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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前奏(4) ...

  •   现下正是外部局势紧张的时候,爱国青年们出钱出力,倒是一波一波毫不犹豫的往战场上跑着。军工股涨的飞快,总体经济不降反增,丝毫没有战时该有的江河日下的模样。

      倒也不知这是不是什么假意的繁荣。

      段誉玮瞧着拾掇好的东西——其实压根儿没有什么需要整理的,几张证件,几本书,几张照片。

      他厌恶惜别不舍的分离,因此提前教他父母千万莫来送行,部队接人的车就在楼下,他抬抬屁股就能坐上去,非得掉那几滴神仙泪又有什么意义。

      再三确定没有遗漏的物品,段誉玮回望了一下这间房子。这儿不比学校宿舍,几乎没有他青春的回忆,他只觉这里封存了什么,许是昨晚的记忆过于深刻,段誉玮对这里竟也稍有不舍。

      再回望一眼,他便如同知趣的绅士,后退着出去,悄没声儿的将门带上,背脊挺直的走下了楼。

      段誉玮上车,朝着车里端坐的同志们敬了个标准的礼,转身寻了个空位坐下,他旁边是个带着眼镜的男人,眉毛细长的如女子那般秀气,他绷着嘴,肌肉带动着鼻头朝下指着,好像在与谁赌气一般。

      段誉玮眼珠一斜,正巧瞧见他在看一篇医学论文,而论文的作者明晃晃的写着江沅二字。他忽觉呼吸一滞,直想起江沅的说话做事来,勉强的晃晃脑袋,与旁边的人搭起话来。

      “作者是我朋友。”他说着,嘴角朝上微微一弯,连带着眼角也弯了个弧度出来,就是这副样子,显得段誉玮平易近人的很。

      旁边的人抬起头来,毫不客气的说,“他这里大概是写错了罢,你朋友真有好好儿的检查?”

      段誉玮一愣,突然抱住肚子笑得要打跌。对面那人分明长的像是未成年的学生,偏在鼻梁上架副眼镜,又挂上严肃正经的表情,活像个叛逆期的少年,故作老成。

      “哈,他这人就是性子急,你瞧,你不认识他,仅看了他的文章也能发现不是?”

      “哙!我倒是不知道性子急的人作甚非要学医?”

      “他是高考调剂来的嘛,要求不得太高,对了——他去了研究所工作,往后你怕是还能瞧见他更多的论文了。”

      “那可真是不幸——我叫张华,军医大毕业的。”

      段誉玮礼貌的伸出手晃了两下,头一点道:“段誉玮,top1毕业的。”张华做了个惊讶的表情,那双秀气的眉毛从眉头高高扬起,活像是要飞出去一般,一双圆眼硬是被撑的似个球体,规则的不得了。

      “哎呀呀,学霸!学霸啊!怎的想起来当军医?你们不应该朝着那研究所努力奋进的?”张华的表情惹得段誉玮忍俊不禁,他慢悠悠的摇头,“那不,我这人不怎的达观,当年分数太高家人不许我填军校,这不,死了活了,博士毕业了,我还是来了。”

      张华在一旁长吁短叹,段誉玮全当耳边刮了阵惹人发笑的风,对这个看起来天真的不得了的小子充满好奇。战场本不是这种孩子该去的地方,有些人就应该安稳的坐在家里,比如江沅,比如这位——张华。

      那些充满了曙光的生命不应该走向战场,甚至于那些黑暗的,但仍然能够被泅渡的,在段誉玮看来,他们都理应舒泰懈松的坐在家中,而非如此,坐在这憋闷的车里往机场走。

      段誉玮盯着窗外飞快晃过而散成了一滩的景物兀自叹息。

      “段——你叫段什么来着?”张华偏过头瞧着段誉玮,就像夏日里从洞里悄默露头的松鼠一样。

      “段誉玮,段誉的段,段誉的誉,”车子停下,他拿起行李站起来,冲着里座的张华绽放了一个烟花炸开一样的笑,“晋阳佩玮的玮。”

      张华唰的从座位上弹起,也拿了行李跟着他朝车下走,“段誉可是一儒雅的文化人,嗬!凌波微步!多好听的名字。”

      段誉玮便跟着队伍往前走,边回过头来朝张华挑了下锋利的眉,“那是,可惜我不是什么文化人,你猜我哪里和他最像?”

      “哪里?”

      “长得帅啊!哈哈,你一点不幽默!”

