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叕葬》单肢箍

8、头顶有花

　　清明将至，萧家祭祖扫墓一向排场浩大，需要安排的事项繁杂，萧歆然不便在女人这里久待，于是过午便要离开。

　　女人送她下山，午后阳光最是温暖，透过竹林洒在两人身上，却晒得一人昏昏欲睡。

　　山上本无路，两人来来往往的次数多了，就将新草踏出一条路来。只是茶园以上的山坡常年无人涉足，坡陡路险，不太好走。

　　大小姐既然昏昏欲睡起来，女人就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牵着她慢慢前行。一面辨认着山中易迷失的方向，一面注意着两人脚下的坎坷和旁逸斜出的枝丫，时不时还要提点两句“当心”，免得大小姐走着路真的睡过去。一心三用，走得十分辛苦。

　　穿过竹林，还有一小段陡坡。茶园已经极目可见，女人侧头看了看她，干脆停下脚步，顺便拉住她：“我背你吧。”

　　萧歆然被拉得清醒了些，晃了晃脑袋，打了个哈欠，客气道：“不用了。”

　　半开的眸子泛出点水光，她抬手揉了揉，于是眼角晕开一小片娇嫩的粉色。这副好梦初醒的模样逗得女人无奈一笑，在她面前转身蹲了下来：“上来吧，接着睡。”

　　萧歆然从善如流地趴到了女人身上。

　　背上的人太过轻盈，因此她并不如何吃力，即便是陡坡，步子也迈得很稳。一双雪白细腕伸过来揽住她脖颈，腕子上烧伤痕迹可怖，凑得离唇太近，她一时不忍，烙了一吻上去。

　　萧歆然在她背上轻轻一颤，没有躲，只是口中抱怨道：“这下好了，睡意全无。”

　　“那正好，我还有事要同你说。”女人清了清嗓子，颇有长篇大论的架势，“回去之后及时服药，如果夜间烧起来，记得让人拿水给你冷敷降温。其他的事能安排别人做的就别瞎操心了，好好养着身子，否则——”

　　唇被微凉的手掌捂住了。

　　萧歆然含笑的嗓音响在头顶：“啰嗦。”

　　女人没动静了。半天后，幽幽叹了口气。温热的吐息喷在她掌中，又落在她心上。

　　她将捂嘴的手慢慢移开，心虚道：“你接着啰…接着说吧。”

　　女人又叹了口气：“我下次，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你？”

　　萧歆然脸上笑容一僵，渐渐露出点无可奈何的哀伤：“五天之内。”

　　这次归来，女人虽没发病，但距离半月之期也不过五天。下一次的相见，注定要被血腥和疼痛侵占。

　　女人的语气重新恢复愉悦：“好，五天，不长。”

　　走到山下分别处，背上的人轻盈一跃，下地来到了女人面前。彼此拥抱过后，女人端详她一会，自袖中小心翼翼地掏出了一小朵樱花。

　　萧歆然莞尔一笑，闭眼侧头，等着女人将花别至鬓边。等了一会，头顶微痒，疑惑地张开眼，就看到女人憋笑憋得辛苦的神情。

　　萧歆然：“……”

　　从那双墨色眸子里，她看到了自己头顶长花的滑稽模样。

　　女人终于笑出声来，得到了大小姐一句没好气的“幼稚”。玩闹够了，她将花拿下来，仔细为大小姐插入了耳后的黑发中。

　　萧歆然配合着抿唇轻笑，柔和的淡粉点缀着那张无双容颜，眉目流转间，美得令人心醉神迷。

　　女人伸出手，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发：“去吧。”

　　送人离开，女人在山下转了两圈，开始慢慢往回走。漫长山路上只剩自己一人，原本下山时看着还不错的春日景色，也变得毫无可爱之处。于是她将注意力放在脚下，却不想，发现了点意外的东西。

　　前两天落雨后，泥土松软，新草幼嫩，极易留下脚印。除了她和萧歆然片刻前留下的，她发现了属于其他人的足迹。

　　这一发现吸引着她驻足查看。四下转了转，脚印杂乱，形状大小各不一样，看上去像是属于男人，而且至少有五人。这些脚印倒也新鲜，才留下不过一天的模样，却痕迹清浅，看来这些人是有武功在身。

　　女人心中警铃响了一下，左右无事，干脆沿着脚印走了一段距离。观察下来，发现这几人似乎在寻觅什么，足迹几番辗转，却都不是去往她的竹舍方向。

　　闲事不理，是她入轮回以来养成的习惯。但事关她和萧歆然的安危，她也不会掉以轻心。

　　回去的路上，她费了点功夫，将她们先前留下的脚印，尽数抹去了。

　　萧家大小姐刚从茶园回府，就有客人上门拜访。客人一袭淡蓝长衫，带了一个天真水灵的小丫鬟，进门就是一叠声轻巧的萧姐姐。

　　十天前初见还满怀敌意，不冷不热地叫着萧姑娘，甚至出手伤她。十天共同处理商务下来，竟认作亲姐，甘愿听她差遣，为她任劳任怨。

　　萧歆然总是有这样的本事。

　　有本事的人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刚泡好的茶，抬头看到来人，淡淡招呼了句：“书凝，坐。”

　　林书凝从善如流地坐到茶桌对面。她带来的小丫鬟没有跟过来，而是眨着一双水灵灵的眼睛左右看看，咦了一声，旁若无人地向大小姐的书桌走去。

　　这一举动已经有些越界，但那张略带稚气的侧脸，看着倒让人只觉不谙世事的可爱。

　　林书凝歉然一笑，刚要开口阻止，却被萧歆然一个手势拦下。

　　她会意，于是开口说起别的事，两人交谈间，却都一直在暗中注意那丫头的举动。

　　闻香石被大小姐做了个摆件置于桌上，体型小，不显眼，连林书凝进来时都未曾注意，却被小丫鬟一眼看中，上手摸了摸，又凑近闻了闻。

　　萧歆然压低了音量，问道：“闻香石的事，你府上哪些人知道？”

　　林书凝看出她的惊讶，神情中暗藏一点自豪：“是管家发现后报给我，近一年来，只我二人暗中留意此石，并无第三人知晓。”

　　萧歆然何等聪明，见她神情已经明白了大半：“你平日出入很少带丫鬟。”

　　林书凝摸了摸下巴，献宝般笑道：“她是我带给姐姐的丫鬟。”

　　萧歆然的目光又往那丫头身上一瞥。这一瞥不要紧，恰逢丫头略微转头。待看清了那张完整的正脸，萧歆然瞬间难掩讶色，需紧紧捏住茶杯，才能忍住走上前去看个清楚的冲动。

　　“此人是我林家自幼培养的高等仆役之一，更是这批人里唯一的女子，眼界独特，功夫了得，性格也不错。虽今日表现得不如姐姐亲手调教的荷华行事稳重，但能力绝对不输。要不是荷华不幸病逝，我可舍不得把她给你呢。”

　　荷华被她带到山上与某人为伴，对外宣称的正是病逝。没想到林书凝有这份体贴，她心思几番流转，一时没应声。

　　林书凝有点失落：“姐姐不满意？”

　　萧歆然瞥到桌上茶杯，心生一计，唇角露出一点莫测笑意：“满不满意，试过再说。”

　　话音刚落，茶杯凌空而起，直奔书桌前毫无防备之人的面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