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第七十六章 等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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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雪琪看着对面的江亦言微微皱眉，怎么脸色这样不好？
江亦言看着陆雪琪走过来，瞳孔微缩，还没想好怎么面对脚下却是条件性地朝前迈了一步，下一刻又像是反应过来顿住，她捏着腰间的玉佩，莫名其妙地有些紧张，脸色苍白，清秀的眉眼间隐隐含着一丝焦灼。
两人相隔不过几步远，中间还有颗桃树，没一会儿陆雪琪便站在了江亦言面前，神色和往常无异，轻声问道：“亦言，昨日没有睡好吗？。”
她本来就没睡，江亦言看着陆雪琪平静的面容，心底翻江倒海，她回望着陆雪琪同样平静的眼神，嘴巴像封印了一般，说不出狠心的话，江亦言捏着玉佩，别开脸，轻轻说了一句，“没有。”却是毫无底气。
陆雪琪清冷的眸子凝视着江亦言的侧脸，脑海里是江亦言低头那一瞬间眼里闪过的哀伤，她忽地伸手将江亦言抱在怀里，意料之外的拥抱让江亦言猛地瞪大眼，鼻尖满是陆雪琪身上的冷香，她下意识屏住呼吸，枯坐了一夜的寒冷被陆雪琪的温暖驱散。
为什么在她说了那些话之后陆雪琪还愿意拥抱她？而她却抬不起手去推开这个温暖的怀抱。
“我听说，”陆雪琪轻声开口，清冷的嗓音带着些许温柔，“山海苑张掌柜对外宣称你是他侄女？”
一滴泪从江亦言眼角滑落，晨光下，陆雪琪抚了抚江亦言的背，秀眉轻皱又舒，“亦言，我相信那不是你做的，你也不要太过自责，伤了身体。”
怎么可能不怕？怎么可能不自责？她脚下曾淌过张叔的血，她还记得鲜血的温度，那么炙热，烧得她的心好痛，江亦言原以为这些她仍只有一个人在黑夜默默消化，最终变成一个恶梦，然而陆雪琪突如其来的拥抱和安慰就像是深渊里的光，骤然照出她心底无止境的悲怆，她没有办法原谅自己，却在陆雪琪的安慰里寻得片刻的休憩。
江亦言忍不住抓着陆雪琪的衣角，额头抵在陆雪琪肩头，压抑地抽泣。饶是说了那些狠心的话，但在陆雪琪面前，江亦言还是那个一直渴望陆雪琪拥抱和爱的江亦言，这才是她心底最想要的。
人啊，总是贪图自己得不到的东西，江亦言在心底一遍又一遍地不停念着：师姐，师姐……
陆雪琪继续拍了拍江亦言的背，一边拍一边轻声哄道：“没事的，没事的。”她眼中掠过一抹心疼，就算哭泣江亦言也压抑着自己，陆雪琪心里觉得有些难受，看来亦言和那位张掌柜的交情的确不浅。
被赵家赶出来之后，张中成是唯一一个愿意收她当帮工的人，是唯一一个看江玉君生病会给她银钱抓药的人，也是这么多年来倾尽全力帮她整垮赵家的人，江亦言只觉得心口越来越疼，哭声也越发压抑。
陆雪琪皱起眉，将她抱的更紧一些，“亦言，我在。”
她这话一出，江亦言忽然哭得更厉害了，师姐，师姐……
陆雪琪耐心地抚着江亦言的背，直到江亦言哭累了，开始小声抽抽，她才扶住江亦言的肩膀，只是江亦言低着头，她看不清表情，只能问道：“还好吗？”
江亦言摇了摇头，她转过身，背对着陆雪琪，吸了吸鼻子，言语中还带着鼻音，“对不起。”
陆雪琪闲杂心里不止难受，甚至酸涩，她不自觉皱眉，“为什么说对不起？”
江亦言还是背对着陆雪琪，看不见表情，“对不起，弄脏了你的衣服。”
陆雪琪低头看去，肩头的确有一小片湿痕，是江亦言的眼泪，她不知为何心底一松，道：“亦言，你知道我不在意这个。”
