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世业》挽殊

27、第二十六章 作弄

　　“我自然是喜欢满月的，”苏卓忆也跟着低下头，“可喜爱归喜爱，月圆时又有多少呢？倒是残缺的时候更多，就跟人生一样，不如意十之八九。”
　　檄羽分明听出苏卓忆语气中的沮丧。
　　“山里的生活好么？”苏卓忆突然又问。
　　檄羽点头：“好啊，自由自在的，就是离涯有时候有点挑剔，总是嫌东嫌西，不过大部分时间他对我还是很好的。”
　　“嗯，看得出来，他是个好人。”苏卓忆补充道，“你也是。”
　　檄羽有些不好意思，好在沿途的树木郁郁葱葱，昏暗的光线体贴地遮住了他脸上的羞赧。
　　可惜今晚苏卓忆的问题特别多：“你来这山里有多久了？”
　　檄羽脱口而出：“也有四年了。”
　　“四年……仔细想来，四年前我还在鬼门关走了一遭，时间过得真快啊。”
　　檄羽手臂微微一僵，不自然加快了步子。
　　苏卓忆对檄羽的异常毫无察觉：“你一直住在这山上吗？可曾下山去过城里呢？”
　　不过是随便发问，可偏偏在檄羽听来，苏卓忆的问题一个比一个让他不安又心虚。
　　直觉告诉檄羽不应该再据实以告，可编瞎话这种事，山神离涯倒是个中行家，谎话信手拈来，还能表现得十足真诚，而檄羽虽是雪狼妖，却委实是个老实的妖精，着实不是什么舌灿莲花的好手。
　　“这些年我一直都在山上，”檄羽想着蒙混过去，却也突然忆起一桩事，“你之前说经常来这山里祈福供奉？”
　　“是啊。”
　　“城里没有寺庙吗？为何非要拣了这偏僻的山上来拜呢？”
　　“神仙精力也是有限的啊，那香火鼎盛的寺庙，有所求的人也多，哪里顾得上来呢，还不如这山中幽静，想来山神整日也是清闲，享用了我的供奉，护佑凡人的时候多少也能让我抢个先机吧。”
　　檄羽想着那整日游手好闲无所事事的离涯，没忍住道：“其实也不是所有神仙都致力于助人为乐的，所以大多数时候还是莫要指望他们的好。”
　　“怎么会，今日在这遇见你们，我想就是山神在冥冥中保佑我。”苏卓忆说的极为笃定。
　　山神确实保佑了，可惜保佑的颇为被动。
　　想到离涯吃了人家的供奉，居然还差点见死不救，檄羽便替他觉得脸热。
　　说话间便下了山，入了城，虽然天色已晚，但是城里倒是鸡飞狗跳，人仰马翻。
　　也是，苏家小姐光天化日就这么失踪了，理应是要闹腾一番的。
　　“我就送到这吧，再走近些若是被多事的人看见了，就不好了。”檄羽记着离涯的嘱咐。
　　苏卓忆啊了一声：“往日进山的时候总觉得来回路程漫长难熬，今日倒怎么转眼的功夫便到了。”
　　说着，示意檄羽将她放下，郑重道：“今日蒙你们相救，又送我回来，依礼应该请去我家中好好招待一番，但是我也晓得你们为我名声考虑，是决计不会去的，所以，就也不强留你了，改日，必当登门致谢。”
　　檄羽摆手：“救你本就是举手之劳，你千万莫要放在心上。”
　　何况平日也吃了你那么多供奉，总是要在危急关头出出力的。
　　“那……我回去了。”
　　“恩。”
　　苏卓忆转身，走了两步又回头，看见檄羽仍旧在原地站着，见她回头，便冲她挥了挥手，扬起唇微笑着，淡淡的月辉忙不迭填满了他唇边浅浅的酒窝。
　　今晚的月光，倒是耀目得紧。
　　苏卓忆回过神来，也朝他笑笑，回身冲不远处匆匆的人影道：“快来人啊！”
　　叫喊声惊扰了夜色，一队人循着声音小跑过来。
　　檄羽隐了身，眼见苏卓忆被人找到带走，想了想，还是跟了上去。
　　一路跟到了苏宅，檄羽不由在门口驻足，记忆瞬间如潮水一般涌上心头。
　　可惜早已物是人非了。
　　檄羽叹了口气，穿门而过，就听得偏厅一阵吵闹。
　　只见苏老爷在厅里端坐，在他身旁，站着个一脸幸灾乐祸的少年。而面对着他们跪着的，正是拖着脚伤的苏卓忆，
　　四年未见，苏老爷的面相倒是愈发刻薄了。
　　只见下人呈上了藤条，苏老爷哼了一声接过，站起身来：“一个未出阁的姑娘，离家出走，半夜才归，现在全城都知道了，明天只怕不知道要传成什么样！”
　　“爹，女儿并非离家出走，我是被歹人掳走的！”苏卓忆解释。
　　“阿姊说的也太离奇了，宅子里那么多人每日来来往往，哪个歹人能有那么大本事。”苏老爷身旁的少年开口。
　　檄羽打量了一番那少年，认真回忆了一番，终于有了些印象。
　　想必他便苏卓忆曾经提过的，她的亲弟弟，这苏宅里众星捧月的小少爷了。
　　“你弟弟说的不错，”苏老爷对着苏卓忆瞪大了眼，“青天白日的，院子里这么多人，谁能悄无声息把你一个大活人掳走！”
　　“爹，掳走我的不是一般人，是……是……”
　　“你还想狡辩！”苏老爷恨恨打断，“今日的事传出去，我的脸往哪搁，邱家还怎么敢娶你进门！”
　　苏卓忆似也气急：“不娶最好，我倒是巴不得呢！”
　　“你放肆！”苏老爷手中的藤条指着苏卓忆，“我当年花费那么多钱财寻医问药将你救回来，不是让你在这宅子里当大小姐的！”
　　苏卓忆闻言，抬眼看向自己的爹，神情说不出的委屈与失望。
　　“爹，我前几日去邱伯父府上，听他同我提起，说阿姊年纪也不小了，我看未免夜长梦多，不如……”
　　苏老爷点点头，冷冷道：“明天我就去邱府和邱员外商议，把你们的婚事尽快办了。”
　　苏卓忆急道：“爹，你真要把我嫁给一个整日耽于酒色赌博，恶名在外的人吗？”
　　“男儿家年少那些荒唐事算得了什么，成了亲自然便会收心了。”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苏卓忆一脸拒绝，“当年我活下来，承的也并非是爹的恩情，所以，我不能按爹的意思活，不然便对不起当初让我活着的天意，也对不起我自个儿的心。”
　　“你！”苏老爷气的声音直抖，“是了，我看你这一趟跑的倒是愈发胆大了，连我都敢顶撞，不把你打老实了，你便不知道何为孝道！”
　　说着便扬起了藤条，眼看就要打下来。
　　然而却在即将落在苏卓忆背上的时候停住。
　　所有人皆是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