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相思【瓶邪】》弦上桃花

2、（二）枕上十年事，江南二老忧，都到心头（1）

　　大漠荒凉，千里黄沙，寸草不见。
　　这里更奇怪一些，抬眼望去尽是雪白的细沙，在阳光的照射下有些刺眼。
　　解雨臣喝了口水，抬头看了看迅速阴下来的天，松了口气：赶上了。
　　解雨臣要做的事很特别。从半个月之前，他就抵达了古潼京，为了赶上一个时间点，甚至连给黑瞎子的信都是他手底下一个绝对忠诚的伙计送的。
　　他在等一场黑风暴，一场该在今夜子时开始的黑风暴。
　　说实话，在吴邪让那个和张起灵生的一模一样人来送信之前，他并没有多少把握吴邪还活着，因为这个计划最初并没有考虑吴邪的生死与否。不管吴邪是死是活，这个计划都不会停止。
　　而更令人惊讶的是那个送信人：若非他自己道出身份，解雨臣觉得自己一定会把他错认成张起灵。样貌一样，性格一样，连声音都是一样的。至于身手，那个蓝袍藏人试过，不相上下。
　　要找这样一个人，解雨臣觉得比将张起灵接出来还要难上三分。可吴邪偏偏找到了，这很不对劲。这个人对吴邪言听计从，而吴邪也信任他，这更不对劲。
　　要知道吴邪早不是当初的那个愣头青了，能让他信任的，除了彻彻底底的局外人，就只有他们这寥寥几人了，这个人分明是突然出现的，吴邪却对他十分信任；而那个人，既然有着与张起灵不相上下的身手，如何半分消息也查不到？又为什么肯跟着吴邪这样一个半路出家，毫无利益可言的人？除非他是局内人。
　　如此一来，这件事就陷入了一个驳论。
　　吴邪让那人带来的信里让他来古潼京，接人。
　　长白山，墨脱，古潼京在某一个时间点是可以相通的，而长白山的青铜门在错误的时间根本是只进不出的地方。张起灵确实没有说谎，十年这个时间段是准确的，可所谓十年根本不是从那一年开始算得，那十年也不是用普通日子算的。所以如果想把人带出来，就只能走其他路。而古潼京，就是这次的出路。
　　如果黑风暴抵达时没有人维持，那么就只有一刻钟的时间，根本不够从出口出来。
　　解雨臣看了看手里的瓷瓶，好看的眉眼紧皱。瓷瓶是随信一起送来的，瓶里是一些翠绿的液体。信中交代，这是维持出口用的。
　　可解雨臣觉得有些怪：那个人送来信时，一直盯着这个瓷瓶，眉眼中有些淡淡的煞气，有些无奈，仿佛被惹怒了却无法生气的模样。
　　这个瓷瓶中的东西，那人很在意。因为这个，解雨臣留了一些在北京化验成分。
　　“当家的，北京的信件。”伙计来时，天已经阴的很厉害了。靠着时灵时不灵的GPS，伙计才找的来。
　　解雨臣借了化验单，眉眼猛地皱起：化验显示，瓷瓶中的液体为人类血液，对比已有血液样本，是吴邪的血。

　　无边的黑暗，伸手不见五指的那种，弥漫了整个空间。
　　张起灵闭目，在一个墙角坐着，一动不动。
　　有人进来了。
　　张起灵可以感知到，有什么不属于这里的人进来了。很奇怪，明明时间没有到，那些人却不是闯进来的。
　　张起灵想过吴邪会闯进来。
　　吴邪是个很特别的人，他会为了一些和他没有关系的秘密和***心，简单点说，就是烂好人。
　　一开始让吴邪跟上来时，张起灵是有私心的。张家的确很强大，强大到所有人的行事风格都一成不变，只为了确保那个秘密的留存。可这样的人并不能做一些计划外的事。
　　吴邪不同。
　　他做事从来不会按计划来，所以最大程度地确保了事情的隐秘性。但这样的吴邪是不够的，于是张起灵顺势加了把火。
　　吴邪对他很看重，张起灵感觉得到。从某种程度上张起灵是个很敏锐的人。从吴邪身上，他察觉到了执着：对秘密以及对他的执着。
　　吴邪其实是个很简单的人，对于他认定的人，他会有着超乎想象的执着。
　　于是他做出了一个决定：替吴邪去守青铜门。
　　他把能做的都做了。让吴邪去做这件事是无可奈何，为他铺路则是担心。
　　吴邪很聪明，但卷入了这件事，光靠脑子是不够的。吴邪的身手很差。
　　似乎一切都在朝着张起灵想的方向发展，可突如其来的外来者搅乱了张起灵的思绪。
　　张起灵睁眼起身，决定去看看。
　　另一边，黎簇和苏万被暴风雪刮得七荤八素的，正在原地休息。
　　“话说，张起灵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苏万从包里掏出两罐啤酒，扔给黎簇一罐，“我实在想不到，有什么人能对吴老板这么重要。吴老板那样的人，难道有人比他更厉害更神经？”
　　“靠！你被人绑架还有心情准备这个！”黎簇接了那罐啤酒，喝了一口才道，“按照汪家那群人的话说，这位张小哥活了几百岁了，论年龄就压了吴老板一头好吗！再说，吴老板遇见张小哥的时候还是个菜鸟好吗！当然是比不上张小哥了。”
　　“那吴老板为什么不自己来啊？”苏万嘟囔了一句。
　　“谁知道！”黎簇声音有些低，“失踪了两年，一回来就让我们干这种事，连个面都不露，谁知道他干什么呢。”
　　周围忽然剧烈晃动起来，仿佛地震了一般，天地动荡。
　　黎簇拿狼眼往里照了一下，拉着苏万就跑：里面有一条通体雪白的巨蛇，正吐着鲜红的信子，后面好像有人，然而黎簇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
　　跑了几百米，黎簇才有空隙喘个气。这时他才发现，在他的身后，有一个人正在和白蛇搏斗。
　　那个人生的太有辨识度了，况且他在汪家见过照片。
　　张起灵，这个人是张起灵。
　　吴邪心心念念的张起灵，守了十年门的张起灵，道上消失了许久的哑巴张。

