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1、番一 墨念篇-执手偕老 ...
-
伊墨醒来时天光转淡,她由病榻挣扎出来,转眸四看,房间淡雅别致,比她府邸之中卧房清雅更甚,只是陌生所在,她并不识得。
浑身乏力,肩背手臂更是。伊墨勉强起身,赤脚在内室转了转。
窗棂上雕有栩栩如生的初绽海棠,纱帐被面之上亦是同样纹饰,帐幔中散淡着幽幽沉香,宁神安心,予伊墨的感觉无一处不熟悉。
她想到学士府中二小姐的闺阁,只是显然,此处比之那里,清雅有余繁奢不足。
伊墨继而猜度,会否是她与沈念已然回到了江州,这里是沈小姐的闺房……无论何处,总归,她还与沈念一处的……伊墨如是想着且安心,坐回床边。她如今披头散发的,单着中衣,毫无出门礼仪可言,伊墨只得归心守着沈念回来,再者,她对于眼下自身状况有些顾虑,醒来已有一阵,身子乏力并未好转,肩下到双臂,使不出什么力气,方才几番来回闲转,已是觉得乏累。伊墨惊疑不定,房门便在此时推开。
清浅脚步被毛毯温柔包容,伊墨从中听出恬淡熟悉来,她起身相迎,正见沈念挑帘入内。
沈念着缟素,伊墨惊骇原地,默了几息慌着上前,“念儿,家中出何事了?”
沈念摇头,“家中安好,是宫里来的消息……”
伊墨心惊,“宫里?!是、是哪位主子?”本朝国丧之礼,唯有宫廷正主适用,所谓正主,再受宠的妃、嫔不属其内。国丧期间,寻常百姓,依照主子尊位,粘哀三至七日不等。
伊墨且胡思乱想着,沈念执手淡笑相对,“无碍的,是皇后殁了。”
皇后?伊墨怔愣望她,“陛下何时立了新后?”
“是司马梓、”沈念话未尽,伊墨掩住她口,心一松再是一缩,嗔怒道:“莫要浑说!”
沈念好端端站在她眼前,如何就传说皇后“不在”了?!伊墨又急又气,更是无奈,老气横秋般,摇头连连叹息。
沈念盈盈一笑,与她凝神相看,“世上本无司马其人,她心愿已成,安然‘歇息’。日后,我只是沈念,来日里独属于卿的沈念……我心意如此,敢问卿可同愿?”
“念儿……”
“你只需回答我,我此后只求与你长伴,你可否为了我,放下你的家国大义、君臣之义?”
沈念迫切追问答复,与她往来淡雅性子多有不符,伊墨稍稍错愣,心里头遍布惶然,急于回问:“念儿,可是北境又出事了?”
沈念徐徐摇头拂去她担忧。伊墨舒气,镇定思虑过,沉眸对她,“得卿如你,毕生之幸。”
沈念扑进她怀中,眼中波光粼粼,沉着声调,跟道:“那你即刻答应我,日后做我一人的阿墨,不再是天下人或是北境军民的墨将军,不再耍刀弄枪冲锋陷阵……”
伊墨无声,沈念退开些凝视她眼,手抚她面颊,轻落呢喃:“我只想你做回清闲自在的女子,心系亲友宗族足以……属于男儿的责任,交还与他们去。”
听于此,伊墨缓缓点头,沈念爱护之心,她通晓的。
伊墨轻笑应声:“日后但求,与卿朝暮。”
·
伊墨醒来身在沈念闺房,此事不假,只是,并非如她期盼是在江州,且不说那司马府早易了主,江州距京师千里迢迢,伊墨重伤昏迷,哪能承受此间颠沛之苦?