江亦言握紧拳头，她当然知道。见她没有回应，陆雪琪转而提及之后的打算：“亦言，你准备，什么时候回山？”
这样轻淡一句话，又好像狂风巨浪一般扫过江亦言的心，她差一点又哭了出来，为什么、为什么她都那样对陆雪琪了，陆雪琪还问她回不回去？然而经过一夜，她想了很多，心上的屏障也硬了几分，不能被陆雪琪一个拥抱就把她所有的心理建设打回原形，江亦言眸子微暗，“暂时还不想回。”
陆雪琪点了点头，似乎料到了这个回答，师父还在流波山，回小竹峰的事也可以往后延一延，陆雪琪侧过身望着小院的桃树，“好，这段时间我会在山海苑住下，你什么时候想回小竹峰了，我再同你一道。”
江亦言仍背着身，没有搭腔。
陆雪琪笑了一下，“只是我还从未见亦言你哭过，今日还是第一次。”
江亦言身子僵了一下，她擦了擦眼睛，一张脸全红了，她现在的样子肯定很狼狈，江亦言自己也没想到会在陆雪琪怀里哭得这么厉害。
陆雪琪看着江亦言的背，方才那一抱她恍然发觉江亦言很瘦，突然想再抱一抱她，心底的冲动来得那样快又那样强烈，和方才安慰江亦言不一样，现在她只想单纯抱一抱江亦言。
就在陆雪琪犹疑之际，对面沈鸾衣的房门却是开了，她施施然走出来，身上穿了件单薄的紫衣，未施粉黛，额间的梅花钿倒是一如既往的靓丽，脸上带了一抹笑，看着陆雪琪和江亦言两人说道：“既然陆姑娘想要留在河阳城，不如直接住在君泷坊如何？”
她和离暮在房间里听了一出精彩的好戏，关键时候怎么可以不出场呢。
沈鸾衣说完，转而看向江亦言，笑眯眯问道：“你说是吧，亦言。”
江亦言捏着玉佩，抬头看向沈鸾衣，摇头道：“不行。”
沈鸾衣也皱着眉，对上江亦言暗下去的眸子，“怎么就不行？”她身后走出另一人来，离暮攀住沈鸾衣的肩，也看向江亦言，面具后的双眼十分冷静，“亦言，不如先问问陆姑娘的意思？”
一直沉默的陆雪琪看了一眼沈鸾衣，又看向江亦言沉默的背影，面色也没什么变化，“沈掌柜，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我住在君泷坊也不是很方便，山海苑离此处并不远。”意思是她想来便可以来，距离并不是问题。
听陆雪琪这话里的意思，貌似已经打定主意长待下去，至于时限，是要等江亦言想明白回小竹峰了。
沈鸾衣见她心意已决，而江亦言也是个不想留人的，便没有再劝，只说道：“不住这，吃个早饭还是可以的吧？我们君泷坊的厨子虽比不得山海苑，但也是能拿出手的。”
陆雪琪回道：“不必了，我已经吃过了。”说完她最后看了一眼江亦言的背影，转身离开。
江亦言转过身看着陆雪琪的背影，眼中掠过一抹复杂的光，却并没有留人的意思，她转头看向沈鸾衣，道：“鸾衣，师姐不能留在君泷坊。”
沈鸾衣微微皱眉，“难道你还怕我们护不住她？”她对上江亦言沉默的眼神，忽然想起来，“戟鸟呢？怎么没和你一起？”
那只鸟可是时时刻刻都要跟着江亦言，现在居然不在，真是奇怪。
江亦言皱眉，“我也不知。”
沈鸾衣思忖半晌，道：“我以为那只鸟会一直跟着你，这样说来，我得派人时刻盯着那只鸟了。”
“那不就是监视我？”
沈鸾衣笑了一下，“亦言，你就忍忍吧，我们祁族的人，不会做什么奇奇怪怪的事。”
江亦言看着沈鸾衣的笑，总觉得不怀好意，她敛了眉，转身回屋了。
沈鸾衣和离暮对视一眼，均是觉得两人有些不对劲，沈鸾衣摸了摸下巴，陆雪琪就这么离开了？不劝江亦言了？
君泷坊铺面上，李进见着陆雪琪从内堂走出，连忙迎上去，说道：“姑娘办完事了？”
陆雪琪淡淡地点了点头，说道：“嗯，明日我会来取东西，麻烦了。”
李进应了一声，便见着陆雪琪踏出门，朝右边去了。
