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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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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皖带来的蛋糕被放进冰箱里先存放着。
陆绍宜从画室里给他找了个画架和椅子出来,挑了几张画,大概说了几句要点,让他先临摹。
他自己则把未完成的设计图架好,拿了调色盘开始调色。
再转头一瞧,陶皖的画架也早已换了地儿,离自己也就两三步的位置。
陶皖正埋头搬椅子,一点没有察觉到陆绍宜正在看他,只给人留了一个毛茸茸的脑袋顶。
陆绍宜好笑,画笔在画架上敲了两下,“做什么呢,小皖。”
陶皖受惊似地抬起脑袋,手上原本稳稳拿着的木椅子也撞在地上,“啊,我,我想离近一点。”
他将手背到身后去,认真解释说,“近一点光线好。”
跟上课一样,还一定要坐黑板前头的位置。
陆绍宜看了眼画室的落地玻璃窗,不动声色的笑了笑。
陆绍宜,“等会太阳就照过来,小心晃到眼睛。乖,往里面挪一挪。”
陶皖好像还有点不愿意,慢吞吞地喔了一声,又将东西一点一点移回去了。
就这样画了一个多小时,陆绍宜拿着调色板从位置上起来,绕到后边去看小朋友画得怎么样。
陶皖画画的时候极为专注,手扶着画架,身子微微前倾,露出一节肌肤细腻的脖颈。
陆绍宜在侧面能看见他连呼吸都放轻了,扇子一样密密的睫毛,隔上许久,才会眨上一下、
他一点没注意到陆绍宜下来的动静,手指紧紧握着画笔,还在认真地补充树冠上青翠的叶子。
陆绍宜在他停笔的间隙,开口道,“休息一会,可别在我这里把眼睛累坏了。”
谁想陶皖还是被惊了惊,沾了绿颜料的毛刷没涂在画上,却被他一个失手,涂在了自己脸上。
划过鼻梁上小小的一道。
陶皖手上抓着笔,可怜又无辜地仰起脸。
他的皮肤白,翠绿的颜料画上去,竟不怎么突兀,像雪白画纸上的第一笔。
许是陆绍宜的目光太明显,陶皖也觉察了脸上的不对,伸手要去抹,结果被陆绍宜抓住了手腕。
“陆哥?”陶皖疑惑地偏了偏脑袋。
“嗯。”陆绍宜应了一声,视线扫过他脸颊上的皮肤,忽然问,“介意我在你脸上画画吗?”
陶皖愣愣地问,“还可以在脸上画画吗?”
“别人脸上不知道,”陆绍宜看他睁得圆圆的眼睛,勾唇笑了笑,“但是在小皖脸上一定很好看。”
陶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下子害羞起来,胡乱地应了两声,说,“那,陆哥就画吧。”
陆绍宜就直接拿了一只细一点的画笔,用手托起小朋友的小巴,在他脸上画起来。
暖黄,金茶,桦色,红绯。
一朵半开的花从陶皖的左脸生出来,怯怯地卷着花瓣,嫩绿的叶片上托着几滴晨露。
陆绍宜落下最后一笔,松了他的下巴,轻笑道,“好了。”
陶皖眼睛转了半天,怎么也瞧不见自己脸上画了什么,好奇地问,“陆哥画了什么?”
“一朵花。”陆绍宜将笔叼在嘴里,从一边的柜子里翻出一台相机,镜头对准他,“笑一个。”
陶皖有点不自在地卷了卷手指,嘴唇抿住了,黑白分明的眼睛看向镜头,露出一个有点羞涩的笑。
咔嚓一声,陶皖怕弄花了脸上的颜料,小心凑上来看。
陆绍宜取了笔,将屏幕往他那边偏了偏,“好看吗?”
照片里的陶皖微侧着头,露出侧脸上色彩鲜亮的花来。
屋里的背景是空旷的白,他却并没有被画夺去色彩,一眼看去的时候,注意的不是那朵花,而是他眼底青涩又明净的光彩。
陶皖微微睁大了眼,在相片里自己的脸上摸了摸,而后抬眼去看陆绍宜,“好看!”
他又夸说,“陆哥好厉害。”
陆绍宜被他夸得多了,听到这句只想笑,“知道了,去将颜料洗了,然后我们去吃一块蛋糕。”
陶皖点点头,往洗手间的方向走了两步,又转过身,小声问,“照片,陆哥可以发给我吗?”
陆绍宜正占了陶皖的椅子,一腿屈起一腿伸长,垂眼看相机里的照片,闻言道,“行啊,过会就发给你。”
等陶皖进了洗手间,在门边观察多时的关易聆吹了一声口哨,意味深长地说道,“人面桃花啊,见识了见识了。”
“嫉妒没人给你画?”陆绍宜眉头一挑,将相机搁到一边去,问。
“我自己也能画。”关易聆从鼻腔里哼了一声,靠在门上,转而道,“之前还以为我误会了,你不会真和这个小朋友有情况吧?”
