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江纪事》歪十九

5、第 5 章

　　杨念是在大学时候喜欢陈玄同的，这是一个很多人知道的秘密。

　　开学已经快三个月了，经历过军训的友谊总是会像吃了生长素一样激增，凌云泽他们寝室的人已经开始称兄道弟。

　　“啧，老二，你觉得咱们班班花怎么样？”时晓冲着对面床上的秦煜挑了挑眉毛。

　　“班花？？咱们班还有班花呢？”秦皓颇有些摸不着头脑。

　　时晓“嘿嘿”一笑，说：“就是於雪颜嘛。”

　　秦皓有些不可置信，“老大，虽说咱们班一共就三个女生，可是你的眼光也不至于这么将就吧？要我说，咱们班风水不好，长不出花。”

　　凌云泽有些不忍心，说：“於雪颜人挺好，人挺好的。”

　　时晓马上出声赞同，“老四这话说得对嘛，娶妻娶贤你听过没？况且这不是矮子里面挑将军嘛。”

　　寝室四人沉默了一会，想了想班上几个女孩子的长相，三声叹息飘荡在401的上空。

　　一个凉凉的声音响起，是老三安宁。“老大，你不会是……看上人家了吧？”

　　时晓被人猜中心思，硬着头皮说：“是啊，她虽然不是什么大美女，不过一张圆脸多可爱啊，上次她冲我一笑，萌的我心都化了。”

　　沉默。401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

　　不知道是谁开始的轻笑，场面一发而不可收。

　　“嗤”“哈哈哈哈老大你逗得我肚子疼。”“哎哟喂哈哈哈哈哈哈哈”……

　　安宁边笑边说：“老大，看不出来，你五大三粗的还细腻啊哈哈哈哈哈，哎哟喂笑死我了。”

　　时晓被他们这么一闹，也不恼，笑着说：“你们这些人，净欺负我们老实人。”他虽然人糙，可是性格却敦厚，加上是个复读的，年纪比寝室其他几个人大了点，自然而然地产生了一种“自发”的责任感，安宁他们几个虽然经常会开他的玩笑，可是心底里还是很喜欢这个“大哥”的。

　　笑了半天，秦皓好像想起了什么，停住了笑，声音有些犹豫。“呃……老大，可是，我怎么听说於雪颜喜欢杨念学长呢？”

　　“啊？”凌云泽有些惊讶。

　　时晓却叹了口气，说：“我也听说了，唉。”

　　秦皓马上安慰他说：“你别灰心，杨念那样回回参加全国比赛都拿奖的人尖子，不可能看上於雪颜的。更何况，那於雪颜长的还没杨念好看呢。”

　　杨念只有踮脚一米八的身高，可他很注意自己的形象，给人的印象是一贯的阳光干净，虽说常年盯着电脑屏幕，可是并没有近视，眼睛大大的很有灵气，又是那样大大咧咧的性格，喜欢他的人不在少数。

　　凌云泽忙在一边说：“对啊对啊。”

　　安宁凉凉的声音响起。“老大你放心吧，杨念不会喜欢於雪颜的。因为他喜欢男的。”

　　凌云泽顿时倒抽了一口冷气。

　　“啊，对了，就是那个跟他关系很好的陈玄同。他们以前是一对来着，后来觉得还是当朋友比较好。老四你不知道吗？你们三个关系不是挺好的吗？”

　　寝室里静悄悄的，似乎对于这个消息都有些意外。

　　凌云泽强行用镇定的声音说：“我不知道啊。”他是真的不知道，这个消息带给他强大的冲击。杨念喜欢男人？杨念喜欢陈玄同？他的心砰砰跳着，好像有一束光钻进了他心底最深，最隐秘的角落，那里是他用尽全力隐藏的秘密，原来他身边有人和他一样，他们……都喜欢同性！

　　凌云泽发现自己喜欢男生的时候非常的惊恐，为什么会对香香软软的女孩子们没有兴趣？事实上他相当害怕这样的接触。然而他对同性的渴望又有悖于他一贯的认知，所以他依然抗拒。这就是他变得越来越沉默，越来越安静的原因，他友善地对每个人微笑，可又拒绝着他人的靠近。直到他高中毕业，来到离家千里的地方读书。这里没有他认识的人，也许会有一个全新的开始，凌云泽是这么希望的，事实也正是如此。

　　陈玄同是一个很外放的人，柔和地把自己的气息投递到他附近的每个人身上，不容拒绝，也不忍拒绝。凌云泽也感觉到了，在他们数不清次数的接触中，勾肩，搭背，甚至是揉揉头发，这些都是陈玄同爱做的动作。他刚开始有些不适应，长期的独行时光让他变得敏感，但是他下定决心改变了，不是吗？尝试着接受与同性之间的触碰，尝试着克制自己心里对□□的渴望，而把这当成纯粹的友情体验。至今为止他做的不错，有了很仗义的室友，还有一直言谈甚欢的知交。

