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远人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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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个阴沉的天气，大白天的，御书房也燃起了灯火。小太监常顺静悄悄地侍立一旁，偷偷打量正在批奏折的少年天子，龙皓。
龙皓六岁登基，十岁的时候拜一代传奇萧玉臣为帝师，在其辅佐下才慢慢开始亲政。虽然萧玉臣在朝中理事的时间不算长，可他竭力铲除了盘根错节的丞相势力，训练了忠于王室的禁军部队，还举荐保留了一批相当有才干的臣子，所以这些年来大嘉朝局稳定，风调雨顺，可算得上是盛世良辰。
可是常顺知道十八岁的龙皓心里不快活。萧玉臣失踪后生死未卜音讯全无，龙皓对他一直记挂着；再加上前些日子传来消息，萧玉臣的侄儿萧韵在与北漠人对阵交锋时身受重伤，竟然昏迷了一天一夜，龙皓更是好几天吃不下饭了。常顺调到龙皓身边不久，还没见过这位年仅二十二岁的萧将军，但听说萧将军为了保护皇上的安全在十四岁的时候曾混入宫中充当太监，这份儿忠心勇气可不是一般人能比的。萧将军可以说是皇上自小的玩伴儿和侍卫，皇上对他的情谊自然不一般。
总算萧将军的伤势慢慢好转，龙皓立即下旨招他回京养伤。萧将军还有些不情愿的意思，可边关大元帅李倾意也坚持他回来调养。算算日子，今天该到了。怪不得皇上看完一份奏折，出一会儿神，就微笑一下，似乎这阴沉的大殿也明亮了许多。
龙皓生得很文弱。虽然年轻，却已经是稳重中透着成熟，做事干练，举止优雅，每次丞相上官辽见了皇上就要联想起他失踪的外甥，然后连连摇头感慨。
“真的很像啊。”这样的评价也传到了龙皓耳朵里，他知道大臣们是说他的气质风度包括处事风格都很像他的师傅萧玉臣，可是他自己心里清楚，不是的。他只是模仿了师傅的外表，却没有那样坚强的内心。所以他殷切地盼望萧韵回来，那是他心底最亲近的人。
“皇上，萧将军在外等候觐见。”小太监进来报。
“快让他进来。”龙皓喜形于色，不由得站了起来。
常顺却心里一跳，以前皇上就算对老臣们礼貌有加，也就是把“宣”字换成“请”字，这次脱口而出的“让”却像是跟老朋友般的熟悉。什么样的人能让皇上如此亲昵？他瞪大了眼睛。
一个脸色蜡黄身材瘦削的男子沉稳地走进宇清殿，虽然没穿铠甲，那股彪悍冷峻的武将气息却是隐藏不住。虽然他似乎还有些行动不便，但他经过常顺身边时横过来的一眼，似是打量，似是盘查，却让常顺激灵灵打了个冷战，不愧是杀人将军。
“臣萧韵，见过皇上。”他慢慢跪下。
龙皓连忙过来搀扶：“快起来，你伤还没好。”
常顺再次张大了嘴，龙皓对任何臣子都是矜持中带着威严，哪见过他去主动亲近的？可萧将军似乎还不大乐意，眉头一皱，略带责怪地望着他。
“你们都下去，朕跟萧将军自小以朋友相交，不拘礼数，现下要跟萧将军说点儿亲密话，你们出去，不准偷听！”龙皓笑着挥手。
常顺带着人下去了，没忘记随手关门。龙皓虽然不怎么苛责下人，但天子说话毕竟是金口玉言，若是违背了他的意思，没人承担得起。
等所有的人都退下，龙皓一把拉住萧韵，关切地问：“你……怎么受伤了？好些了吗？”
“皇上放心，臣只是外伤，在家休养几天就可以返回边关。”萧韵推开了他的手。
龙皓的眼中闪过失望之色：“你一定要走吗？”
“身为武将，守卫边境是应当的。”萧韵神色淡淡。
“可以前太傅也是住在京城的。”龙皓一咬牙，“韵，我们就像以前一样好不好？”
连称呼都换了，以前龙皓也是这样“我们我们”的。可现在已经明白君臣之份，怎么可以模糊下去？萧韵神色黯淡：“以前？是八年前，还是两年前？”
“韵——”龙皓失声叫道，“你说怎么……就怎么样，只要你在我身边，你没事，我们天天在一起就好。”
萧韵的嘴角露出自嘲之色：“像先皇跟王丞相，还是像公子跟凌枫？”
“如果——你不能接受，我们就只是——朋友吧。”龙皓再次抓紧了他的手：“别躲得我远远的，我一个人，会害怕……”
他越说声音越低，萧韵忍不住把手放在他肩上：“如今四海清平，你还怕什么呢？”
“怕你会死，怕你一辈子不理我。”龙皓忽然用力抱住他：“每天晚上我一个人睡在床上都会后悔，后悔……我跟你做了……那样的事，后悔我曾经看了母后的日记，后悔听到了那个人跟你的谈话，后悔我竟然心一软，就让你跟李倾意去了边疆……”
萧韵长叹：“那些事情，就不必提了吧。”
“好，要是你愿意，我们就忘了它！”龙皓抬起头，凝视着比他高了半头的男子，往事一幕幕闪过……
