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梦》嘉忆

4、出溜看戏

　　相府的小少爷丢了！！！

　　春华跑进大堂的时候，宰相一家正安安静静地吃饭。
　　“三少爷，三少爷他，”春华跑得气喘吁吁，说不出话来，这可急坏了众人。
　　宰相夫人最疼这小儿子，此时听儿子有事，急忙就问：“三少爷怎麽了？怎麽了，啊？”

　　春华忙提了口气，喊出来：“三少爷他不见啦！！”

　　这下可好，宰相夫人一急晕了过去，众人顿时慌了手脚，又是掐人中，又是喊郎中的。过了好一会，宰相夫人才幽幽醒转，清醒後第一句话就是问：“迪儿呢？迪儿呢？”

　　宰相见夫人醒来，松了口气，赶紧派人出去寻莫迪。这才又问春华：“到底是怎麽回事，少爷早上不是还好好的在房里吗，怎会突然不见了？”

　　春华於是细细说来。

　　原来春华见莫迪乖乖上了床，就去煎药，回来见被子隆著，以为莫迪还在，就唤他吃药。可是唤了几声，也没听到莫迪答应，觉得奇怪，就掀开被子，被子里只有几个垫子，哪里有莫迪的影子！
　　春华前前後後找了几遍也没找著人，於是连忙跑来告诉老爷夫人。

　　宰相和夫人一听，心里稍安。
　　按春华所说，莫迪既然用垫子伪装成自己，那应该不是被强人给掳了去，应该不会有什麽危险。可是──孩子那麽小，身子又弱，平日里待在府里，也没见过什麽人，更不知道人心险恶。这一下什麽人都不带就出了府，遇到骗子被骗去钱财也就罢了，万一遇上人牙子，让人牙子给拐了去，那可就糟了！！

　　这一惊可不得了，宰相夫人急得立马就要亲自去找儿子；宰相怕妻子再出什麽意外，坚决不让，只是又加派了几人分头去找，自己和女儿陪著妻子在大堂里等。
　　府里另外两位少爷听说小弟不见了，也连忙带了几个人去找。相府里鸡飞狗跳，乱成一团。

　　而此时，莫迪正在悄悄地往厨房走。
　　他知道已自己的速度很难逃出春华的“搜查”，因此一开始就没有出去，而是躲在床下，等春华走远，才连忙爬了出来，拽出早就准备好的小钱袋，这才小心翼翼地出了门。而这时下人们都在吃饭，没有人注意他。他直奔厨房，去找年儿。

　　年儿也正在吃饭，突然看见三少爷躲在不远处向他招手，他既惊且喜，连忙放了碗过去。
　　这几天他天天去送饭，莫迪对他一口一口地“年儿哥哥”的叫著，府里人人都当他是小毛孩子，只有莫迪叫他哥哥，他心里高兴，早就把莫迪当成自己的亲弟弟来疼了。

　　这时听莫迪说闷得慌，求自己陪他出去玩一玩，看看莫迪可怜兮兮而又满怀期待的样子，他心一软，就答应了。

　　两人背著大人们，偷偷地从往府里送菜专用的小门里溜了出去。

　　相府里人仰马翻，而我们的迪宝宝正高高兴兴地啃著冰糖葫芦，在街上溜达呢。
　　他好奇地左瞅瞅，又看看，一会儿在卖扇儿的摊上停一停，一会儿又在卖字画的铺里歇一歇，玩得不亦乐乎。年儿就跟在他旁边，看他这里走走，那里望望，那样子可爱极了，心里的喜爱不由得又加了几分。

　　相府里的人都知道，三少爷自小身子弱，老爷和夫人也因此特别疼他，整天呵著护著，连门都不大让他出。所以年儿看到莫迪那什麽都没见过的新奇样，先入为主地认为是莫迪身子虚才很少上街，心里一阵酸涩，对莫迪的怜爱达到了空前高涨的地步，几乎是有问必答，有求必应。

　　“年儿哥哥，年儿哥哥！”莫迪看到前面有人卖艺，兴奋地拉起年儿的手就往前冲。
　　年儿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莫迪拉了好一段路了。他本不想让莫迪去，那地方鱼龙混杂，什麽人都有，他并不放心，可是看莫迪兴奋的样子，劝阻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
　　莫迪可不知道年儿的这一番挣扎，他在看到嘴里能喷火的卖艺人的那一刻就什麽都忘记了，只知道往前冲，亏得他竟然还能够想起来拉起年儿的手。