“没,”陆绍宜站起身,将蛋糕从冰箱里取出来,不紧不慢地拆开包装盒,“就是做好人好事帮的一个小朋友。”
“以前怎么不见你做好人好事?”关易聆啧啧,闻着味走进来,自觉搬了一个凳子坐下,下巴搁在椅背上,纠正说,“也不对,以前能让你屈尊做‘好人好事’的,最后都跟你好上了。”
陆绍宜用异样地眼光看了眼他,“你怎么能思想这么龌龊,人家还只是个小朋友。”
“行吧,”关易聆眼疾手快,用手指挑了一块奶油塞进嘴里,“希望是我思想龌龊,不是你行动龌龊。”
陆绍宜垂眼笑了笑,没接话。
火锅店的所有墙绘在两周后全部完成。陆绍宜又和单主交流沟通几次,最后定下了终稿。
最复杂的就是那幅店前迎宾图。
仕女锦衣华服提灯而来,绫罗彩缎逶迤如云。云鬓凤钗,佩环叮当,端的是人面桃花的好相貌,仿佛一眨眼便能从画上款款走出,迎客入内。
她身后是一群侍女仆妇,神态各异,发髻衣裙各有不同,各人手捧玉器银盘,其上皆是山珍海味,糕点瓜果。
全然一幅夜宴迎宾图,只待客人入座。
其余几面墙绘,则只做补充、点缀的用处,不至于在客人用餐的时候喧宾夺主。
之后的正式施工也没太多阻碍,顺利交工拿到尾款。
因为要教陶皖画画的缘故,陆绍宜这个时常不见人的,也开始经常到工作室打卡上班了。
陶皖的学校离工作室并不远,他只要有时间就从学校坐公交过来,十分勤恳。
这样一来二去,工作室里的其他人也都跟他混熟了,陆绍宜暂时顾不过来的时候,很乐意带带他。
中间有什么小单,陆绍宜也放开让陶皖试一试,画完再帮他修改润色。
自此,陶皖还拥有了一笔足以支持生活的“实习工资”,其他地方的兼职工作也都渐渐辞掉了。
一切步入正轨,陆绍宜这天正带着陶皖画画,忽然接到了韩婵打来的电话。
那天谈过之后,两人又许久没有联系,这几年来,陆绍宜几乎有点习惯这种无疾而终的结果。
韩婵的心结是几十年来生成的,刻进骨血里,只依靠外力不足以剔除。
陆绍宜示意陶皖先自己画着,转身出门接听电话。
“喂,妈。”
“……嗯,”韩婵的声音很低,“在忙吗?”
陆绍宜微微蹙了眉,韩婵很少,或者说几乎不同他做这种无意义的寒暄,“发生什么事情了?”
韩婵沉默片刻,“我想见见你。”
出现这种反常的情况,陆绍宜略略思虑一下便同意了。
他问清了见面地址,反身和陶皖交代一声,告诉他如果画完图自己还没回来,就直接回学校去。
陶皖乖乖应了。
他摸摸他毛茸茸的脑袋,拿起车钥匙下楼。
和韩婵见面的地点依旧是一间咖啡厅。
陆绍宜落座就见桌面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甜品,这些也都是韩婵很少吃的东西——为了保持身材,她对自身热量的摄入有严格要求。
他拧眉看去,只见韩婵也迎着他的目光回看过来,甚至还微微笑了笑。
“发生什么事了?”陆绍宜再次问。
“没什么,”韩婵抿了一勺奶油入口,竟又笑起来,“我从老宅搬出来了。”
“是么,”陆绍宜看着她秋水一般的眼睛,隐隐预感到什么,“那你之后打算住在哪里?”
韩婵定定瞧了他片刻,“我想去苏市。”
陆绍宜终于也露出些笑意,“你决定好了?”
“决定好了,”韩婵又吃了一口蛋糕,垂眸一笑,精气神似乎都在她身上全然复苏了,“陆家的东西你不想要,我也不稀罕了。”
“又没有结婚证,我爱去哪住去哪住。”
“嗯,”陆绍宜挑眉笑起来,云开雾散一般,两张相似的脸面对着,“他管不着。”
……
韩婵决心离开陆家,陆绍宜自然对亲妈的决定举手赞成。
母子虽然多年来很少亲近,但陆绍宜还是决定亲自送韩婵去苏市定居,陪她安定好之后再返回。
于是再次向工作室请了假。
关易聆如何抓狂不提,被落下的学生陶皖倒是显得有些可怜巴巴的。
陆绍宜看了看他那双圆圆的眼睛,想到正好也快到元旦假期了,问,“元旦打算回家吗?”
陶皖慢吞吞地眨了眨眼,“不回的。”
陆绍宜问,“学校不放假?”
这话却好像说到了小朋友的愁处上了,陶皖嘴角抿起一点,犹犹豫豫地开口,“陆哥,放假的时候,我能住在工作室吗?”
陆绍宜微微一愣,“住在工作室?”
“嗯,嗯,”陶皖悄悄瞅他脸色,“要是,不可以也没关系。”
“工作室也没地方给你睡呀,”陆绍宜蹙起眉,“你们学校不管住宿?”
陶皖发愁道,“学校过节都关门放假了。”
他又瞅陆绍宜一眼,“我睡在沙发上就可以了,我还可以每天打扫卫生。”
“那你先前——”陆绍宜忽然想起国庆时候,正巧他带小朋友出门采风,避免了无处可去的窘境,便止住了话头。
但让小朋友只睡沙发上总归不妥,陆绍宜思虑片刻,道,“我这段时间不在,既然你学校假期不留宿,那就去我那里待两天吧。”
陆绍宜不喜私人空间进其他人,但这回他要外出,陶皖又一贯显得无害得很,话一说出口,便也不觉得怎么为难了。
陶皖却有点犹豫起来,“我在工作室就可以了。”
他总是不想太麻烦别人的。
陆绍宜揉揉他的脑袋,“去我那吧,”他看了看小朋友不自觉有些期盼的眼睛,笑道,“家里有只小猫咪,要是可以的话,就替我照顾她两天。”
陶皖是知道芙丽嘉这只娇娇小猫咪的,毕竟陆绍宜朋友圈里发布的寥寥几条图文都是她。
陆绍宜看他平常很喜欢小动物,偶尔也会发点芙丽嘉的小视频给他。
话说到如此,陶皖也就不推辞了,圆眼亮亮的,用力点点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