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风波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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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韵忧虑地望着精神奕奕正在处理奏折的龙皓。白日里看去，端坐高台的龙皓脸色白中带黄，两腮处还有些病态的嫣红，他知道那是发烧所致。虽然喝了药睡个好觉让他精神好了些，但病未驱除。龙皓一向勤政，决不会因为这小病休息。但这样的发热就是应该盖着被子好好捂一身汗，才好得快。
“韵，你在出什么神？”龙皓只要有他陪着就心满意足，正合上一本奏折，忽然看到萧韵直愣愣的眼神盯着自己，心里一动。
“没什么。”萧韵摇摇头，“你病还没好，还是回寝宫休息吧。”
“我没事。”龙皓坚决摇头。
“这样硬撑着对你身体没好处，不如今天好好休息，明天就没事了。”
龙皓拿笔的手一顿，身子往后靠在椅背上：“我不想一个人躺在寝宫，更不想被一群女人缠着说些没意思的话……我只想，跟你这样一起就好……”
他越说声音越低，萧韵右手垂在身旁，抓紧了衣角。
可以吗？这个答案，他们给不出来。
龙皓明白，一旦身边有了妻子，那个女人就可以名正言顺的霸占他，而萧韵，也会沉默的转身离开。他不会去跟一个女人争龙皓——何况还有子孙后代礼法规矩这些东西压过来，可问题是，龙皓真正想要的，不是任何女人……
后宫的妃子们为了立后之事各费心机他不是不知道，只是一直在逃避，尽量眼不见心不烦。如今边境战事渐息，恐怕这事儿，又要被提起了。
借着翻开奏折的功夫躲开萧韵沉重的眼神，龙皓胡乱扫了两眼，发现上面的消息又增添了一层心烦。
“怎么了？”萧韵敏感的觉察到龙皓推开奏折的动作带着厌恶和烦恼。
“高仰天说南疆无事，思乡情起，感念君恩，要求回朝。”龙皓轻叹。
早不回晚不回，偏偏萧韵回来不久，此人也要回来了。还能为了什么？
凉风起，桌上的书本呼啦啦一阵乱响。
“冷吗？坐在大殿吹冷风对身体不好。”萧韵忍不住走过去合上奏折。
“我答应过太傅要做个好皇帝的，不能偷懒。”龙皓将奏折重新翻开，抓住萧韵想要退却的手：“你陪着我，好不好？”
侧房的榻上，龙皓随便盖了床薄被，歪在锦垫上全神贯注的批阅奏折。萧韵坐在一旁，静静的注视着他的侧脸。龙皓的涵养功夫很好，批阅的过程中几乎没什么神色变化，就像他跟臣子们谈话时一样，淡漠，超脱，让人捉摸不透他的心思——这才是帝王之术啊。可是他的略微顿笔，轻挑眉梢，手腕僵持，身体僵硬，都说明了事情不顺。从他闪烁不定的眼光，萧韵明白定是有什么为难之事。
“怎么了？”
“靖安太守密折，说高仰天在当地骄横跋扈，私设关卡，征收来往客商重税，弄得名声很不好……这些事情……为什么我第一次听说？他在那里已经有七年了吧，换了四任太守，怎么……才有消息？”
“四任？太守任期不是三年么？怎么换的这么快？”
“第一任太守张夔延是太傅传书给我建议任命的，高仰天到了那里之后说此人书生一个，什么也不懂，就弹劾他，闹得很僵；朝中大臣也帮他，没多久不得以就换掉了；后来换了一个，干了两年多就暴病死了；第三任太守倒是三年后告老还乡，据说因为携带财物太多在路上被土匪劫杀；现在的太守也才上任不到两年，怎么就说他……”龙皓也觉得意外。
“高仰天是国舅，又立过大功，此事不可轻率啊。”萧韵隐约觉得事情不对。
“这折子我留下了，先搁着再说。看这折子上的灰尘皱褶，估计送来也是不易。”龙皓一声长叹。
萧韵望着龙皓疲乏的神色一阵怜惜。年少的皇帝在党派分立的朝局中，能够头脑冷静的看清各派利益，缓和相互关系，利用其间矛盾做出点事情实属不易。以前王党的人已经土崩瓦解，不足为道；萧党的人因为萧玉臣的失踪满盘混乱，萧韵既无意也无法树立萧玉臣那样的威信，龙皓完全可以控制这支虽然散乱但还有力的势力；其他的权臣则各有打算，比如高家，隐隐就有成为军界第一的势头。忽然有了这么一份奏折，是事实，还是诬陷？这两种后果都意味着党争再起，太可怕了。
“娘娘，皇上跟萧将军正在议事，您不能进去！”外面常顺焦急地喊着。
“走开！皇上龙体不适，我来看望，要你管！”这是高慕颜骄横的声音。