从君泷坊到山海苑这条路上有很多小店，也有很多路边摊，一个一个一家一家，而走过山海苑，隔不远就是一条平坦宽阔的官道，之前青云山几人奉命下山时就是从这条路进入河阳城的。
陆雪琪记得很清楚，江亦言当时指着各家店铺，就像回到家一样熟悉，在前面的那八年，偌大的河阳城就是江亦言的家，那间铺外撑着各式各样旧伞的店铺，据说也是一间做工很好很有名的伞铺。
陆雪琪骤然驻足，她看着那家伞铺好一会儿，然后走了过去。
路上的行人有一直盯着陆雪琪看的，此刻也免不了停下看她走进铺子，并站在一边小声议论，这几日这位姑娘好似在河阳城出现的次数不少，这样绝美的人可少见，尤其看她背负长剑，看来也是修道之人，这就勾起了不少人的好奇心，纷纷议论这姑娘是哪家弟子。
走进伞铺，陆雪琪四处望了望，伞铺里左右两方都摆了木柜，柜上一把把合上的伞供人挑选，而两边木柜上面皆是吊着两三把撑开的伞，进铺子的人一眼便能看见这伞的大小和做工。
而进门正面便是柜台，掌柜的是个大娘，她见陆雪琪进来，忙上来招呼，“姑娘想要什么样的伞？”
陆雪琪轻轻抿唇，问道：“有竹伞吗？”
店外观察的行人过了好一会儿才见陆雪琪从店里走出，背上多了一把青色的伞，也不知打开来是什么模样。
自伞铺出来后，陆雪琪径直回了山海苑，山海苑的小二见她回来，忙过来招呼，“姑娘回来了。”他瞧见陆雪琪背上的伞，忍不住说道：“姑娘你这伞可真好看。”
对于小二的热情，陆雪琪只是轻轻“嗯”了一声，然后径直穿过大堂回自己房间去了。
没忍住好奇心跟过来的路人站在山海苑外面，小二见他们站在外面又不进来，好笑地摇了摇头，转身做自己的事去了，这些人可真闲。
直至第二日清晨，戟鸟也没有回来，江亦言早早用完早饭回去后院，还没走到种着桃树的小院，便听到了一道浑厚且带着怒气的男声：“……不管是她还是戟鸟，必须回去祁族！”
沈奇站在庭院内，身侧便是那颗树干枯黄，叶子却绿得十分好看的桃树，只不过衬着沈奇怒气冲冲的模样，不免有些败了兴致。
沈鸾衣皱着眉头，站在廊前，她瞧见江亦言出现在对面，眉头未松，看向沈奇，“二叔，我说过，这件事我会处理好。”
“侄女，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什么主意，”沈奇眼一眯，威严尽显，厉声说道：“你当人家是朋友，人家未必当你是朋友，就算是朋友，你身为祁族族长，难道不应该帮你吗？戟鸟本就是祁族神鸟，如今让她代替戟鸟为祁族行守护之责，本就是各取所需，又有何不妥？”
江亦言苍白的脸因此又白了一分，她深深地看了沈鸾衣一眼，并不是责怪或者怨怼，而是隐隐含着一分抱歉，她走下去，“沈前辈，让我去祁族也不是不可以。”
沈奇转过身，一张干瘦的脸满是褶皱，眼里冒着精光，花白的头发整齐地竖在脑后，人虽老但精神可是一点都没老，带着十足的气度和威严，他看着江亦言，突然笑起来，道：“江姑娘愿意，那自然是极好的，祁族必奉姑娘为神使，必不会亏待姑娘。”
沈鸾衣走下台阶，走到江亦言身边，拉着她，“亦言，你不必如此……”
江亦言看向沈鸾衣，打断她：“没事的，鸾衣，沈前辈说得对，既然戟鸟选择了我，能帮祁族的我一定帮。”
站在一旁的沈奇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他挺直背，望着江亦言眼里满是算计，他了解沈鸾衣的性格，若说这位江姑娘是她的朋友她一定不会愿意让自己的朋友去受苦，但祁族等不得，祁族生活改善了又如何，最根本的问题没有解决一切都是空话。
只要有戟鸟，祁族何愁不能恢复往日的荣光？
啾啾！
