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阳梦之览冥楼纪》东西玉

4、林香再入杭都城

　　王掌柜赶忙起身，笑着安抚他坐下，道，“嘉兴林生，当年谁人不知，府试一鸣惊人，取得秀才功名，人人都说嘉兴林生的才学，一定是状元了。嘉兴冷家，甚至把自己的二女儿冷嘉柔许配给他了。那时冷家，虽然死了大女儿冷皇后，但依然是咱们颂国首富，可惜啊，可惜，大喜之日，嘉兴冷家谋逆通敌事发，满门抄斩，连累林生，此后再无音信……。”
　　黄香听得脸色发白，摇摇欲坠，几乎跌倒，咬牙问道，“你要怎样？”
　　王掌柜笑道，“黄先生，您居然问我这草民要怎样，是我想问先生您要怎样？有两个消息，先生且听一听。一则因为公主回京，皇上大赦天下，只要不是曾经直接参与谋逆通敌之事的，统统既往不咎；二则丁都赛大人马上入杭都城，未免需要些自己人，现查朝廷秘书省下空司天监一职，皇上单拿出此职，以政事，天文，道术三科选才，不论年龄、资历。”
　　黄香听得呆住，心内顿起波澜，他本以为此生无望了，虽饱有才学，然进仕之途被各种条件堵得死死，如今霹雳一声，扯了个口子，于不惑之年，拱出这么一个天大机会给他，黄香脸上黄白一片，端酒的手只顾颤抖，说不出一句话来。王掌柜望着他笑起来，拿出一个包袱，推给他，“先生，我们都已经准备好了，这里是路上盘缠、衣物，还有给丁都赛大人的信，您切切收好。先生，您腾达之时已到，早日上路，莫误了前程。”
　　黄香从边荒出发，昼夜赶路，风餐露宿，只恨没有肋下生双翅，一夜飞到杭都城。
　　这次不能再输了，这样的机会，不会有第二次。当年冷家的大案，哪怕拼上性命，也一定要查清楚。
　　一路无意留心风景，这日清晨，终于到了杭都远郊，这才停了马，踏勘风景。牵着马慢慢往杭都城外的运河走，才觉山明水丽，眉目清秀。
　　已是入秋，西北已有肃杀之意，江南却是一片欣然。两带绿山清幽，杨柳依依，绿烟蒙蒙；转眼看到一丛树，叶如羽毛，随风婆娑，一时惊喜，奔了过去，这种树，嘉兴很多，叫士大夫树。树下绿毯，杂花雀跃。蓦地看见一簇灌木，紫、白小花，居然是鸳鸯茉莉。鸳鸯茉莉，七年未见，他耳边好像又响起清丽婉转女声，“林香哥，再有七日我们大婚，我想用鸳鸯茉莉装饰新房。”明媚笑容从花间映出。黄香眼睛突然潮热，瘫软在地上动弹不得。
　　呵，这才是故国风物，才能让我再次想起死去的嘉柔，荒村老山、饱受寒风朔沙五年，却像一辈子，以为把我对她的印记磨平了。
　　嘉柔，嘉柔。
　　这时早有人远远迎来，笑道，是黄先生吗？
　　黄香慌忙起身拭泪，惊疑不定望来人，那人穿着上好的细白棉布袍，举止不凡，指指黄香随手背的行囊，行囊上面正绣一只雪地金缕猫，那人边笑边接过边行礼，道，“船备好了，黄先生。”
　　他们迤逦片刻，那人不断为黄香介绍着路边风物，不多时到了运河边，早有画舫等在那里，江南水乡风情，再熟悉不过的，那时，每逢春分前后，他都会乘上这样一艘船，和嘉柔从嘉兴一日到杭都，满载花菰、酒器、书卷，几个美貌歌姬弹起琴，嘉柔和唱着，“昙花一梦，遍地虚空。”他则在一旁画着嘉柔唱曲的景象。
　　画舫轻舟，行得很快，远远望见杭都热闹城墙，黄香忽然一阵冷汗，心内虚空一片，他想起在这里，他看着人粗暴拖着嘉柔走远，嘉柔挣扎，呼叫，他被死死按在地上，瞪着她不见了踪迹。
　　他后来依稀听得，因嘉柔之妹嘉丽错手杀了府上的公子，而被株连，冷家发配至府上的所有女眷，皆白绫吊死，也有说是推入井中，还有说是笞杖而死。他那时在河西流放，听说嘉柔曝尸荒野，一晚趁着夜色出逃，好歹他能去收尸，或者死在一处，不让嘉柔一个人清清冷冷的。可他终于没能逃到杭都，就被各州县贴满的通缉告示，逼入了三不管之地，边荒。
　　杭都，他极力仰头，将汹涌泪水灌回眼睛。
　　接近杭都城时，那人挂起一面雪地金缕猫的旗子。
　　黄香抬头看着城墙，三层的瓮型，如果没有记错，这是西熏门。以前，他和嘉柔的那只画舫，都是从南水门进城，一路穿行，到西熏门内的惠山南麓的冷洲墅小住，冷洲墅是冷家在杭都的别院，他们走时还从南水门出城，却从来没有到过近在咫尺的西熏门，有次，嘉柔笑说，“香哥，我们来来回回在西熏门打转，却从来没去看看，下次我们从西熏门出吧。”
　　这时，城墙两边兵士拦着别的船只检查，却对着这艘画舫挥手致意。那人一路拱手，朗声笑说，“各位爷，过几日连爷请大家酒，各位赏脸去啊。”那些兵士挥手笑道，“一定去的，我们还等着丁爷给我们占梦呢，看看我们哥几个何时能升官发财。”
　　黄香看着船滑行过西熏门，眼神恍惚，那人却自说自话道， “黄爷，以前出入城门时都不用检查的，因为明天要为公主回宫举行大典。所以临时要检查的。”
　　黄香愣了一下，意识到是这人特意为自己解释的，忽然激灵一下，这人看起来只是丁家的一个普通家人，却能如此恰到好处，在接他前，至少是知道他以前常出入杭都城的，所以怕他心中费解，特意说给他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