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梦》嘉忆

10、出宫被劫

　　烈日当空。

　　练武场上人声鼎沸，到处刀光剑影。仔细看，却发现场地的角落里站，不，是半蹲著两个少年，正是莫迪和那七皇子君逸秋。

　　“莫迪，都是我不好，害你又被罚扎马步。”君逸秋低声道。他的脸红红的，不知是晒的，还是别的什麽原因。
　　“没关系。”莫迪很简洁地回答一声後，就再不出声了。并不是他不愿意，实在是他没力气多说。他只有把全部的精神都集中在那不停颤栗的两条腿上，才不至於跌倒在地。
　　君逸秋知道莫迪此时定是没了力气，心里只是更加自责，撇撇嘴，挺了挺身子，也不再说话。

　　“分腿提臀！身子挺直喽！”田健不知何时冒了出来，对著君逸秋就是几下。莫迪也连忙摆正了姿势，田健只看了莫迪一眼，一语不发走开了。
　　君逸秋还在那里嘟嘟囔囔，莫迪却再也不敢偷懒，挺直了身子，全然不顾汗水如注，浑身肌肉酸疼。

　　其实这一年来，被罚扎马步已经是家常便饭，七皇子不热衷武学，又仗著皇帝宠爱，常常惹得教头生气，几乎每五天就来那麽一次。好在莫迪每日进行的常规锻炼颇有成效，倒也不是十分的吃力。只是今天罚得重了些，一时有些承受不住了。

　　等到他二人完成，时间却已不早了。那七皇子本就对这武功之事兴趣缺缺，此时哪肯在这练武场上多呆一刻，当即拉著莫迪就要走。
　　莫迪还想再练练，但拗不过君逸秋，遂也一块离了场地，到七皇子的寝殿去了。

　　“莫迪，你知道吗，明天就是七夕了。”君逸秋一边走一边对莫迪说。
　　莫迪这才想起来明天确实是七月七，自己成天混日子，竟连时间都忘记了。

　　岚国的风俗里，七月七并不是中国古代的那个七夕情人节，但确是个热闹的日子。每年的这一天，是祭祀山神的时候。
　　岚国多山，因此这山神可是个不得了的大神。不单是生活在山区的猎户要祭山神，就是生活在平原的百姓们，这祭山神也是必不可少的。既然是祭祀，那各种各样的祭祀活动是免不了的。每年七月七，除了皇家的祭祀外，民间也会举行形式多样的祭祀活动，热闹的势头直逼紧邻的中秋节。

　　“那民间会有很多好玩的好吃的东西啦？”君逸秋说到底还是孩子性子，真真是三句话不离吃喝玩乐。
　　“对啊。”莫迪对此兴趣不大，因此敷衍道。

　　这爱理不理的态度可让七皇子不高兴了：“莫迪，我问你话呢！”

　　“啊，是啊，热闹极了！”莫迪强装出一副兴奋的样子。
　　七皇子却不吃他这一套，“那你说说，怎麽个热闹法？”

　　“啊──”这可难住了莫迪，张口结舌，半天也没吐出一个字来。
　　七皇子眼珠子一转，注意力却已经不在这儿。
　　“你说，我们偷偷溜出宫去，怎麽样？”

　　“什麽？”莫迪惊诧。
　　“我是说，等明天祭神之後，我们可以偷偷地……”以为莫迪没有听清，君逸秋又重复道。

　　“不行！”莫迪厉声道。
　　开玩笑，上次只是偷溜出相府而已，自己就险些去了半条命；现在要我拐带皇子，还是皇上最最疼爱的七皇子，那真是，还不如直接送我去阎王殿算了。

　　君逸秋惊讶地看著莫迪，不明白为什麽他的反应那麽大。莫迪也意识到了这点，讪笑一下，道：“这似乎──不大好吧？”
　　君逸秋自不知道莫迪曾经惨痛的教训，只当他是害怕担风险，因此极力撺掇，“去吧，去吧，我长这麽大，连集市是什麽样子都不知道，好莫迪，就这一次，我担保，你就应了我吧！”

　　莫迪见他求得可怜，想想他久居神宫，确实可怜，心里那块石头已经活了几分，脸上就显了出来。那君逸秋也是个机灵的主儿，察言观色，心知有望，更是卖力地扮可怜，终於哄得莫迪心思软了下来。
　　“好吧，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嗯嗯！”君逸秋见莫迪应了，心里高兴极了，连忙点头做担保。

