是被谁拯救？
藤丸立香顿了顿，脑袋一片混沌，疼痛與纷杂的思绪相交，她必须极为专注才能集中于眼前，最後像是终于忍不住似的跌坐在地，“......嘛、我没有资格评论你们的生存方式，但即使是我也知道一点——你并没有感到后悔。”
藤丸立香想否定的正是这点，她在梦魇中看到死亡，看到地狱，但她同时也看到更美好的东西，比如笑语、比如承诺、比如得救时的欣喜若狂、或着——少女把梦裡的男人与现实重叠——或者，能驱散一切苦痛的、幸福的光。
那立于无数尸体之上的孤寂背影，藤丸立香却看到了无比巨大的光辉，耀眼却不刺目，美丽却又真实，裡面蕴涵着无数的爱与希望，以及更多的早已被艰难困苦磨耗的初心。
“妳说什麽——妳又懂什麽？”Archer握紧双刀，只要手起刀落，一切皆会回归虚无，明明再清楚不过，那为什麽他还在这裡听她废话？为什麽手却是举不起来？他咬牙，眉头皱得死紧，紧握的指节几乎泛白。
“我梦到你的梦时，感到了悲伤，”少女又重複一次之前的想法，“裡面的确充满痛苦，但是并没有后悔。”
带着腼腆的小小的笑容，藤丸立香轻声说道。
——她说，他的梦裡面没有后悔。
语气如此笃定，彷彿亲眼所见......不、或许真是如此——
红色的弓兵双唇微张，他想说些反驳的话，脱口而出的却是气竭声嘶的呜咽。在这瞬间，他居然透过少女琥珀般的眼眸，看到自己总是被砂石复盖的心象世界中，那灰云遮蔽的天空泄露出些许晨曦。
他后悔吗？守护者思考起来，他憎恶怀抱天真想法的自己，他想抹杀对方终将重蹈复辙的肤浅理想，可至今走来一路上所遭遇的、所拯救或杀害的，他并不曾回望。他不能去看背后拖洒的斑斑血迹，越是沾染鲜血，则锋利的剑越是被铁鏽腐蚀，终有一天只会是断裂的下场。
他背负着杀害无数生命带来的罪孽，只是任由漆黑的画笔在灵魂刻下一道又一道伤痕。守护者只能往前，并且在感到茫然失措、看不清前路时停驻在此，不敢前进分毫。
他后悔吗......？
“我看到好多孩子对着你笑，也看到你在走廊许下的初衷。这些应该是美好的，你或许对当时抱着天真理想的自己感到痛恨，但你绝对不是对自己的选择感到后悔。”
最初的意志消磨着、崩坏着，但它仍屹立不倒，笔直伫立在战火之中，彷若广阔无边幽深之海上的灯塔，或着暗无天日深渊谷底的点点火光。
它就在那儿，是守护者的血、肉，是无名英雄挺直的嵴骨。即使岁月损耗了记忆、灵魂遗忘最初的情感，但构成其的核心却不曾遗失。它被刻意遮掩，却一直存在，它在用它仅存的微小光芒，维繫黯淡生鏽的機械一般的心。
守护者垂下头，眨了眨眼。
少女的话就像一场濛濛细雨，就着阳光洗涤了荒野的风暴。Archer平静下来，他只是站立在月光下，看着少女帮卫宫士郎治疗。
他突然觉得很累。
“因为你说过，你只是希望没有人会伤心落泪。”藤丸立香声音低了下去，手上治癒魔术的光也逐渐微弱，说出来的话细如蚊吟，但仍不妨碍弓兵听清。“你只是站在原地太久，有时候往后也不是一件坏事......或着，往前也能发现转机？我不知道......我不是很会说，但说不定会看到光呢。”
Emiya在屏幕这边露出了微笑。
“光......吗。”Archer呢喃，他想讽刺对方天真的想法，却是一点都笑不出来。他迟钝的大脑甚至可笑地选择顺从少女的假设，并羞耻的为这放之任之的态度感到些许开心。
他手上的兵器化为蓝色灵子。“即使我现在完全看不到？”
“你只是还没发现罢了。”藤丸立香微笑，看起来是那麽虚弱，在皎洁月光下彷彿整个人下一秒就要消失似的，这让红色弓兵紧张起来，“嘿嘿，我啊，在未来把你召唤出来啦！”
少女害羞地笑着，好像这让她很不好意思，“我们那裡世界毁灭了，你被我召唤出来一起拯救世界！多棒！”
原来，Archer有些恍然，这温柔的让人心碎的少女，会是他将来的御主吗？他放鬆自己，甚至没有以一贯的现实主义思考少女话中的合理性，他只是接受。
这并没有想像中难，没有他以为的天崩地裂，或着颠复世界的自我谴责，就只是如四月春风吹拂而过时，开遍大地的勃勃生机。
他上前，接住了终于撑不下去的来自未来的御主。Archer抱着少女遍体鳞伤的纤细身躯，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他看着仍在努力睁着眼睛的御主，小心翼翼地开口：“真的、会有光吗？”
橘髮女孩子笑得温柔，美丽得就连沾染上的血都彷彿开出了红色的花。
“虽然迦勒底很多人拿来开玩笑啦，但总归是一切经验的总结——人类全部的智慧就包含在两个词中：等待和希望。”
-完-
-騙你的，雖然真的很想-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第十六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