七年多前，萧玉臣失踪，之后凌枫说去寻主，再无音讯。深宫中的龙皓忐忑不安，萧韵嘴上宽慰心里也着急的不行。忽然一个神秘男子半夜潜入寝宫，说萧玉臣很可能已死，但之前交待过属下，代兄收子，认萧韵为侄，继承萧家血脉，希望他帮助皇上好好亲政。等所有的惊讶、不信恢复了平静，龙皓发现自己已经可以冷静地面对空荡荡的御书房了。没有了师傅的讲解鼓励，他一样可以处理好这些政务。
还有萧韵。他一直假扮太监到十八岁，才由龙皓宣布他是萧玉臣安排的秘密护卫，出内宫转到外朝为官，在军任职。他跟在龙皓身边之后就一直接受同样的教育，只是在听到了萧玉臣的安排之后，他开始着意跟那个神秘人学武功，去找上官辽读书学礼，还自己研究兵法。龙皓也很吃惊，以往转着眼珠鬼主意层出不穷的萧韵竟然像是忽然长大了，成熟了。
三年前，多年来郁郁寡欢的太后病逝。虽然对这个名义上的母亲并没什么感情，龙皓对她还是保持了应有的尊敬。在整理遗物的时候，他发现了太后的日记。那些粉红色的卷册记录了那个尊贵女子的一生。龙皓本想从太后的日记中多了解一下在脑海中已经模糊了的父亲，结果却发现了可怕的事实：他的父亲因为爱上了王庭珞这个男子，闹得朝局不安，家庭不和……
那是龙皓第一次知道男人之间原来也可以相爱。然后他就想到了萧韵。他和萧韵有四年的时间都是形影不离，甚至胆小的他悄悄让萧韵陪睡在龙床——那时萧韵不懂事也不知忌讳，他们算不算相爱呢？
自从存了这个念头，他发现自己变了。他总是偷偷打量萧韵，想找出萧韵是否对他怀有别样情愫的痕迹。
两年前，他听说萧韵追查萧玉臣的下落似乎有了些音讯，就让他来回报。等了半天没来，就到御花园散心，在那里听到了更令他震惊的事实。
那个神秘人跟萧韵站在一起。萧韵坚持追问，说他一定知道萧玉臣的下落；那人并没有否认，说他只知道萧玉臣很可能未死，但他跟凌枫现在哪里就不知道了。
“你确定公子跟凌枫在一起？”萧韵不信。
“是。因为若是公子死了，凌枫一定会把他送回萧家祖坟，然后相伴地下。而且当年我并没有在那里看到尸骸，所以他们应该还活着吧。”那人喟叹。
“凌枫跟公子……”萧韵似乎有些摸不清楚。
“他们一定会在一起的，无论生死。”那人负手望天，“那样的爱，连老天也不舍得毁掉吧。”
龙皓忽然想起了多年前看到的那个拥抱。他们……相爱？
那个晚上，萧韵突然入宫，似乎喝了很多酒，说了很多话。他说他不敢相信，公子竟然为了凌枫抛弃了他；可是他去找了安王爷，王爷也说如果公子没死那一定是跟凌枫浪迹天涯了。他爹当年嫌他是个累赘养不活把他给卖了，幸好公子待他很好；可是公子也抛弃他了……
龙皓还记得当时自己安慰了他好半天说一定不会抛弃他的，那一夜他们像小时候一样同床而卧，第二天早上萧韵慌得连连请罪。龙皓当时装作无所谓，过后把那几个知道这件事的宫女太监全调换了。他不要人闲言闲语伤害到萧韵。
最后呢？谁抛弃了谁？
在龙皓十五岁的时候，上官辽等大臣就曾上书，请皇上立后。龙皓心里“咯噔”一下，不由自主地望向静默不语的萧韵。他一阵心烦意乱，以“年纪尚小，国事繁重”为由回绝了。后宫已经有了几个十三四岁的妃子，可龙皓还没碰过她们，娶她们进宫只是为了稳定朝局，反正大家都年纪还小。可是他忽然意识到，十五岁，他已经成年了。他对国家的责任已经不仅仅是处理国务，他还要有一位主管后宫的正妻，一个传承血脉的嗣子……
十六岁生日过后，礼部尚书重提此事，他更加心烦意乱。他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绪非常抗拒这件事情，所以在那个黄昏，他召了萧韵来聊天解闷。
一时冲动，他终于忍不住对萧韵吐出了真心话：“他们要塞给我一个我根本没见过的女人，我——我为什么要跟一个陌生女人永远生活在一起，还要尊重她，爱她？韵，我想永远和你在一起！”
“皇上！”萧韵惊呆了，“臣自然永远效忠陛下！”
“别这样叫我！”龙皓忽然抱住了他，“叫我的名字——以前你也叫过我小皓的。你出宫以后，我没有一天能睡好觉的，我想要你一直陪着我睡啊……”
“皇上啊……”萧韵微微叹息，却没有推开龙皓的手。
或许是龙皓的痛苦焦灼打动了萧韵，他也抱紧了这位至尊天子，轻轻地在他背上抚摸。后来的一切就混乱了，在这空寂的宇清殿，龙浩胡乱解开萧韵的衣服，想要挤进他身体里；萧韵竭力躲闪着，或许是因为心疼龙皓哀求迷乱的眼神，或许是身体的纠缠点燃了年轻的欲望，他翻身压住那被孤独烦躁折磨疯了的少年，粗鲁地拥抱了他……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远人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