　　“那我们得商量一下具体事宜，免得被人发现了。”还是莫迪冷静。
　　“不用商量了，我都想了一天啦！”君逸秋急著邀功。随即低声把自己的一番考虑安排全盘托出，听得莫迪不住点头。

　　君逸秋好不容易才讲完了全部的设想，口干舌燥，端起桌上一杯水就往肚子里灌。
　　刚刚灌完，年儿就推门进来了，“少爷回来了，渴了吧，年儿给你备了水呢！咦，水呢？”

　　君逸秋看看年儿，再看看手里的水杯，尴尬地笑笑，“我……我不知道这是……”越说声音越小，到最後只看见嘴唇嚅动，什麽也听不见了。
　　莫迪宽容一笑，道：“这倒没什麽，再倒也就是了。不过──”他神色突然一变，恶狠狠地说：“我说你今天怎麽老是不在状态，却是在想这些东西！”

　　君逸秋先是见莫迪笑，知道无碍，心里一松；突然又见莫迪翻脸，一时没反应过来，等到他後知後觉，明白自己到底说了些什麽的时候，莫迪已经向他扑了过来。

　　“啊──我不是故意的！饶了我吧，哈哈，饶……我真不是……害你被罚……哈哈……”君逸秋左躲右闪，逃避著莫迪的左右夹击，不多时，年儿也加入了进来，三人笑著闹成一团。

　　谁也没有注意，窗外一个黑影悄悄离开。

　　“哈──”莫迪无聊地打著哈欠，嘴巴还没合上，已经惹来两旁官员的白眼。
　　莫迪忙打起精神，挺了挺身子，两眼正视前方，佯装出恭敬的样子。
　　远远的祭台上，大祭司正恭敬地伏在地上祷告，也许是受上一世唯物主义的熏陶已久，莫迪并不信这什麽山神河神之类的东西，在他看来，这完全是人类对自然的无知罢了，因此，他很难像这里的人这样信奉神灵，更加不会虔诚地拜服所谓的神灵，此时对神灵不敬，自然也无可厚非了。

　　莫迪强打著精神又站了一会，实在坚持不住了，偷眼看看两旁并没人注意他，就一只手悄悄地探到腰间轻轻揉了起来。
　　台上祭司祷告已经完毕，皇帝也上了台，就看那祭司手舞足蹈的，嘴里乌拉著不知道什麽东西，似乎是在祈福，也许是在占卜。
　　不过就莫迪来说，无论是祈福，还是占卜，都是无关紧要的，他只关心这该死的祭祀到底什麽时候是个尽头。天知道他已经站了两个时辰了，就算做了小动作，仍是腰酸腿痛的，实在难受极了。
　　更何况他还等著祭祀结束以後和君逸秋一起溜出去玩呢！

　　看看台上，祭祀似乎还没有要完的迹象，莫迪长叹一口气，认命地微微蹲下身子，开始敲著膝盖，希望能缓解一下那要命的酸疼。
　　可是还没多久，两旁的官员又盯上了他，无奈，莫迪只好再一次挺直了身子，继续痛苦地煎熬著。

　　所幸，祭司终於停止了抽风似的抖动，向皇帝下跪，莫迪也随身边的人一起跪下，山呼万岁。这冗长的祭祀终於宣告结束。

　　急急忙忙赶回家，换下繁复的礼服，莫迪迫不及待地就往外跑。
　　“迪儿，你到哪去？”正闷头跑著，突然前方传来了爹爹威严的声音。莫迪暗叫一声糟糕，抬起头，老爹刚刚踏过门槛。

　　“爹”莫迪立马停了下来，规规矩矩地行礼。不知怎麽回事，他对这个爹总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畏惧感，或许是上次挨打的缘故吧，他也不清楚。
　　“这麽急要到哪去？”莫以渐走进来站定。

　　“孩儿与李家公子约好要一同去书院看书。”莫迪胡诌道。
　　莫以渐岂是等闲人物，更何况还是自己的儿子，莫迪那些小九九他清楚得很，却不点破，只道：“李家的？恩，去吧，早点回来。”
　　莫迪只当瞒天过海成功，正自庆幸，又听莫以渐道：“街上乱，当心著点。”心知莫以渐已经识破了自己的谎言，当即红了脸，站在一旁窘迫极了。