　　四周都是黑暗，没有一点光亮。
　　吴邪感到有一阵大力在撕扯着他的身体。脖子上的旧伤仿佛又裂开了，鲜红的血液捂都捂不住，零散的洒下。鼻子也开始流血，头疼得仿佛要裂开了。
　　他大约是不能活着出去了，吴邪心想。
　　到底为什么要到这个地步呢？吴邪心想，大约只因为一个张起灵。这或许荒诞，或许可笑，但吴邪在不知道真相时，真的只是为了张起灵而入局；而在他知道真相后，他已经没有心力去做别的了。
　　梁湾那个女人说的其实不错，有些人，不能见，见一次，负一生。他只是见了一个张起灵，就已经万劫不复。
　　其实吴邪想过，张起灵为他守门是为了什么，毕竟张起灵为他铺路的举动太过明显。有时候累狠了，吴邪也会生气，气完了继续算计。所谓的算无遗策，大抵如此。
　　阿彧大概会生气，吴邪想。
　　不过，小哥出来了，这么多年，总算是有一件好事了。
　　这是吴邪昏迷前的最后一个想法。
　　冷，很冷。
　　吴邪有些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就看见阿彧罕见的没有面无表情，板着脸盯着他看，仿佛恨不得砍了他似的。
　　吴邪想要开口，张嘴却发不出声响。他才记起来，他仿佛是将这些年受过的伤又来了一遍。
　　怎么回事。
　　吴邪用口型询问。
　　阿彧摇了摇头，“出了问题。”
　　那我们现在在那里。
　　阿彧有些犹豫，好一会儿才回答：“1898年4月20日。”
　　什么？！
　　吴邪险些起来，又被阿彧按了回去。
　　“我也不知道，醒来时在深山。你当时伤的很重，我带你下山，问得日期就是1898年4月20日。”
　　吴邪愣了愣，脸色霎时变了：这个时间，应该是白玛产子之前。如果他们来了这里，那么，另一拨人十有八九也是来了。
　　他最不想看到的事，终归还是发生了。

　　黎簇看了看前面走着的男人，颇有些不安。
　　张起灵当时被那条白蛇引着离青铜门越来越远，他似乎也并不在意。黎簇和苏万帮不上什么忙，只能隔空喊话，让张起灵从他们进来的地方出去。可他们出来了，就来到了这里。黎簇觉得，如果他们没有打着吴邪的名号，张起灵应该已经动手了。
　　“那个，这是什么地方？”黎簇小心翼翼得问。他不喜欢这个人，这个人身上有些一种威慑，呆在他身边需要一种勇气。
　　“不知道。”张起灵的声音平淡如水，波澜不惊。
　　苏万犹豫了一下，开口道：“可能……是过去。”
　　“靠！你怎么知道的？！”
　　“我收到了一封信，”苏万咽了口唾沫，“信里说，如果一切顺利，我们会回到1898年4月20日，这是一个节点。那封信上说，他要你看看你这些年寻找的，真正的真相。”
　　“信上要你去西藏，找一个叫白玛的女人。”
　　张起灵难得的皱了眉，“吴邪呢？”
　　苏万缩了缩脖子，“如果那封信上说的是真的，那吴老板应该也在哪里。”
　　与此同时，吴邪正在进藏的路上。他这些年受的伤非常多而杂，如今全部再来了一遍，身体一时吃不消，只能天天吃药。
　　阿彧熬药的手艺很好，但手艺好不代表药不苦。吴邪觉得自己的味觉在这几天也毁的差不多了。
　　阿彧，还有多久？
　　“三天吧。”阿彧低头收拾药碗，“其实你不必这么急的。就算到了，你也只能看着。”
　　这几日阿彧曾去过可能有人认识他的地方，但只要在现世认识他的人，都无法看见他，也无法接触他。
　　吴邪沉默了一会儿道：“我知道，我只是……不想让他知道。”
　　“其实，哪怕一命换一命，你报的恩也足够了。裴先生，你到底还在还什么？”
　　裴先生。
　　吴邪很久没听见这个称呼了，上一次还是在张家。记起这一切时，吴邪也在问，自己还在还什么？只是白玛那次救命之恩吗？他不知道，却也不想知道。
　　他并不是什么好人，也不算什么坏人，从来不是什么热心的人。
　　没想起来的时候，他还能骗骗自己，他只是吴邪，吴邪这么做是对的，可汪家人那一刀偏偏让他想起了一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
　　“阿彧，你在担心什么啊。”吴邪抬头，猫眼儿笑得弯弯的，软软的栗发有些蓬蓬的，眼中纯净而深不见底，“跟阎王抢命这种事，早是我做惯了的。至于这伤，看着吓人罢了，过两天就好了的。”
　　“你是当真拿自己的命不当命。”
　　吴邪自认识阿彧以来，大约从来没见过他发过火，此时方才想起，这个人也是会生气的。
　　从最初，阿彧便是那副淡然如水的模样，对他说话从来不会大声，只要是他想，无论多难，阿彧都会办到。
　　“张笉彧。”吴邪调子软软的，“这是我的命，我想活也好，想死也罢，终归，与你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