　　这一刻他知道他与陈玄同，与杨念志同道合，不仅仅是普通意义上，原来他们都是一群喜欢同性的人。可是，为什么他们可以毫不在意地公开这件事？他们难道不会害怕被孤立，被歧视吗？

　　他故作镇定的说：“没想到他居然喜欢男生啊……我看他挺正常的呀，怎么会……”

　　安宁用一声冷笑打断了凌云泽的话，“喜不喜欢男生跟正常不正常有什么关系，你可以说不普通，但是不能说人家不正常。人家喜欢男的还是女的那都是人家自己的事情，你操什么心。你们关系不是挺好的吗？怎么，因为这么点事就看不起人家了？那我还真是要为他们俩可惜了，白交了你这么个朋友。”

　　秦皓连忙说：“老三，老四他不是这个意思，你还不清楚他的为人嘛，他不是这种忘恩负义的人。你也说了这种事情不普遍的嘛，咱们这些人没见识的，有点惊讶正常的嘛。”秦皓虽然年龄不大，但是说话却非常周到。而安宁说话一向有些刻薄，虽然他们都知道他这个德行，不跟他计较，可是秦皓还是会习惯性的帮他打圆场。

　　凌云泽心里有些意外，没想到安宁竟然会有这样的反应，秦皓听起来也并没有十分反感这件事，他决定趁此机会试探一下室友们的态度，继续说：“三哥，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怎么会看不起他们，只是有点不明白，明明他们条件都挺好的，平时追在他们身边的好女孩儿也很多，干嘛要跟男生在一块儿。”

　　安宁“嗯”了一声，开玩笑说：“好女孩儿？陈玄同比那些个乱七八糟的女孩子好多了，你不觉得吗？”

　　凌云泽有些尴尬地笑了，不过他们各自躺在床上，倒是没人看见他的表情。

　　“老三，你也喜欢男人吗？”一直没说话的时晓突然开了口，401顿时又陷入了诡异的静谧中。
　　凌云泽不由得放缓了自己的呼吸。有可能吗？安宁暧昧的态度会不会因为他们其实也是同伴？今天的惊喜已经太多，有可能会再有一个吗？

　　安宁沉默了一会，淡淡的说：“我不是。”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我有个好哥儿们，从小一起长大的那种，他跟他家里人出柜了，呃，就是跟他爸妈坦白他喜欢男人。后来就被强行送去什么心理疾病治疗中心，在那里，他……跳楼了。”

　　凌云泽的心抽搐起来，这是他最害怕的结局，现在成为别人的故事呈现在他面前。安宁凉凉的声音使得这个故事听起来更加冰冷，更加令人绝望。

　　“我常常想，为什么他要出柜呢？如果他没有做，就不会被强迫去那种地方。后来听说好像是有了非常喜欢的人，不想再继续隐瞒了。那个时候我甚至有些怨他，为什么这样重要的事情不告诉我，如果我知道，或许会帮他出出主意，又或许我会劝他打消这个念头，这样说不定他就不会走上这条绝路。再后来我想到一种可能，会不会……他喜欢的人……是我，毕竟我跟他从小一起长大的，没见过他的目光在什么特别的男人身上停留过。那个时候我就在想，万一……我是说万一他真的喜欢我的话，我说不定也不会排斥？”安宁的声音幽幽的，他一贯的尖刻在此时消弭于无形，连那个凉凉的声音都带上一点柔和的暖意。然而他的话语又是在陈述这样一个让人唏嘘的心痛故事，这一刻，凌云泽似乎有点感受到他微微颤抖的声线下那颗柔软的心。

　　然而安宁声音陡然一转，嗤笑说：“老大你不用担心，就算我喜欢男人，看着你那张脸，我也下不去手。”他眼明心亮，一下子就看穿时晓的用意。

　　时晓尴尬一笑，说：“我肯定是不担心我自己嘛，我这不是……我这不是担心你看上老四嘛！你看老四，多水灵，那……那万一你俩搞上了，我跟老二可咋办你说是吧，嘿嘿，嘿嘿，兄弟，别介意昂。”

　　安宁暗自翻了个白眼。

　　凌云泽深吸一口气，这样很好，如果周围人都是同性恋者，未免有点太不真实了，室友们的态度已经够好了，如果……万一他们以后知道我喜欢男生，应该也不会和我断绝往来吧。凌云泽突然被这个想法吓了一跳，怎么，原来他潜意识里期待着坦白的一天吗？曾经的他可是完全不可能有这样的念头的，是因为知道了陈玄同和杨念的事情诱发的吗？他有些发愣，突然间他想起了第一天见陈玄同的时候他说的一句话。

　　“我们是一个圈子的。”

　　他……是这个意思吗？凌云泽心里反复琢磨着这句话，直至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