　　正在这时，似是解围，年儿插嘴道：“老爷放心，有年儿在呢。”
　　莫以渐深看年儿一眼，点了点头，这才说：“去吧，别让人等急了。”

　　莫迪忙又行了一礼，这才退了出来，等到确定爹爹不会看到了，连忙拉著年儿跑了起来。

　　莫迪赶到望江楼的时候，君逸秋还没有来。他也不急，上了楼挑了个靠窗的位子坐了，要了几样特色小点，悠闲地望著窗外的岚江。
　　这望江楼是京城最负盛名的酒楼了，因临著岚江，客人透过窗子就可以看见岚江，所以叫做望江楼。
　　这楼不单单是位置好，环境优，主人更肯花大价钱，专门请来各地名厨，做得许多的好菜，据说是与宫里的御厨不相上下，因此受到京城许多人的追捧。毕竟，京城最不缺的就是那王公贵族、纨绔子弟，哪个又肯输了别人半分面子。

　　这时午时已过，离晚上也还早，楼上并没有很多人，只有一桌两三个人犹自谈论著一些诗词歌赋，莫迪侧耳听著，眼睛望著岚江，不知道再想些什麽。

　　“莫迪！”
　　突然楼下一声喊叫，把莫迪从神游中拉了出来，却是君逸秋和他的随身太监小安子来了。
　　莫迪起身挥挥手，正待喊他上来，君逸秋已经迫不及待地跑了上来。

　　“呼呼，这地方真不好走。”君逸秋也不顾什麽皇家仪表，一手叉腰，一手扇风，脸蛋红扑扑的，红晕未退，他瞪了一眼莫迪，埋怨道：“你怎麽挑了这麽个地方？这麽远！”声音稚嫩，倒有几分娇嗔的味道。
　　莫迪心里突地那麽一跳，莫名其妙的，他突然觉得热了起来。
　　伸手解开了最上面的扣子，这里不是家里，更不是皇宫，自然自由得多了。

　　“好好好，是我不对，我赔礼道歉啦。”引君逸秋坐道位子上，“来，先喝口茶。”
　　君逸秋渴了，也不推辞，接过就喝了起来，咕嘟咕嘟一杯茶水已经见了底。

　　“这是什麽茶，甜甜的，”君逸秋闭了闭眼睛，“还有些花香。”
　　“是茉莉花茶。”

　　“花茶？花也能泡茶？”君逸秋一脸惊讶。
　　“回这位少爷的话，这是我们家公子最近新研制出来的，只此一家，别无分店！”机灵的小二忙为自家店铺做起了宣传。看了看四周，那小二又压低了声音道：“说句大不敬的话，连皇帝老子都没喝过呢！”
　　“皇宫里确实没有这麽好喝的茶！”君逸秋口快，待要收回已来不及了。
　　小二听了，眉毛一挑，脸色微变。
　　莫迪在桌下踢他一脚，君逸秋立即改口道：“啊，我是说，这茶真不错，皇宫里的茶大概也不过如此了吧！”

　　这望江楼人来人往的，那小二见的人不知有多少，看这两位公子的衣饰举止就知道他二人非富即贵，刚刚君逸秋的口无遮拦更证明他们身份不同寻常，当即吓出一声冷汗，唯恐刚刚说了什麽要杀头的话，唯唯诺诺，急忙退了下去，再也没见上来过。

　　“你是巴不得人家都知道你是皇子麽？”莫迪没好气地低声道。
　　“我……我……我又不是故意的！”君逸秋自知理亏，却也甩不下面子，抬高了头大声道，眼里却隐约有水光闪动。
　　旁边的人都把目光投向了这里，那几个吟诗的也停了歌诗，看著他们，莫迪尴尬一笑，才对君逸秋说：“好吧好吧，下次小心著了，来尝尝这核桃糕，这是这里最出名的点心了。”
　　君逸秋接了点心，对莫迪灿烂一笑，美美地享受了起来。

　　用过点心，时间尚早。那几个文人在一旁吵嚷，似乎在为一句什麽诗争论，甚是喧闹。莫迪和君逸秋遂结了帐走出楼来。

　　此时天气最好，大街上人来人往，正是热闹的时候。君逸秋虽不是第一次出宫，可却是头次看到这样热闹的景象。他小孩子心性，对那些吃喝玩闹更是喜欢，拉著莫迪到处走。莫迪倒也没什麽，只是苦了那小安子，追著主子到处奔波，鞍前马後地照料，生怕这民间百态委屈了他那高贵的主子。

