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梦》嘉忆

2、初入异世

　　莫迪醒过来的时候，身边一个人都没有。

　　头痛的厉害，就仿佛无数的细针狠狠地刺进头骨，又仿佛有什麽人用电锯使劲地要锯开他的脑袋。
　　皱起眉头，不由得发出一声呻吟。
　　“该死的！”莫迪暗咒。
　　突然，他愣了一下，他觉得自己似乎忘记了什麽很重要的事情，可是偏偏想不起来是什麽。

　　对了，小智约自己去街心花园说是有事情要告诉自己。他如约去了，然後──然後小智突然说爱他，然後他记得自己被车撞了，小智来扶他，小智在道歉，小智哭了，然後是急救车的声音──

　　哦，原来自己这是在医院麽？

　　他抬起手，揉了揉太阳穴，头不那麽痛了。可是──
　　他忽然顿住了。他睁大眼睛，盯著自己的手。他可以肯定，那微微颤抖的不是他的手，他的手十分的粗糙而且厚实，手心还有一层茧。
　　眼前这双娇嫩白皙的小手绝对不可能是自己的。

　　这似乎还只是一个小孩子的手，似玉葱般纤长的手指、粉嫩晶莹的指甲，分明却绝不突兀的骨节，这无疑是双美丽的手。
　　如果在平时，莫迪会很乐意欣赏，可是现在，那手分明长在莫迪自己的身上。
　　莫迪一惊，便撑起身子，仔细看看，他的身子完全变了个样，光是尺寸就缩小了不止一半，而且全身的肌肤白皙光滑，嫩得几乎可以掐出水来，要不是因为□□那不容忽视的器官，他简直要以为这是具女孩子的身体了。他又看了看这具身体，好半天才把目光转向房间的其他地方。

　　他已经完全确定这里不是医院了。

　　首先，这里没有医院里那种刺鼻的消毒水的味道，而是一种淡雅的香气，却不是寻常香水的味道；再者，这屋子里的摆设──十分特别。先看他现在躺的这张床，是一架上好紫檀木的雕花大床，床上铺的是精致的锦缎，上面的刺绣细腻鲜豔，再远一点，使一张红木圆桌，上面有一盏白瓷茶壶，房间角落里还有几件价值不菲的古董花瓶，再有就是房间一面墙壁的书架，摆满了书，却都是线装本。

　　正在他细细打量这件不同寻常的屋子的时候，房间的门“吱呀”一声开了，进来一个约莫十来岁的女孩儿，那女孩儿长得清秀可爱，穿一身淡黄的衣裙，头发编成两个辫儿垂在脑後。她手里端著一个碗，碗里盛了黑乎乎的液体，似乎是中药。她看见莫迪手撑著床坐著，先是吃了一惊，然後快步把药放在圆桌上走了过来，嘴里惊喜地道：“三少爷，你醒了？”

　　莫迪也吃了一惊，他愣了一下，随即才反映过来那女孩儿是在和他讲话。於是他点点头，轻轻地说了声：“恩。”

　　声音一出口，莫迪又怔了一下，那声音虽然有些喑哑，却是说不出的好听，带著些儿童特有的韵味，软软的，糯糯的。

　　那女孩儿也注意到了莫迪瞬间的出神，只是她以为莫迪是因为声音不同感到奇怪，於是她扶起莫迪，让他慢慢躺下，说：“三少爷不必担心，之前落了水，著了凉，所以嗓音有些沙哑。等过些日子，慢慢转了过来，也就好了。”
　　莫迪知她误会，却又不知如何说明，於是沈默不语。

　　那女孩见他不答话，又继续说：“三少爷既然醒了，怎麽不叫春华来呢？倒教春华担心得要命！”一边说著红了眼眶，一边又在莫迪背後垫了一个软垫，慢慢地扶他靠著。
　　莫迪全身乏力得紧，也就任她了。心里暗暗思量：“原来她叫做春华。” 嘴里却不说话，只是不著痕迹地打量著她。

　　之前还不曾仔细看，这时离得近了，才发现这春华虽然年纪尚小，却是十足的一个美人胚子。黛眉不描而青，朱唇不点而红，那眼睛水汪汪的，身子骨尚未张开，却也隐约透著几分婀娜。莫迪活了二十多年，还没见过这麽可爱的女孩子，不由得多看了她几眼。
　　所幸春华正在尽职地侍候著莫迪，并没有发现。

