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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趁人之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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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算见到师兄和那几个男孩出了袭月院,申慧星旋过头,却见床上怒目喷火地盯着自己的人微一张口,殷红的血就涌了出来,顺着嘴角流下,枕头马上就被洇湿了一大块。
原来萧一意刚刚强行偏转剑锋便已伤了真气,正中一记摧心掌后又未好好调息一翻便与申慧星争斗起来,内中早已气血翻腾。再加上刚才被申慧星又摸又亲,想到自己堂堂一个大男人,竟被这样戏弄轻薄,直气得真气岔行,内息大乱,叫嚣着向上冲涌,口中早已积了数口鲜血,限于情势不能张口,只得忍着。却不料这一张口反而坏事,真气一泄,气血便排山倒海一样地翻腾冲击,只觉五脏六腹如被刀片反复划割一样难受……
申慧星见状慌忙搭脉,查觉异状,立即扶起萧一意,将自己的真气源源不断地注入萧一意体内,帮萧一意规导各脉,直到萧一意各脉真气皆步入正轨方才罢手,自行调息。
真气刚在自己体内运行了三个小周天,申慧星忽地觉得哪里不对,为何自己这般躁热,口干舌躁,浑身难受,直想,直想干什么呢?
这时萧一意也已调息完毕,一睁眼,却发现对面的申慧星双颊微红,两目潮湿,盯着自己一瞬不瞬,神情有些呆滞……
好容易明白了申慧星是怎么了,萧一意竟惊慌起来。
经历了这么多年的风雨,萧一意早已不剩什么可怕的了,可是现在他很恐惧。
偏偏自己周身穴道又被封,一动不动地什么也不能做……
萧一意胸中填满恨意,却只能压着——再动真气可真要麻烦了。
申慧星却早已不知自己身在何地,面前的是何人了。他只觉眼前这双眼和九年前的那双合而为一了,一样地倔强,随时要反抗的样子,又一样地带着无助、惊慌、迷茫的神情。他鼻尖上的汗珠,好性感;微启的双唇因鲜血而愈加娇嫩,他好想再尝一下。
迷乱间,申慧星一把推倒萧一意,慢慢俯下身……
萧一意好后悔,为何自己刚才没有自尽?申慧星现在对自已做的事,任何一个正常的男人都无法忍受,更何况是他?
可他早已痛得连咬舌的力气都没有了。
终于陷入完全值得感激的昏迷当中,他最后一个念头是:我一定要杀了这男人!
申慧星缓缓张开眼,萧一意紧蹙的剑眉和高举的右掌马上跳入眼帘。
那右掌正对自己面门,一看就知道已凝了很久的掌力,只是不知是因为乏力还是因为犹豫,此刻正微微颤抖……
见申慧星睁了眼,萧一意的掌立时挥了下去,却不见凌利之势。
申慧星一跃而起,轻松抓住萧一意右腕,一扭,萧一意便面朝下被死死按住。
可他全然不顾自己哪怕轻轻一动便会被□□燎起的火一般的疼痛,死劲挣扎:
“放开我,你这禽兽!”声音嘶哑,像一头荒原里受伤的狼。
良久,换来的是颤着音的回答:“你……真的想要杀我?”
萧一意僵住了。
为何自己会为了这个人胆敢违背命令,一再改变初衷,不仅惜他的命惜他的指,就连他昨晚对自己做了那么无法容忍的事,今早自己穴道解开后仍迟迟无法下手?
有太多的问题盘桓在他脑中,但他只是挤出了几个冷冰冰的字:“快杀了我,否则我迟早杀了你!”
为何为了报仇而把命看得比什么都重要的自己,会一再为这个人寻死?又一个萧一意无法解开的问题出现了。
现在萧一意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承认自己的要死和要活全是因为这个男人的。自己多次自尽只是要替这具自己九年前就认定了是上天赐给自己命定了要对自己好的人省一个无活解决的麻烦所做的牺牲?这怎么可能。之前因他赠箫而产生的好感,因为为自己保命的执著所产生的情意,因他因尽办法掩藏自己所产生的感激,一切的一切,全部都被淹没在因感到受了欺骗而汹涌澎湃的潮水里。
原来是这样啊,这个男人,他千方百计地留下你的命,他费尽心思不让别人发现你,只是为了能亲手用这种不要脸的方式折辱你,让你屈辱不堪以雪前耻!
而你呢,你还傻傻地以为这个男人是为了报你偏转剑锋之恩而不断地捡连你自己都丢弃的命,还为了不伤他报恩的心不断他报恩的路而放弃自杀的念头,其实,其实一直都只有你识得他,他哪里还记得起你?是了,是你自己傻自己笨,落得这番下场怪不得别人,全是你自己活该!为什么你就总是这样容易轻信别人?为什么你一再受伤却还学不会保护自己?为什么你亲身体验了这么久还学不会什么叫江湖?
