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二三事》若风斯尔

2、虚妄

　　以下内容皆为虚构

　　替罪

　　人人都说，顾柏嵩是个天才，一个孤儿，十六岁考上了最好的大学，在学期间拿到三项研究专利，本硕连读五年毕的业。

　　他真的是个天才，我不得不承认，与他相比，我就像是卧在地上的尘土，或被扬起数十厘米的高度随风而散，又或被雨水打湿后，彻底沦为他人脚底泥。

　　无论是面对采访时侃侃而谈的他，还是学术交流会上神采飞扬的他，那都只是，别人眼中的他。

　　我是那个将神袛拖进泥潭的恶魔，我会在他脆弱时用这双罪恶的手抱紧他，我会在他愤怒时用双手蒙住他的眼睛，会在他哭泣时轻触他的眼睑，轻轻吻去他的泪水。

　　我知道他所有不好的一面，脆弱的，天真的，固执的，甚至是像现在这样，红着眼眶，眼神里写满了欲望，这才是我的他，我最亲爱的小猫咪。

　　这种脊索动物门的生物，以伏击的方式猎捕其他动物，趾底有脂肪质肉垫，以免在行走时发出声响，捕猎时也不会惊跑鼠。行进时爪子处于收缩状态，防止爪被磨钝。

　　可惜我这惹人怜爱的小猫儿，爪牙早早就被我尽数磨去，只会躲在主人怀里轻声地呜咽了。

　　在他几层干净整洁的服装下面，是绮丽交错着的痕迹，可以想象出它们的来历，小猫被赤色麻绳束缚在床尾，身体摆出各种各样扭曲的姿态，主人不悦时留下或深或浅一道一道的鞭痕，鞭子落在躯体之上时，往往会轻呼出声。

　　其实猫本来是一种高贵的生物，但迫于形势，不得不屈从于人类，就像我亲爱的小柏，我扮演了人类的角色，他不得不屈从于我。

　　最初，是生命的威胁，再后来，是名誉的左右，最后，是对我的依恋。

　　我爱他，我可能是这世界上最爱他的人了，我也只爱他的人，因此，他的那些名誉和骄傲，我都不在乎。

　　我以前总是在想，我太爱他了，哪怕他是我最讨厌的警察，也无所谓。

　　就像在法庭上与他的最后一面，他看着我，眼角好像湿了，我笑着比了嘴型，告诉他“亲爱的，没事，别哭了。”

　　有一个秘密，我没告诉法官，有一天晚上他喝醉了酒，我赶到时那家酒店里一家三口，尸体都冷了。

　　被执行枪决的前一周，有人说他要见我，我笑着打趣狱警“他可是被我摁在床上折磨了两年，我怕他进来打我，我要是提前一礼拜死了，你们怕是也不好跟上头交代啊。”

　　我都可以想象第二天的头版头条是什么“犯罪心理学天才刑警顾柏嵩卧底两年痛失亲人终将连环杀人犯林某定罪”底下的评论，肯定都是说些什么“不愧是A大的高材生，委屈他了”“太好了，这个变态杀人狂魔终于被下判决书了”

　　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的附和之词。

　　我杀的人不少，不差这三个，所以说我爱他。

　　最后，其实，我知道他那天没醉，是我醉了，以爱意为酒，未入肠，入了心，一醉不醒。

　　爱，比杀人重罪更难隐藏。

　　《认输》

　　像往常一样打开热水，放满浴缸，撒上他最喜欢的红玫瑰花瓣，热气氤氲了视线，我就这么跪坐在浴缸边上，用手舀起一捧水，再任凭它从指缝漏下，剩下一片花瓣，揉碎，再舀起另一捧水，再揉碎花瓣，反反复复，直到终于在某一刻，冰凉的水唤回我的思绪。

　　我想他了，想他每天早晨起来熬的白粥，想他每天夜里深沉的嗓音，想他…这个人。

　　我深知自己是个天才，从小学背的第一首唐诗，从数学题一眼就能看出答案，从比周围人快得多的反应力，总之，我是个天才。

　　那个人说过我像一只猫，说他就是我的主人，猫有了主人，就不会再撒野了。

　　我从来不信他的说辞，表面虚与委蛇，打心底我只觉得他是我这座山的第二只虎，早晚要被我赶下山去。

　　我总是很在意别人的看法，或许是习惯了被追捧着，粉了金漆的台阶儿越上越高，万不敢掉下来，不然就会粉身碎骨，所以无论是作为一个备受瞩目的天才，还是警方的特殊卧底，他总是能够轻易地控制我，他却不一样，这世界上，好像没有什么东西是他在意的，我不甘心，不相信，我觉得他会害怕背叛，我背叛了他，他却始终微笑着，我觉得他一定惧怕死亡，在他被下达判决书时，他仍然在微笑，反倒是我，流了两滴利用的泪水，我认为他会将我供出来，我一边希望他就此死去，又更加盼望着，他能揭穿我，我甚至送上门，可他没有，听说他只是微笑着拒绝了我的探视。

　　我实在想不出来，这世界上，还有什么能让他在意。

　　他走之后，我才发现，这二百多平米空间里，全是他的影子，沙发上，茶几旁，厨房书房，卧室，甚至是浴缸里一片脆弱的玫瑰花瓣，有人说单纯的每个人不是全部的自己，身边的人和事，都算这个人的一部分，他已经成为我的一部分了，并且带走了占比最大的那部分。

　　走在斑马线上，我的手围绕周身一圈，无处安放。

　　我放掉了浴缸里的凉水，热水再一次氤氲了我的视野，我躺在里面，静静地闭上了眼睛。

　　我丢在地上的玫瑰花瓣，被缓缓流淌下的血液浸染。

　　现在我明白了，没有林季扬，顾柏嵩，根本活不下去。

　　我输了。

　　这场博弈，我的人；

　　这座山，我这只猫；

　　都是他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