　　那春华待莫迪靠稳了之後，就转过身子拿了药来就要喂莫迪吃。
　　莫迪虽然已是成年，可是对这药，是童儿一样避如蛇蝎。
　　他宁肯去医院打针挂水，也绝不吃哪怕一片小小的糖衣药片。不管是中药还是西药，不费足一番功夫，那是无论如何也进不了他的嘴的。
　　此时要吃药，还是那种苦死人不偿命的中药，莫迪心里是一千一万个不愿意。眉头一皱，嘴巴一抿，摇起了头。
　　反正他现下是个小孩模样，不吃药也是正常得很！

　　那春华见了，忙说：“三少爷，您身子本来就虚，这次又受了惊吓，著了凉，更是虚上加虚，若是不好好调养，落下病根可怎麽是好啊！这药啊，一定要喝。”
　　若是其他人被美人儿这麽一劝，准保乖乖的把药吞下肚去。可谁料莫迪根本不吃她这一套，硬是摇头不吃。

　　“三少爷……”春华拉长了声调，颇有几分哀求的味道。
　　可莫迪打定主意不要吃药，以不变应万变，不管春华说什麽，那头是摇个不停。原本以为春华定会苦劝，可等了好半天却没听见任何声音，他纳闷了，抬头一看，春华正在那抹眼泪呢。

　　这可把莫迪给吓了一跳。他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女人流眼泪，只要女孩子一哭，他就没辙儿。
　　春华便又说：“三少爷落水，又不见醒来，夫人急得都晕过去好几回了。老爷也著急得紧，过一个时辰就打发张侍卫来查看。这宫里的御医来了一拨又一拨，其他几位少爷、小姐也总来看少爷。主子们都担心少爷，少爷自己却不好好调养，把主子们置於何地啊？”说著说著眼泪又下来了。

　　莫迪一怔，他原是孤儿，育幼院的婆婆虽然关心他，却也只是当他是个可怜孩子罢了，与其他孩子并没有什麽不同。长大後，社会上的人多是虚情假意、唯利是图，关心他也只是为了从他那获得什麽好处。至於小智，唉，只要小智能照顾好自己，他就很满足了。多年来，他已经习惯了自己照顾自己，习惯了没有人在意的日子。突然一下子出现这麽多真心地关心著他的人，让他有点不能适应。

　　春华缓了缓又说：“三少爷，别和自己的身体较劲，您昏迷的这几天，夫人天天以泪洗面……”
　　莫迪心头一暖，便从春华手里接过药来。
　　春华赶忙扶著他，莫迪看看黑乎乎的药汁，闻著冲鼻的药味，有一点点后悔自己的一时冲动，但看到春华亮晶晶的大眼睛，一狠心，捏著鼻子就把药灌了下去。

　　药灌得有点快，把莫迪呛得直咳嗽，春华忙帮他顺气，好半天才缓过来。那药又苦又涩，莫迪难受的鼻子眼睛都挤到一块去了。
　　春华放了碗，又扶莫迪躺下，帮他盖好被子，这才走了出去。莫迪躺在床上，心里仔细地把事情想了想：看来自己是被车撞死了，不知怎麽回事灵魂穿越了时空，进到这个孩子的身体，成了什麽三少爷。而这身体的正主儿，估计已经死了。

　　这种灵异的事情他自己也曾听说过，原本只是当故事一样听听的，没想到却被自己碰到了。
　　既来之，则安之。也不知现在那边的自己怎麽样了，估计早已被火化了，原来的世界是肯定回不去了，来到这里也是天意如此。只是小智──那孩子一定很伤心，多半会把责任都担在自己身上，伤了自己。
　　唉，只能求老天保佑小智了。

　　罢了，罢了。前事已矣，既然老天爷让我多活一世，就多活一世又何妨？

　　这样一想，莫迪终於释怀。心事已了，莫迪这才感到有了倦意，便又沈沈地睡了过去。

　　莫迪睡得很沈。他却不知道相府上下因为他的沈睡，已经再次笼罩在低气压下。

　　“春华，你不是说少爷已经醒来了麽？那为什麽都一天多过去了，也没见他醒过？”宰相莫以渐站在床前，神色焦急，他紧紧盯著床上的莫迪，一遍又一遍地问著同一个问题。

　　“回老爷的话，三少爷昨天中午确实醒过一次，喝了药就睡下了。”春华战战兢兢地重复已经说到嘴巴都烂了的话。

　　“那──”
　　“老爷，您一下朝就往迪儿房里赶，连口水也不喝，”一中年美妇从莫迪床边起身，来到莫以渐身旁，扶他坐在一旁，“妾身知道您担心迪儿，可也得注意自己，若是您也躺下了，妾身可怎麽办啊。呜呜。”说著就哭了起来。