她也收到了高仰天的家书，但身为守边大将，能不能回朝还是要皇上决定的。高慕颜迫切地需要哥哥回来帮她参谋，特来探探消息。
“常顺，让贵妃进来吧。”龙皓吩咐。
高慕颜走到侧殿，诧异地发现龙皓斜倚在榻上，半搭着锦被，面前的矮桌上推着奏折。萧韵则赐坐在一旁。两人看起来正在轻松地聊天。没想到圣眷待萧家如此之厚啊，竟然如此亲近。哥哥什么时候有过这种待遇？可恨这个书童……
她脸上自然什么也没表现出来，恭敬地行礼，然后客气地向萧韵点头还礼。
萧韵告辞：“贵妃想是有事要谈，臣先下去。”
龙皓想了想：“那常顺先带萧将军到外面稍坐吧。”
萧韵并没有在外面等很久，也没有浪费这点儿时间。常顺对这位大将军很是佩服，引着他到旁边下人们的耳房，絮叨了很多事情，从他嘴里萧韵听到了龙皓这些年来的辛苦。本以为天下太平，可太平时期也有这许多事务。他才知道除了边关，龙皓需要费心的地方还很多。
比如今年夏末，南方洪水过后，两岸一片荒芜。治水，救灾，重建，安抚，件件事情都要朝廷过问，龙皓连着几天不眠不休，硬是撑下来了。
再比如前年西陵使者来朝，口气傲慢无礼，似是在试探朝廷的实力底线，众大臣一怒之下都想把来使砍了再说，龙皓却委曲求全，平复来使情绪，两国签订互不侵犯协定，并开始互市，对双方百姓都好。
可这些，龙皓并没有跟他说起过。他一直都以自己守卫北疆而自豪，为每一次胜利、每一次嘉奖而喜悦，可龙皓呢？胜利的时候，只有阿谀奉承之辈上几份奏章，不顺利的时候，还要独自顶住压力。
“唉，说起来皇上也真不容易。”常顺摇头晃脑。
萧韵不禁一笑：“常公公，敢问你高寿几何啊？说起话来这么老气横秋的。”
常顺不好意思地一笑：“嗨，在皇上身边服侍，总得有点儿——那个威严，端庄！”
一个小太监进来：“公公，高娘娘走了，皇上吩咐还叫萧将军进去，您带着去吧，奴才还要去御膳房传膳！”
常顺答应一声，忽然想起：“哎，今天的膳食单子御医看过么？”
“看过，清淡的。”小太监答应着走了。
萧韵一边走一边感叹：“常公公真是细心。”
“咱家是皇上救的，拼了命也要报答。”常韵低声说：“这话我也是私下跟您说了，当年咱家还是御膳房送饭的小太监，有此给吴贵妃送糕点，因为突然肚子痛上茅厕，晚了那么一刻钟，恰巧那天吴贵妃是要招待皇上的，可皇上又迟了些没来，她就把火儿撒到咱家头上，叫人鞭打咱家。打了那么十几鞭子，恰巧皇上来了，才叫放人，后来才又跟了皇上。唉，要说宫里这些娘娘，一个比一个脾气大，还是萧贵妃好些，可就是太心软，才常常被……”
他及时住嘴，萧韵心里雪亮，常顺一来是暗示他对龙皓的忠心，对萧岚的亲近，二来也是表示，萧岚在宫中需要人扶持。他对后宫之事并不多问，可萧岚毕竟是他送进宫里的，是萧家的人，他不能不管。加上高仰天要回来了，看来后宫将是另一个战场……
休朝这三天，萧韵天天一早进宫，傍晚方回。有时还主动要求招萧岚前来做伴，龙皓也都答应。可他不知道，这一切都在高慕颜的观察之中。尤其让她恨得牙痒痒的，是龙皓和萧韵数次屏开众人的密谈。龙皓对萧家越信任，不就对自己越疏远吗？
“我这两天找了些靖安郡今年的奏折，发现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龙皓叹，“查查财务方面，上缴朝廷的赋税也不少一文。但也有些奇怪。”他神色凝重，“靖安的折子，比其他郡都要少。归化郡的奏折，军报加起来，几乎是靖安的四倍了。”
“或许是靖安无事？”萧韵自己也怀疑。
“军政各有体系，高仰天的折子，就是说些练兵，军饷，南夷动向之事，似乎一切太平。可历任靖安太守却只说些赋税上缴，山洪小灾，民俗渐变之事，不是太平淡了吗？再者，各郡的军政长官少有和谐一体，经常互相指责，怎么靖安就相安无事？”龙皓越想越觉得疑点重重。
的确，边境驻军，常常要当地负担一部分军饷开支，将军跟太守摩擦是常有的事。靖安就算富庶，也不可能如此和谐。
“那么，就派钦差大臣查访一下吧。”萧韵想了想。
“派谁呢？朝中谁能不畏高家的势力，又有这个能力和为公之心？”龙皓叹气。
“如果皇上恩准，臣请前往。”萧韵说。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风波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