伊墨所想亦偏差无多,她醒时与沈念身处宿阳司马氏祖宅——司马族中,沈念身世大白,她总归是司马氏后代,族人依旧视之为亲眷,只是,为规避她身份,长辈称她作小名,下头人简称之小姐……
听沈念说,她二人离京之后,暂住于此,等候留京善后的月灵等人。
日日复日日,伊墨醒来半月有余,她被沈念勒令闭门休养,不日前得应允出门散步。
日暮时分,落霞满天,街头巷尾的喧嚣淡去,沈念伴着伊墨出门散步。形影相融,执手抵肩,远观近瞧的,当得一对璧人。
抬眸所见是风轻云淡,碧空澄澈,她二人携行,不知不觉将往城外,城郊枯树抽芽,溪水解冻,万象更新。
便也算是故地重游,伊墨眺望官道方向,一时怅然……她与萧婧依返京途径此地,纵使那时绕些路未进城,如今遥望故途,不免心生悲戚。
她昏迷之际京中情形,无需她问,沈念自说与她,但只顾忌她身子,要她多静心歇息,断续几日,话题未尽。
伊砚与伊墨一母同胞,最得她在意,沈念最先告知她伊砚沉冤归家一事:刑部尚书陈直主审此案,证实伊砚无辜受冤,所谓贪赃系人诬告,那五千两银票正是卖画所得,那位买主登堂作证,推翻冤案。沈念知晓伊墨自当不安,特意补充,言说那画作不寻常。
原是那几张字画中高额售卖的是得大学士司马萧题词落款的山岳图。
本朝尚武却也重文,大学士之名颇得颂扬,尤其在宿阳京师一带,
不必多想,此事必是史岩一党谋划指使,伊墨摇头,那位前驸马几次三番针对她及家人,她当真摸不清缘由,这疑惑伊墨单只埋下,沈念亦有顾虑般,有心避讳此事。
伊墨当下收回目光,转眸叹道:“不知公主殿下如何了。”
沈念闻言,亦是面色凝重,她二人离京时,凌楚伤重未醒。如今,伊墨昏睡一月有半,醒来再过半月,整两月过去,除去衙门公告的国丧重礼,再无宫中消息传来……
见伊墨攒起眉,沈念握紧她手宽慰道:“若无消息便是好消息了。以太后对公主的疼爱,但凡有希望都不会放弃。”
伊墨凝神对她,谨慎道:“念儿,依我看,无论旁人如何,你二人,还有小榽与司马兄,总归是表亲兄妹。”
“我明白的。”沈念淡笑回她。沈家大案平反,她父亲沉冤,家族名声重树,如此这般看似高义,然,也不过是京中或江州知情之人高看她沈家一眼,家族老少安眠地下,她独活于世,妄谈手刃仇人大仇得报,便是亲见作恶之人入狱秋决,都是妄想——
凌楚以自身安危央求阿玖出手相帮,更甚至于舍身以命抵抗圣命护住史岩。
以血仇角度,沈念对于太后皇帝对史家的宽宥愤懑难平,以表姐妹立场,她更是心疼凌楚的忍让包容与承担。
“楚儿是个好姑娘。”呼出闷气,沈念幽幽叹道:“但愿皇天不负。”
伊墨再没说什么,握紧身边人的手。
沈念回神,惊觉身边人些微战栗。当下暮光沉落,抱团的寒意肆意鼓吹,寒凉西风骤然将春日愿景淹没,顺道席卷她单薄两个。
“凉了,我们回吧。”沈念执手央她返回。伊墨点头,回程缄默。
“怎的了?”回到卧房,沈念紧张她异样,嘘寒问暖,急着要去请大夫。伊墨坐床沿拉住她,“念儿,你直说与我罢?是否是我伤及根本,康复不得了……或是,我大限将、”
“混说什么!”沈念回身,气恼拂落衣袖上的牵绊,赤目对她,缓了气道:“离宫前,太医圣手为你瞧过,道你身体无忧,好生将养着就是。你若不信我,大可另请高明。”
“我自是信你的,”伊墨扣紧沈念的手,仰视与她轻道不安:“我只是……只是身子乏力,有些心急。是我不好,你莫气。”
“你只管信我。你不会有事。”沈念爱怜摩挲她面颊,进一步将人拥来怀中,手扣在她双肩,轻道:“莫要忘了你我约定:同去同归,朝夕相伴。”
伊墨埋首沈念身前,手紧锁在她腰际,轻应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