这样一来,萧一意倒不想自尽的事了,他心中满是恨意,一切倒好办了——只要杀了他,申慧星!
“你就这么恨我?!”陷入沉思的萧一意被申慧星绝望的嘶喊一下子拖回了现实,他鼻间发出一声冷哼,一个字自牙间挤出:“是!”
萧一意闭上眼睛,准备好承受申慧星的报复,是一刀结果了自己,还是送交城主审问,抑或是用比昨晚更激烈的手段,他都不在乎了。受了重创的感情需要解脱,死,或许是个好办法。
他生命里所有的热望都燃尽了一样地万念俱灰,仅剩一个将熄的火苗:只要不死,第一个杀的人就是你:申慧星!
万万没有料想到的是,申慧星什么疯狂的举动也没有做,他只是徒然松了手:“我不会杀你。你若还想杀我,最好也别自杀。我的命你可以拿去,但要等我把你送出去之后。”
“你大可不必着急,即便你不动手,我大约也活不过明年的决斗。”申慧星的声音比萧一意现在的感情更空洞。
这个男人说什么?他要送自己走?
倒在床上的萧一意真的迷惑了,他真的不知道应该相信哪个判断了,是九年前的,还是现在的。
“你若不相信,也可以现在就杀了我,就当你一开始就得手了,一切都没发生过,只是你做的一场梦。”申慧星真的就紧闭了眼,一动不动:“这是我唯一能做的,补偿对你的伤害的方式。”
如果这真的是一场梦就好了,可惜萧一意不习惯催眠自己忘怀痛苦的现实——他一直都是勇敢地直面苦难的。可现在……
“你放我走,已能补偿我了。”渐归于平静的萧一意也不明白自己满腔的仇恨是怎么就这样轻易地化为无形,归于虚无的——他好恨自己。
“可我不能原谅我自己。”
“你昨晚……那样,是有原因的吧。”
申慧星惊愕地张开眼:“你怎么知道的?”
“现在细想一下,你昨晚的神情,不大对。” 其实只要萧一意能保持冷静,他的思维也许会远比别人清晰。不是吗?
“还有,我那不争气的心本能地相信你,不会无缘无故地做这样没道理的事。”萧一意很不情愿地说道。
只为这“相信”二字,申慧星差点就热泪盈眶了。
“是我师兄,他临走时借甩袍袖之机,对我洒下了求仙散。”
“ 求仙散?”
“不错,求仙散。待我意识到时,已吸入了一些。本来我当时吸入量不大,小心一点不会出什么大事,可恰好当时我又运了功,药力随之行遍全身,所以……”
“所以说来说去也都是因为我,你从始至终都很无辜。”
“不,是我的错!我,我当时如果可以控制得住自己……”
“求仙散威力无穷,上任少林方丈缘空大师都着了道,你怎么控制?”
门外转出一人来,正是辛涵。
“师兄?你何时来的?”
“你在你们两个死去活来地肉麻的时候。”
“早该知道瞒不住你的,也不至于……只是我想知道,你是从何处看出破绽的,从梧桐树上的剑?”
“ 师弟,你平日聪敏之极,怎么今日如何糊涂?你这掩人耳目之法只够骗骗外面几男宠,怎么骗得过我?仅凭他那一身肌肉,愤怒的表情,沉重的呼吸,我就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既然你早就知道,为何还要……”
“为何还要下毒?冷然,难道你忘了冰炎城内到处都是城主的眼线,你以为你能瞒得过城主?也许昨日的几个男宠中就有城主的人,也许昨日早有人在我走后来你的房上探听事实。若非我将计就计,让你们假戏真做,恐怕……”
“不止如此吧。”一直静静观察一切的忠忽然插言:“你既看得懂我的表情,就一定知道我必会因不甘而起杀念,一定会杀他。你想从中渔利!”
辛涵既不承认,也不反驳。
“不,不是这样的。”这次插言的是申:“是你知道你必会杀我,却一定杀不成,所以激我杀你。所以归根结底,他还是想要为我除去一个麻烦。是这样的吧,师兄。”
辛涵眼里充满感激:“我见他身形,听他底气,又见他表情,知他必会于你不利。偏你又肯如可冒险护他,只好出此下策。”
“还有!你早想让我试一试这男男情事的韵味,想令我品得其中妙处,利于你日后引诱我吧。”申的话说得很不客气,忠都脸红了,好在他们二人都未暇看见。
“还是那句自话,你别白费心思了,我是不会喜欢你的!”申的话一点不留情。
“你宁可要这个想杀你的人也不要我?”辛涵很激动。
“我就不信,我这么多年的感情,敌不过你那只见过一面的小男孩,也敌不过这只有一夜之情的刺客!”辛涵几乎要发狂了,抽出腰间佩剑,划出的弧线如此美丽,真如贯日白虹一般。
剑在忠身前半寸截住了,是被申的一句万分紧张的话截住的:“莫要伤他!”