      “好哇!你这人竟耍我!”张华一路跑跳,拿了证件冲到段誉玮前头,率先拿到了登机牌。

      段誉玮忽地一阵恍惚,好像在哪里见过这场景一般,这感觉真真儿的,在他脑子里一闪即逝,他只觉着像是被雷劈了一道,白光一闪,便什么也想不起来。

      他沉着脸跟着部队继续朝前走。他们的目的地是正在开战的内陆大国,就在他们之前,一枚空投的炸弹炸了那里的临时医院,十五位我方军医仅活一人。

      段誉玮从不怕死,人生多长,像罅隙里顽强钻出的什么植物,只不过他这株不怎的名贵的,折了断了也不必惊惶。

      军用飞机飞的极快,但有得必有失,它也飞的极不稳。张华被晃的脸色发黑,用手扒着段誉玮哀求道:“有晕车药的没有?呃——我快不行了——”话没说完,哇的一声呕在了呕吐袋里。

      段誉玮赶忙打开包掏了瓶晕车药递给他,“怎么?出门不带药,对自己的身体很有信心?”

      “没……不是的!我怎知道这飞机会这样开?”张华本想继续辩解,段誉玮瞧他难受的很,赶紧示意他闭嘴,叫了杯水递给他。

      “段誉——玮,”张华仰头将水喝了,一抹嘴一翘腿,活像京城里傍晚坐在小院里听戏的大爷,“你对谁都这么好的?”

      段誉玮一个愣怔,嘴角咧了下,扯出个弧度正好的笑容,“我对敌人不会这么好的。”说着将双手放在扶手上,动作缓慢儒雅,张华突然觉得,这该是个文人罢。

      段誉玮闭上眼,脑子里混混沌沌,好像又上演起拍毕业照那天的情形。他惊奇,自己居然会记得如此清晰,咋舌不下,当下不敢再想,生怕又牵动了自己哪根不正常的神经,搅得人心神不宁。

      飞机就这么左摇右晃的飞着,段誉玮眯了一觉的功夫,距离到达我方基地还有十分钟。

      “您可真能睡,就像、像——”

      “像死猪?还是死人?吓,你的词汇量未免太稀缺了。”段誉玮抢白道,脸上还带着刚睡醒的惺忪。这两天因着江沅的事儿,他几乎没睡,不成想,一上飞机居然困顿的要死,眼一闭就是八九个钟头。

      张华嘴张了又闭,最终啐了一声,“我还不是想着不吉利?打仗的,要命的还不讲究点。”

      段誉玮摇摇头,瞧着张华失魂落魄的模样道:“你是自愿来?”

      “哪能啊,”张华懊恼的捂住脸,“我是被分配来的,唉!要我说也是真走霉运,我总觉着有去无回,这儿都炸了多少临时医院了?我遗嘱都已拟好,公证处公证了的!”

      他指缝并拢,丁点儿光也不给透进去,好像张开了手,面前就会有飞机大炮对着他一般。

      段誉玮失笑,心道这人还真是小孩心性,只是可惜好端的偏给分配来了这里。

      “走吧,跟着我,保证你那遗嘱八十年以后才用得上。”段誉玮伸手拍了拍张华的肩,将他熨的笔挺的军装拍的凹下去一片,拽了下,又立起来,偏不回原样。

      张华拍开他的手,脸上搓了个呲牙咧嘴的表情来,“好罢好罢!看来你是神通广大了,那你可一定要保我平安啊,阿弥陀佛!”

      段誉玮失笑,也不知自己决定和张华交个朋友是对是错,只觉这人无邪的很,着实不适合上战场。

      飞机在基地降落,众人安静整齐的拿了行李,一个接一个的往外涌,好似都想见识下战场的样子。

      段誉玮跟在张华身后,只听他一声惊呼,又立马压低了声音,回头拽着段誉玮道,“那可是真枪,我在军校见过几次的,他们居然人手一杆!”

      “怎的尽说些废话,战场,不是你们军校的训练场。”段誉玮脸上沉郁严肃,看着那些拿枪的士兵眼眸沉了下去,像是一口无波的古井,深沉,足够溺死任何掉进去的——生物。

      这里着实离海太远,风刮来都好像带着刀子,在人脸上滋滋啦啦的划些横七竖八的伤口。

      他们站好列队,就见有一身着高级军衔的人大步走来,好像带了周身的风一起涌了过来。

      “第十三医疗班——听令!”他的两道眉毛极其锋利,好像划破了空气,直直延伸到众人的心里,“马上将去战场搭盖的临时医疗棚!全体军医,能活一个是一个!”

      “是!”

      军医们洪亮的声音在基地上空回荡,即便没有扛枪上阵的士兵们那般铿锵有力,但每个医生都是炎夏里的一阵凉雨,是杏树绽开的花。他们给人以希望,让生命不会哑然。

      也许他们就是一位泅渡者。段誉玮想。

      众人再次坐上军车,段誉玮盯着窗外的景象出神。这是战场,硝烟弥漫。他看到有男人血肉模糊像烧化了的蜡油一般瘫在地上,有女人眼神惶恐不安如惊雀似的远离他们的车,有孩子——迷茫恐惧,竭力奔跑着。

      他悠远淡漠的偏过头,张华拧着眉不自然道,“我倒看错了,原来你这么铁石心肠。”

      “有人说我这人一根筋穷善良,会抱最大的决意来悲观。其实——面对生死,我很斩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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