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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风华京城(七) ...

  •   时间过去飞快,又到了清明时节,所有人都会休沐。

      天刚刚放晴,王瑛就迫不及待的邀请方宏朗一起去踏青,在南山上纵马游猎,吟诗作对。

      方宏朗还未想清楚自己的方向,他不是太愿意参加,但是王瑛本身没有恶意,最后在他软磨硬泡的邀约下同意了。

      他们约在京城外向南五里地的李亭集合。

      本来王瑛是打算叫着方宏朗一起从城里出发,但他需要整理一些东西,也就迟了一步。

      他有些疑惑,“你们为什么都从东门或者西门出城,明明从南门更近,也不用绕路。”

      王瑛尴尬的挠挠头,又抠抠腰带上的精致的玉饰,“你最好也别从那里走,反正挺……嗯,我不知道怎么说,你如果好奇,可以自己去看一下,不过我建议还是不要那样做。”

      越说越好奇,方宏朗当初进城是在北门,这些日子出城次数也不太多,就算出去也没有走过南门,也许不自觉的错了过去?还是这是一个默认的规则,不要去南门吗?

      好奇的驱使下,他专门从南门出城。

      越靠近南门,人越少,百姓衣服补丁越来越多,比起别处显得荒凉无比。

      方宏朗有了一些猜想,心下一紧,翻身上马往外赶,南门的守卫撇了两眼,认出了他,也没拦他。

      只是他的身影离开了之后,两个士兵不耐的吐槽道:“这位也要跑去看吗?”

      “希望别又是害怕的跑回来了,那些人也挺可怜的……”

      “好了,别说了。”另一个赶紧打断了不妙的言语走向。

      方宏朗跑出去一里,看见了远处的烟,他双腿一夹紧,马儿又加速了几分。

      越走近越心惊,树皮有的都被剥下,剩下光秃秃的枝干,白色的,不受保护的内里。

      他下了马,慢慢走过去,这样的情形,他回想起了还在家乡的日子。

      方宏朗的父亲是当地的一个地主豪绅,为人乐善好施,算是方圆里各个称赞的大善人。

      皇权不下乡,乡下唯宗族,宗族皆自治,自治靠伦理,伦理造乡绅。

      方父也帮着处理了很多乡里乡亲间的矛盾,他善会做人,若是真的坏人,他就严惩,若是都有难,都相互协调,若是诬告,就惩罚申诉人。

      那一片没有人不称赞方父,不过,方宏朗没有学到很多,他没有圆滑,善言,只是一件事却被教导的牢记心中。

      那就是爱民如子。

      方父的想法并不先进高明,只是他知道,没有佃户,他就活不了,佃户吃不饱,他就放宽限制,佃户房子被大雨淹没,他就帮助他们重建。

      越爱护农民,他们也越拥戴自己,位置就能坐稳,名望越高。

      帮助他们断清鸡毛蒜皮的案子,帮助他们吃饱穿暖,帮助他们婚嫁……

      他们越感激他的行为,他生活越好,这是一荣俱荣的事情。

      他的大善人名声越穿越远,州府内和临近这边的隔壁州府的县都有听说,也因此,很多受战乱影响的难民都跑来这里寻求庇护。

      方父也的确帮了大忙,建了一个粥棚,每天给他们发粥,找找一些活给他们做。

      但是人越来越多,方父也承担不起这么大的消耗,他和领头的几个人说明了情况,委婉的表示可以去找大官帮助他们,他也只是一个普通老百姓。

      方父甚至联系了县令,又让县令把情况往上报。

      方父明白一群没吃没喝的人,再生活好一点的情况下还能干出什么,他虽是好心,但也不会任由宰割,闹了一通之后,这些难民还是离开了。

      后来这些事情都没敢告诉方宏朗,因为在备考,不能打扰他,只是后来考中之后,方父递来信件,简单几笔轻描淡写的说了一下后续。

      方宏朗还记得这些人刚来的情况,混身是泥和血,几乎每个人身上的骨头好像能刺出来,他们吃着土,树皮,喝着泥潭的水走了过来。

      除了战争,天灾不断,暴雨,干旱,轮流上场。

      难民除了因为蛮族侵犯而逃亡的之外,也还有交不足粮逃跑的佃户。

      西边的起义就是因为交不起粮,自己也吃不饱,一群农户愤起反抗。

      方宏朗不敢多询问他们的情况,也许这其中就有史书县志里记载的易子而食的事发生呢?

      他只能在课业闲暇时间去粥棚帮帮忙,帮父亲尽量多给他们找一些存活之路。

      忙活了半年,方父逼着他不能再去了,要专心准备科举考试。

      等考完,才知晓他们已经离开了,去了哪里?