　　莫迪看著君逸秋兴高采烈的样子，想起初来那时自己也是这般偷溜出来，和年儿一同玩闹，惹了不少麻烦，还累得自己被上了家法，不由得微微一笑，看向年儿。
　　年儿见少爷看向自己，知道少爷想到了那会的事情，会心一笑，轻声打趣道：“少爷也当真没个记性，七皇子一求……”
　　君逸秋正要小安子去买个糖葫芦吃，听见年儿说话，转头道：“莫迪怎麽没记性了？”

　　莫迪挨打之後才作了伴读，又一直对这事情守口如瓶，是以君逸秋并不知晓。此时他问，年儿看看莫迪却再不开口。
　　君逸秋再看莫迪，见他面上虽笑，眼中却写著拒绝，知道无法撬开他俩的嘴，只好作罢，连糖葫芦也不要了，自顾自地走了，小安子忙追了上去。

　　莫迪知他不高兴，也不纠缠，只是笑笑跟著走了，年儿自然跟随。

　　二人一前一後地走著，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前面君逸秋终於停了下来，却是脚疼走不动了。小安子忙不迭地请著他的主子歇在了路边一家小茶馆里。
　　莫迪走了进去，君逸秋正喝著茶，见他进来也不理睬。莫迪也不管，径自坐了下来。

　　“别装了，我可不受你那一套。”莫迪气定神闲。
　　君逸秋撇撇嘴，再也憋不住了，破功道：“还好朋友呢，一点小事都不肯告诉我。”
　　“你也说是小事了。”
　　“算了算了，本皇……本少爷不跟你一般见识。你那点破事我才不屑知道呢！”
　　莫迪笑笑再不说话。

　　“二毛，快快快，开始了！！”
　　一个毛头小子把头探了进来，对店里的另一个小孩子道。那叫二毛的连忙跑了出去，其他座上的人此时也纷纷要结账。
　　君逸秋知道有好事情要开始了，兴奋得连脚疼也不顾了，连忙冲了出去。

　　“少爷！少爷！等等我啊！”苦命的小安子一眨眼不见了主子，忙又追了出去。
　　莫迪慢条斯理地结了账，这才出了茶馆。

　　街上已是人山人海，哪还有君逸秋的影子。

　　莫迪心里一慌，君逸秋常年处在深宫之中，任他是身份高贵，天资过人，此时却也派不上用场，指不定就给人给欺负了去。莫迪越想越怕，大声喊著君逸秋的名字。可四周一片喧闹，哪里听得到一声半声。这可把莫迪急坏了。偏偏人多，连脱身也不可能，更别说找人了。

　　倒是年儿冷静，安慰道：“有安公公在，七皇子不会有事情的。不如就在这里等著吧。”想著小安子忠心为主，自不会让他家主子有了万一，况且君逸秋也不是个没本事的，莫迪便放下心来。定定心心地等著。
　　年儿又进了茶馆给他的少爷要张小凳，再要壶茶水，只留莫迪站在门外等著。
　　突然莫迪眼前闪过一抹蓝，正是君逸秋今天穿的那身湖蓝长衫。莫迪心里一动，还不及叫上年儿，就急忙追了出去。

　　“逸秋！”莫迪大声喊。
　　可前面那人不仅不减缓了步子，反而走的更急了。
　　莫迪认定那人便是君逸秋，只急著把面前的人推开，好去追他，却也没仔细想想，那忠心的小安子为何没有跟随主子左右。

　　追了一会，人总算是稀疏了，那人也慢了脚步，莫迪赶紧跑了过去，伸手就往那人背上一拍：“喂！你犯什麽病了！”。
　　那人转过头来，厉声道：“我才要问你，干嘛老跟著我！！”却不是君逸秋。

　　莫迪一愣，这才发现追错了人。抱歉一笑，“对不住了，你的身形和我一位朋友很像，这才一时认错了人。”
　　那人这才缓了脸色，莫迪又拱拱手，道：“让您麻烦了，真对不住，我还要寻我那朋友，就此告辞了。”说著转身就要走。

　　却听身後那人道：“既然找上门来，哪有再走的道理！！”
　　莫迪心里一惊，下意识里就要逃开，却不料那人竟是有功夫的，还不及他动作，那人已经出了手。
　　莫迪只觉得脖後一麻，眼前一黑，就软绵绵地倒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