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番四 萧婧依篇-莫惜惜墨，婧依君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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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皇帝朝服加身，端坐在步辇上，闭目安神之际，威慑十足的天子威仪尚未衰竭半分。待轿辇稳稳停在宣政殿宫阶前，听宫人怯懦地低唤一声‘陛下’，君王睁开眼，星眸所指，气势凌人。落辇时，稳步而下。
端坐在御案后，背倚着飞龙在天、手落二龙戏珠的龙椅上，脚下众臣无不俯首在地山呼万岁，凌晟心头淤积的愤懑不平才稍得平息。
他在天下人眼里是高高在上的天子，可在心爱人面前，算得什么？难入其心、难入其眼。凌晟在天下人面前威严孤傲，这本该属帝王之气，可他在心爱女子面前，十之八九受挫碰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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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使李胜胞妹贵为先皇后，纵使他本身为国舅皇亲，纵使他鞠躬尽瘁披肝沥胆，可在统治者心里，手足亲情尚不足惜，更何况是一纸婚约结成的姻亲？
萧婧依自小生活在官家，望族深院不为人道的腌臜事比比皆是。她表面示弱，处处避让，对人心贪婪深有感触，而在她远行前，她父亲，当时的萧家家主，曾找她恳切密谈，告诫她在外切记：人心不足蛇吞象，最是无情帝王家。
听父亲一席话，萧婧依顿悟她年幼不得宠的原因，是父亲放任嫡母与兄弟姐妹对她奚落冷漠而毫不理睬，用她那英明睿智的父亲原话说，是为栽培她逆境生存、磨砺韧性。
萧婧依绕着指尖的狗尾草，坐在小山坡上，眯眼眺望山脚下营地里独自加练的瘦削背影，只觉自己的过往充满阴谋讽刺。
她认清自己的命，奉献所有为帝王家尽忠，满心不屑厌恶。她自小刻苦求学，无论兵法武艺、医术暗器，都只想更好地保护自己不被欺凌。可如今回想，原来从出生起，她便活在阴谋里。
被父亲算计，被兄弟姐妹算计，被君王算计。
逃无可逃。
她不甘心。
她摸到山坡背阴处，轻巧跃下，一溜烟儿转进营地，不管不顾般直接从背后“偷袭”那人。
小姑娘身上清香淡淡，被环住腰杆的人僵直在原地，“姑娘你、你……”
“我怎么样？”映着夕阳，萧婧依笑得明媚。她喜欢欺负这个呆子，更设想过欺负他一辈子。
那时候伊墨因为秋收大战俘虏敌首立功，擢升为参将不久，“他”抬起紧握长枪的手，另一手轻轻挑小姑娘的衣袖，试图拉开两人距离。
纵使这小姑娘男装打扮，但同为女子的伊墨，一看便知。
虽然同为女子，但如今同着男装，身处军营，如是这般，瞧来诡异无比。再者，伊墨心念同为女子的沈念，对与同性的接触也变得敏感起来。
等她费力挣脱开来，鼻梁上已沁出薄薄的汗。
萧姑娘甚是洒脱地掏出丝帕靠过去，吓得伊墨找了外出牧马的蹩脚理由提枪上马落荒而逃。
从不知晓气馁放弃云云为何意的萧姑娘，抢匹马追出去。
伊墨听得由远及近马蹄声，回头一看，默默叹息，高声喊道：“莫军医，莫在逞强，战马性子烈，当心摔着！”
经她好心提醒，萧婧依倒是灵机一动，对着马屁股重重拍一巴掌下去，然后适时地松了缰绳，佯装身形不稳。
听闻背后一道惊呼，伊墨慌忙调转马头回去。
萧姑娘将时机掌握得刚好，在火急火燎的家伙跃来眼前时，做手滑状跌下马。伊墨吓得整颗心提起来，慌忙跃下马背，扑过去，自愿当个落马靠垫。
“唔……”一道重击差点将五脏六腑震移了位。伊墨拔秃了手边的两撮嫩草，总算是勉强受住这道重创，“咳咳……”
“呆子，你做什么跳下来！没事吧？”萧姑娘极愧疚地移开身子，蹲坐在旁边嗔“他”，等人顺了气，扶“他”起来。
伊墨连连摆手，脸颊因憋气止咳通红一片。在被“无心之失的罪魁祸首”扶起之后，牵起马，与这不知是谁家偷跑出门的任性小姐一并走回去，结合她的一举一动，伊墨这就算是确定她如是身份了。