      不知晓。

      方宏朗还记得一个孩子抖着手举着碗,胆怯的看着他,他心软,手一转,捞的浓稠的米到碗里。

      小孩连忙接过碗跑开,他远远的看着,小男孩喝了两口,剩下的都给了生病的母亲。

      方宏朗无法想象孤儿寡母两个人怎么活下来的,小男孩一口一口喂给母亲,那样的景象几乎令他落泪。

      回到现在,方宏朗害怕又不安,他害怕再见到当初家乡的那一群人,又不安他们会死在不知名的地方。

      越来越近了。

      他站在那里。

      面前空无一人。

      只有乱坟无数。

      乌鸦群飞,苍蝇乱转,尸体遍地。

      光秃秃的坟包,挤挤的堆在一起,好像山峰,好像海浪。

      冥币被风吹起,不知道谁来吊唁,烧剩下的灰烬也裹在其中,呛得受不了,他眼泪刺激了出来。

      赶紧用手背抹干,他把马系在树上。

      慢慢走过去,把地上剩下的纸钱捡起来,一一祭拜过去。

      谁也不知道他想了什么,只是他的身影太过悲伤。

      几个月前,他从家乡坐马车来到京城的路上,遍地饿殍,只能尽力在触手可及的时候帮助他们,一碗粥,一块饼,已是极限。

      有的县府土壤龟裂,太阳曝晒,本应肥沃富饶的土地落满了死去的乌鸦。有的地方降大雨,山上留下泥石流,死伤无数。

      乱世,并不局限于人祸,天灾,更有不作为的朝堂。

      方宏朗牵着马脚步沉重的向回走。

      一道声音远远传来,“子亮!”

      他扭头看去,是王瑛,勉强勾起微笑施礼,“何事?”

      王瑛掩不住焦急担忧的神色,“我担心子亮你受惊,无碍吗?”

      “你是说眼前的这些吗?”

      “对,当时这些贱民从西北那边过来,人多的不行,城里不可能收下,就都赶到城外了,结果,南门这边越来越受影响,大家就都不走南门了,前一阵子,就是为了圣人生辰,把他们都清理了,唉,这事情……”王瑛嘴巴没有门,话全漏了。

      方宏朗反应过来,今年圣人生辰是在科举前一些日子里办的,今年科举也有为圣人祝贺的意味在。

      而西北,正是家乡的所在地,他不敢想下去。

      难道他自己也是罪魁祸首之一吗?

      他在京畿地区找了一处安静的住处长时间的备考,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啊。

      也许那个生病的母亲和小男孩在这一次“清理”中死去,也许是在路途漫长的中间不受疲劳而死,也许早在家乡就维持不了生机死去……

      方宏朗硬压住愤怒,“王兄怎会来寻我?”

      “你半天没来,实在是担心你,就想着你定是过来瞧瞧,不放心,就赶紧过来了。”

      “是吗。”方宏朗又问,“我瞧有人吊唁他们,可知是谁?”

      王瑛的神色沉闷起来,“是,孙姑娘。”又急急解释道,“她之前捐了钱,找附近的农户给他们做吃食,微薄之力罢了,后来,就要清理他们了。她又出钱收敛了尸体,给他们葬在这里,又按日子吊唁。她也真是白费功夫。”

      “白费功夫吗?”方宏朗又看了一眼乱坟地,不再言语。

      默不作声的跟着王瑛去了踏青,兴致很低。

      他只是看着其他人饮酒作乐,攀比射猎成绩,没有想过清明,也是扫墓的日子。

      他们从未想过一群人丧失了生命,也没有亲人可以来给他们扫墓,葬身在异乡。

      只是因为挡了圣人的生辰,他们城市的干净。

      他们跋山涉水,居无定所,乞讨啮土,被所有的地方官员当成烫手山芋扔来扔去。

      这一切,都是你们不作为啊!

      你们吃香喝辣,每个节日要放假,要玩乐,用着民脂民膏,不为百姓做实事,只会催粮,交税,受贿。

      他们却不得不妻离子散,变卖骨肉,自贬为奴。

      可你们全然无知,傻乎乎的还在这里,或者别处玩乐。

      这就是孙姑娘说的每个人眼中的真实吗?

      无法让这些人看到自己眼中的真实,他只能尽力让百姓少受到痛苦。

      方宏朗知道自己本事不大,不能改变这个世界,他也没有那么大的鸿志,只是想让最凄惨的百姓不要再受苦。

  • 作者有话要说:  emmmm……第二更还没开始写,今天尽量赶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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