　　他俩一路横冲直撞，仗著身子小，终於穿进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圈。

　　莫迪还从来没见过这麽有味道的杂耍呢！虽然上辈子电视里的杂技节目也有看过，但那节目太过华美，总是觉得缺少些什麽东西。今天一看才知道，原来是缺少了一些地地道道的东西。就算是一些古装剧里的杂耍，也大多是充充场面的，很难窥到一丝真正的民族风味。
　　所以，莫迪打从进场那一秒起，眼睛就没离开过场里的人，嘴里不停地叫著好，连手都给拍红了。

　　年儿开始也还知道望望四周，防著钱财给扒了去。可是再怎麽警惕，毕竟是小孩子，没多久也被场里精彩的表演给吸引住了，跟著大家一起拍手叫好，浑然不觉已经有人暗暗盯上了他们。

　　终於一场表演结束，卖艺的打著锣讨钱，之前还叫好的人纷纷作鸟兽散，只有少数几个人给了钱，也只是几个铜板罢了。

　　莫迪见表演结束了，觉著没有必要再待下去了，拉著年儿转身就要走。这时一个铜盘伸到了面前，他步子一停，抬头看去，只见一个女孩子俏丽丽地站在面前。那女孩也不过十一二岁的样子，清秀的脸庞，一身江湖人的打扮，说不出的干练讨喜。

　　只听那女孩儿说：“这位小公子，看您的样子，可不是没钱的主儿，难道也学别人没钱的，看白戏麽？”

　　莫迪的脸瞬时通红。
　　他本来确实是想白看来著，可是此时都被场主给逮著了，若不掏出几个铜板，怎麽著也说不过去吧。
　　於是他只好去拿钱袋，可这一摸身上才发现，钱袋早就没影了。他一急，又仔细地把身上摸了个遍，还是没有找到钱袋，一时不知道怎麽办才好，只好低著头，尴尬地站在原地。

　　那女孩等了一会，也没见到一个铜板，脸色有点难看了，就道：“看起来穿得那麽体面，原来也是个不体面的。”她看莫迪摸了半天也没摸出一个铜板来，心里认定他是没钱来白看的，因此语气并不是很好。

　　莫迪气极，他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从来都是被宠著，被惯著，何曾被人这麽奚落过，更何况是被这麽个比自己小了十岁不止的女娃儿。

　　可是──自己又实在拿不出一文钱来，只好任对方鄙夷地看著。

　　他心里气，却又理亏，从脖颈到脸涨得通红，说不出一句话来。
　　年儿在旁边看到莫迪被人奚落，心里一急，冲上去就说：“谁说我们少爷没钱，我们有钱！”

　　那女孩从头到脚打量了他一下，嗤笑一声：“有钱？你说你们有钱？”然後又左右看看，道：“哪儿呢？”
　　年儿顿时张口结舌，没了下文。

　　旁边一阵笑声。

　　原来早在女孩拦住他俩的时候，周围就已经围了一群看热闹的。
　　这三个小孩，女孩率性豪爽，两个男孩，小的那个冰雪可爱，大的那个也机灵俊秀，看起来很是养眼。
　　莫迪本就不好意思，现下看有这麽多人都看著他笑，更是窘得脸都要贴到地上了，只是嘴里还懦懦地道：“我是有钱的，只是……找不到了。”

　　那女孩看他一眼，并不说话，手里的铜盘并不放下，明显是不信他。
　　莫迪看那女孩的样子，就知道她不相信，可是事实如此，他又不会法术，难道还能凭空变出几个铜板来？可是若是不给，这面子就丢大了，这一番左右为难，把他急得说话都带出点哭腔来，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转。

　　年儿急了，他见不得他的好少爷被人当街这样欺负，遂挺身道：“你这女人好没道理。那麽多人都是白看的戏，怎麽偏偏向我们讨钱？”
　　那女孩本也是开玩笑的，没想到莫迪脸面那麽薄。她听莫迪说话有了哭音，心里也不忍，本想就这麽算了，可是偏偏年儿又出了头，让她下不了台，只好蛮横地说：“我就是向你们讨，怎样？”
　　“你！”年儿被她的话一噎，半天说不出话来，只是瞪著那女孩，两人就这样僵持著。

　　正在这时，场子里有一个大叔样子的人走了过来，对那女孩说：“小鱼，别闹了！！”声音很有威严。
　　小鱼一震，只好悻悻地收回了铜盘，又恨恨地瞪了年儿一眼，转过身跑了。