被一向戏称为呆子的人，对感情感知力的欠缺也并非一日促成，伊墨对那个热衷于凑到身边来的大家小姐倒没做他想，只潜心觉着这姑娘热情开朗，虽然性子多少任性蛮横了些，但确是信得过的姐妹。
是，初始起，伊墨就视她为姐妹的。伊墨自觉主动以长姐自居，与那占据了军医职务的“小少年”愈发亲厚，她从小姑娘身上恍若看到胞弟年少时任性调皮的影子……不过与妹妹相处，发自内心地，更向往多些亲近。伊墨只是想想作罢，好在她还记得，身处军营，她们尚且男装示人。她将心头的亲切感稍加掩饰，对小姑娘倒是收起了客套疏离的模样。
而萧婧依呢，为能摆脱受制于人的生活刻苦十余载，原以为居于人上就是人生最终归属，可第一次受命离家，却出乎意外地，被一个雌雄难辨甚是俊俏好看的少年撩动了自诩冷硬麻木的心。
烈日当头，萧婧俯身在峭壁边，拧紧眉梢向下张望，眼里盛满了心心念念的人的倒影。
伊墨主动冒险，探到峭壁半空去采药，只因此前萧小姐时常念叨，说终年不化的高山冻土上盛开的雪莲，极为神奇罕见，更有定心解毒之奇效，伊墨记在心上，寻了一日休沐日与她同来。
伊墨的体贴入微，萧小姐很受用。
望着那人凭着系腰的麻绳，在崖间灵巧地荡来荡去，伸手努力贴近那株风骨凛然的花，萧婧依提心吊胆地全身注视着，袖中的手攥紧一段未出手的细绳索。
她不允许那个总是为别人着想、温和有礼又不显谦卑的傻瓜出状况。
有她在，她不会向意图对那人不利的人或事退让半步。
这是萧婧依第一次感觉到生命的意义，不在于掠夺，而是分享。
她的命不由己，心却是自己的，而现在，活了十余载见惯冰冷虚荣的她，头一回想交出自己的心。
给那个傻子，给那个第一个主动为她着想的傻子，给那个为满足她小小心愿而情愿冒险的傻子。
那人姓伊名墨，是漠北军营高起的新星。萧婧依相信，也是她命定的良人，带给她生命绚烂美好的值得托付一生的人。
她不想做萧家的女儿了……当那个人奋力爬上来，不顾额角鼻翼的汗滴和双手被划伤的尖锐口子，仔细捧了完好的雪莲笑盈盈递来……萧婧依为“他”感动而心疼。她取出丝帕，将花闲置一边，拉他坐下，在那人柔和甚至惊喜的目光下，细细避开伤处，简略地抹去灰尘汗珠，坚定地望与他，一字一顿，“莫惜，我叫莫惜。”
莫惜惜墨……阿墨，有朝一日，我会让你明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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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晟忙完政事快步赶来，翎羽殿里，纤影伫立在偌大庭院之中，火狐披风衬得女子面色绯红，妍丽孤傲，恰似枝头一朵梅。
“梅花落了。”
萧婧依接住被风吹皱摇摇欲坠的娇红花片，仰望枝头，眼底掠过划过宫墙的寂寥飞鸟。
“外头是什么样子的呢？可有不谢的花么？”
凌晟负手立在她身侧，柔声与她：“宫外世界很大，纵使没有常开不败的花，然春秋交替日月斗转，冬梅春桃夏荷秋菊，四季常在。依儿想去看看么？”
少年皇帝如此好的耐性，若旁人都要惊掉下巴。但凌晟对萧婧依向来如此，只要她肯将他放在眼底，对她百依百顺都不为过。
甘之如饴。
如今萧婧依伤转康复，自病榻上完成蜕变，从前张扬伶俐桀骜不驯的姑娘，散掉了武功与过往跌宕的记忆，蜕变成柔柔弱弱多愁善感的姑娘。
性子全然换了，判若两人，凌晟牵在她身上的一颗心仍是收不回半分，怜爱疼惜有增无减。
萧婧依忘了过往，凌晟心疼唏嘘，看开了也无甚不好。故人旧事搁浅在尘封的过去，萧婧依如今，愿意亲近他信赖他，对他敞开了心门。
浩劫过后终相守，也算上天垂怜，或者，是母妃母后在天有灵护佑他与心上人。
“阿晟，”凌晟出神时萧婧依轻声唤他，牵起他的手，将花儿小心捧给他，“春暖花开的时候，你可有时间，陪我去游湖踏春？”
萧婧依问得小心翼翼，琉璃眸子映着冬日暖阳，凌晟握花的手小心握紧，闲手拨弄她额侧浅浅拂动的碎发，“依儿说什么都好。”
“可以去宫外看了呀，真好。”萧婧依欢喜回眸，眺望宫殿飞檐一角。
凌晟陪她看，轻轻地自她身后拥住她。
春日将近，心里挺过寒冬，迎来花季。
【终】
作者有话说
第74章 番四 萧婧依篇-莫惜惜墨，婧依君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