　　这就是莫迪现在的父母。
　　莫迪是家里最小的孩子，自小身子又不是很好，平日受尽疼爱。现下他突然落水，躺在床上昏迷不醒，宰相和夫人遍求名医，却总不见醒，宰相和夫人早就心急如焚了。
　　这日突然听说小儿子醒了，无不欣喜异常，立马赶到。可是一天多了，莫迪却和之前一样，不动不语的。两人的心时时刻刻处在煎熬之中。

　　那妇人越哭越伤心，宰相最是疼爱妻子，不忍看她如此悲伤，反而又劝起夫人来：“夫人莫急，迪儿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没事的。春华不也说迪儿已经醒过一次了嘛。”
　　那夫人这才止住哭泣，又担心地看这莫迪。
　　突然，床上的小人说了句什麽，慢慢睁开了眼睛。

　　“好吵！”
　　莫迪睡得正沈，就听见有人在耳边哭泣，吵得人不得安稳。
　　实在受不了了，睁开眼睛，看到的却是头上古典精致的装饰。

　　他愣了一下，随即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身处异世。刚刚清醒，就听到床边一声饱含欣喜的呼唤：“迪儿！你终於醒了！”
　　他望向床边，一个古装美妇正看著自己，眼里满是泪花。

　　莫迪暗赞一声：“美人！”只见这妇人，瓜子脸，柳叶眉，俏鼻朱唇，乌黑的发丝盘在头顶，只留下几丝飘荡在眼角。虽然年龄看上去有点大，可是反而有成熟女性特有的妩媚。眉宇间透出几分倦态，脸上的泪痕犹在，更添了几分柔软的感觉。托了高科技的福，莫迪前世见过不少美女，可竟然没有一个人能比得上眼前这位。

　　莫迪正欣赏，那美人已经扑了上来。
　　莫迪顿时傻了──我说美人，我知道我长得帅，但是你也不用这麽热情吧？

　　莫迪还在感叹自己的魅力无人可挡，就听见那美人说：“迪儿，你可醒了！你可把娘给吓坏了！”
　　这下莫迪可真傻了。

　　这么年轻的美人竟然是我娘？

　　这也不怪莫迪。他从小长在育幼院，照看他的只有几位婆婆，脑子里对妈妈的印象就是几位满脸沧桑的婆婆；再加上对自己突然转世还没有适应，心里总以为自己还是二十五的大小夥。这突然一美人儿上来就对著自己喊儿子，尤其这美人还没比自己大几岁，就不能不让他大脑当机了。

　　莫迪好不容易接受了现实，马上就郁闷了。

　　想他堂堂七尺男儿，在前世虽然不是什麽有头有脸的大人物，但也是从来只有他搂别人的份儿，可是现在是什麽情况啊──他那新认的美人娘把他搂在怀里，哭得稀里哗啦的。

　　──好吧，他承认他现在个头是有点小啦，但也不至於这样吧……

　　莫迪还没郁闷完呢，就听见一个男声道：“夫人，迪儿醒来就好。你也别哭了，看，迪儿都被你吓著了。”

　　喂喂喂，我那是发呆好不好，什麽被吓著了，我还不至於被一女的给吓著了呢！
　　莫迪不满地腹诽，往声音传来的方向小小地翻了个白眼。

　　不过他那美人娘倒真不哭了。仔细端详了他一阵，心疼的说：“迪儿这一病啊，又瘦了许多，看这身子骨儿虚的，得赶快补补。”说著就吩咐春华去告诉厨房，多做些以往三少爷爱吃的糕点来，又是给莫迪倒水，又是给他加被子，一刻都没闲著。

　　莫迪靠在床上，看著他那美人娘走过来，走过去，再走过来，头都晕了；只好喊了一声：“娘──” 见美人娘急急忙忙走到床前，紧张兮兮地看著自己，埋怨的话又咽了下去。

　　这时，春华进来了，说：“老爷，夫人，王太医来了。”
　　只听之前的男声道：“夫人，让王太医给迪儿看看吧。”美人娘拿起方帕，擦了擦眼，站到了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