　　那大叔看著小鱼的背影，摇了摇头，这才对莫迪拱手道：“小女不懂事，惊扰了小公子，我在这里替她给小公子赔礼了。”
　　莫迪慌忙还礼，“大叔多礼了。这件事本就是我们的不是，小鱼姑娘并没有错，是我们自己没了钱袋，还白看戏。”他越说头越低，突然看到腰间挂著的玉佩，连忙解了下来，递给那大叔，说：“我身上只有这一件还值几个钱，就给您权当是看戏的钱吧！”

　　那大叔倒是一愣。他之前见这孩子衣饰不凡，又有小厮跟著，就知道他定是大户人家的公子，是以小鱼去要钱时也并没拦著。看到他拿不出钱来，开始倒也有几分怀疑，但看他窘迫的样子不似作假，便上前去帮他解围，却没料到对方会塞给他个玉佩。

　　他连忙把玉佩递了回去，摇手说：“公子，这可使不得！”
　　莫迪一听，小嘴一撇，就要哭出来了：“是不够吗？”

　　那大叔一听，乐了。看那玉佩，通体莹白，手感细腻，实在是一等一的货色，别说是看戏的赏钱，就是买他这样的戏班，都能买几十几百个了。
　　他实在是不知道是该感叹这些个公子哥儿出手大方好，还是骂他们不知人间疾苦好了。

　　看莫迪泫然欲泣的样子，心里实在不忍，便只好又把手收了回来。嘴里说到：“小公子既然执意要给，那我们就替你保管著了，小公子若什麽时候需要了，尽管来取就是了。”
　　莫迪一听，知道这事就算了了，长吁一声，擦擦刚刚急出来的汗，道声告辞，转身就要离开。

　　“小公子请留步！”
　　莫迪脚步一顿，却是那大叔。
　　莫迪哀叹一声，这还有完没完了，不就是几个钱嘛，至於这样不依不饶的吗？
　　可是他也只好又转过身去，道：“大哥还有什麽要求吗？”
　　那人愣了一下，似乎是没有想到会被他称作“大哥”，不过此时他也就不去计较了，只是又拱拱手，问道：“在下于强，不知小公子……”原来是要打听莫迪的身份。

　　年儿见王一出面就帮他们摆平了那个小丫头，心里一开心，把於强当大好人，连忙说：“我家少爷是宰……”话没说完，就被莫迪接了下去。

　　“我是在京城游玩的无名小卒，不说也罢。”莫迪本就是瞒著家里偷跑出来的，心里虚，如果现在在大街上这麽多人面前被人认出来了，岂不是马上就让家里给找著了。开玩笑，他才玩了多长时间啊，还没玩够呢！

　　那于强也是见过世面，懂得些人情世故的，见莫迪这样，知道他不愿透露身份，不好强问，只好作罢。
　　“于大哥还有什麽事情吗？”莫迪问。
　　“啊，没有了。公子请慢走。”于强拱手。
　　“恩，那就告辞了。”莫迪也拱了拱手，带著年儿走了。

　　“少爷，为什麽不告诉他……”还没说完，又被莫迪给抢了去。
　　“年儿哥哥真笨，要是被爹知道我们来这里，就惨了！”莫迪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差点毁了我的大事啊！好不容易逃出来，若是被抓回去，再出来可就比登天还要难了。
　　年儿想想宰相平日确实很严厉，觉得少爷说得对，也就不再言语了。

　　二人继续溜达，只是丢了钱袋，兴致自然减了几分，都有些闷闷不乐的。

　　突然，莫迪听见前面闹哄哄的，抬头一看，只见一大群人围成一堆，站在一座楼前，似是在看什麽东西。莫迪心知一定有什麽事情发生，就问年儿：“那里怎麽了？”
　　年儿也注意到了前面的吵闹，只是他也不清楚，听到莫迪发问，也只好茫然地摇了摇头，表示不知。

　　莫迪来了兴趣，也不管刚刚才丢了钱袋，拉著年儿就要往前面跑。
　　只是这次年儿却死活不肯了。

　　刚刚只是去看看卖艺的，一眨眼的功夫就丢了钱袋，还害的少爷不仅被一个丫头嘲笑，还失了一块玉佩，这次若再去，指不定要丢什麽呢！
　　可是莫迪可不管这些，他好不容易跑出来就是为了看热闹的，现在有这麽个大热闹，怎麽能轻易放过？

　　於是莫迪硬是拉起年儿往前走。年儿想要挣开，却又怕伤著莫迪，只好极不情愿地向前走了过去。
　　磨磨蹭蹭的，两人终於来到了那座楼前。
　　只见那楼风格雅丽，在这闹市中显得很是不俗。楼上题著一块大匾，上书三个大字：“倚翠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