“冷然,你就听师兄一次吧,留着他迟早是个祸害,城主他……”
“不要用城主做幌子,隐藏你的私心。”
“你可知留下他你有多危险?!”
“那是我自己的事,不劳师兄你费心了。”
“好,好!原来真的一直是我自作多情了!”
辛涵撇下这句话凄然离去,步履杂乱。
萧一意再也看不下去了,冷然看着辛涵离去的表情,分明亦是痛苦万分的:“你这又是何必呢,这样伤他,其实是更伤自己的。”
冷然无奈苦笑:“你又哪里晓得,我们之间,注定是要有一战的,注定是有一个要死于另一个的剑下的。而我的剑法一又一直不如师兄,到时死的大约便是我了。既然注定如此,我若回应了他关怀,我死时他必会痛可不当,还不如我这样伤他的心,待我死了,他敢不至于太过伤怀。”
“只可惜一样的情况,他也晓得,却想得与你载然相反。越是知道将来注定要面临的结局,他便越是珍惜现在,越要对你好。”
“没错,只是珍惜了便要痛,长痛不如短痛。”
“你这样为他着想,而他又不明了,岂非很痛苦。”
“一个人痛苦,总要好过两个人难熬,不是吗?” 两个人就这样静静呆着,什么也不做,各有各的心事。
良久,冷然打破了这沉默:“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萧一意。”萧一意不想瞒他。
“无痕郎君?”
“是。”
申慧星沉吟了一会:“你为何不杀我?”
“人有失足,马有失蹄。我学艺不精,怪不得别人。”
怎么可能,无痕郎君会这样失手的?冷然明知这是个借口,却也知他嘴硬,也不强他。他不语了,房里再度陷入沉默。
“他刚才所提到的男孩,是什么人啊?”这次提问的是萧一意。
冷然深望了萧一意一眼,好像在权衡是否要告诉萧一意这些事:“是我第一眼就知道他是上天派给我命定了要喜欢的人。”
冷然好像憋了很久,渴望倾吐:“我自小只知道服从命令,一切全听安排,从来不知道违抗。我身边的人也是一样,所以我一直以为这是最正常的状态了。直到遇上他,我才知道,原来人是可以不服从于命运的,是可以反抗的,是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去生活的。他虽然不像我衣食无忧,却拥有我所没有的一切,包括自由。我无法自制地爱上了他,就像爱上了我所缺少的另一半,爱他就像爱自己一样深,一样烈。”
萧一意看到,冷然说到这些的时候,眼里第一次放出了生命的光辉,令申慧星刹那间耀眼起来。
“可我不敢去找他,我不能给他任何东西,我只能限制他,让他连最宝贵的自由都失去。”冷然摸了摸脖上兽骨:“我曾经傻傻地想要买下他,他却说他不属于任何人!幸亏他没有同意,否则我会因改变了他而后悔终生。这串兽骨就是他留给我的,我能时常摸摸它,想想他,就已经很满足了。我很感激他,在我短暂的生命里添了不平凡的一笔。有了他,我才觉得我没白活一回。”
而 现在的萧一意,不是简简单单的用震惊一个词就能概括得了的:原来他跟我想的一样,都认为我们是上天赐给对方的人!只可惜我们注定不能在一起,他没什么可以给我的,我又何尝有什么可以给他的?我不也一样身不由已,朝不虑夕,还有个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报的家仇……
“还有,昨晚,你很像他。”
原来牵肠挂肚的,不只是自己。
“我也知道这样对你很不公平,尽管有求仙散,我还是难辞其咎……”
“若你现在见到的他早已不同于当年,和你一样地身不由已,一样地习惯于服从,没办法反抗,你还会像原先一样喜欢他吗?”萧一意忍了很久,还是问了出来。
“……我不知道。”
又是沉默。
今天似乎总有无休无止的沉默,就像他们之间总是无休无止的阻隔。
也许他们之间注定总是苍茫的烟,苍茫的雾,苍茫的夜,苍茫的世事,苍茫的苍茫……
“你若真的想补偿我,就把那串兽骨送给我吧,好吗?”萧一意实在忍受不了这沉默的折磨,还是开了口。
冷然立即抓紧了那串兽骨,无论如何也不会放手的样子:“你要它做什么,它对你没有任何意义。”
“即使你留着它也没有用,不如早点放手。”
“我可以给你我的命!”
“可我想让你更痛苦!我要夺走你的另一半,让你活得生不如死,这样才能达到报复你的目的。”萧一意说得无比揪心,无比违心。
冷然愣在当地,半响,无声地取下了兽骨,极不情愿地递给萧一意:“是啊,你说得对,我对你做出那么过份的事,这样的惩罚是应该的。”
萧一意小心翼翼地接过兽骨:早些忘了我吧,我不配得到你如此圣洁的痴情。你看,我送你的东西你如此珍视,而你送我的箫,我却连何时何地丢在哪里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