天边传来几声清脆的鸟叫，戟鸟扑腾着翅膀落下来，直落到江亦言的肩上，江亦言看过去，第一次伸手摸了摸戟鸟的头，手感还不错，她这样想着。
离暮从房间里走出来，一身黑衣隐在廊前的暗影下，面具后的眼睛看向站在院中的三人，沈奇背对着她，看不见表情，沈鸾衣脸色很不好看，她自认为不需要江亦言做这样的牺牲，去祁族，可不简单只是一个“去”字，离暮的目光滑向江亦言，出乎意料的是她也看了过来，眼眸微深。
在场的人各怀心思，而离暮却想到了很久以前，沈鸾衣的父亲、祁族的上一任族长还在的时候。
少时沈鸾衣和离暮生长在一处，离暮过人的天赋很早就展现在了祁族人的面前，她体内的魂道自出生起就通了二十二道，魂力也是千百年来最强，而沈鸾衣只有借助魂器才能达到离暮的境界。
虽然沈鸾衣修为不如离暮，但自小是个有主意的，任性、霸道，随心所欲，作为祁族族长的女儿，她不愿意成为下一任族长。她的父亲未出事前，沈鸾衣有任性的资本，她不当族长，离暮可以，她不想管理祁族，离暮可以。
直至七年前，祁族流落在外的秘器有了消息，沈鸾衣的父亲亲自带人去找，沈鸾衣和离暮也一道去了，却意外遭到了暗杀。
回来之后，沈鸾衣以雷霆手段接任下一任族长，而离暮只作为祁族的护法跟在她的身边，形影不离。
那场意外，是命运的手，也是旁人的手。
沈奇深知那是一场阴谋，祁族隐世千年，若不是了解的人又怎么将他们的动向摸得一清二楚，而那些被怀疑的人在沈鸾衣继任族长之位后都被一一铲除，手段不可说不狠厉、决绝，就算是他心中也对这位容貌艳丽、风姿绝美的侄女多了一分惧怕。
而这份惧怕，一半是来至于她身后的离暮，那个在意外中经历涅槃之痛的女子，那个实力已经达到祁族最巅峰的女子，那个能与戟鸟走过几招的女子。
离暮并不在意沈奇的恐惧，她唯一关心的是沈鸾衣。
“不过，”江亦言话锋一转，再次说道：“我需要一点时间。”
沈奇转过头看向她，心中转了几转，以一种长辈的姿态问道：“多久？”
江亦言沉声道：“最多三月。”
三月？！沈奇双手负于身后，面色不虞，但又想到什么，警惕地看了一眼江亦言肩上的戟鸟，嘴角扯出一抹笑，似乎并未不满，“也可，这段时间我便也会留在此处等候，相信神使不会让我这个老头子失望的。”
等了这么多年，再多等三月也无妨。
沈奇离开后，沈鸾衣才与江亦言说上话，“亦言，你什么都不知道，若是去了祁族……”
“小衣，”离暮走下来，插嘴道：“想必亦言这么做也有她的原因，你就不必阻拦了。”
江亦言也安抚性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鸾衣，难道你还不欢迎我吗？”
沈鸾衣瞪了离暮一眼，皱着眉头，看着江亦言没好气地道：“这哪是欢迎不欢迎的事？！”
江亦言笑了笑，清秀的脸庞终于多了分血色，“你之前不是还说，我手中的魂器要去祁族才能看出端倪吗？就算是为了我自己，我也必须去。”
沈鸾衣叹了一口气，“既然如此，那便由你吧！”
江亦言嘴角的笑未放下，她看了离暮一眼，说道：“那鸾衣，离姐姐，我就先回房了。”
沈鸾衣颔首，看着江亦言回屋，这才转身瞪着离暮，离暮眨了眨眼睛，隐在面具后的眼透着几分无辜。
沈鸾衣说不出口的话，离暮会说，沈鸾衣做不出的事，离暮会做，如果江亦言和戟鸟回到祁族，将会为沈鸾衣省去很多事，但作为朋友，沈鸾衣开不了口，江亦言自己也清楚，所以她会去，离暮也清楚，所以她不会反对，就这一点，江亦言和离暮还是一致的。
作者有话说
第77章 第七十六章 等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