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峡间小筑》萌之果冻

9、树分双生，惊梦

　　“这天渊倒是同我们圣疆地渊颇有渊源，以前怎么没见你提过？”
　　楚遥子观望四周，想是前些天加固封印时，掌教未免魔气泄露伤人，遣散了护卫门人，如今这禁地倒是空无一人，一派寂静幽暗景象。
　　“圣女有所不知。五百年前，魔渊壁垒塌陷，域外天魔先锋欲奴役修真界，以人界养魔种，入侵上界。幸有清河祖师及蓝棠圣巫以不世秘法，燃烧神魂，引动天地道劫压制，生生斩断域外通道，又有诸多道门前辈于伏魔战场血战万里，方不致我人间沦为炼狱。”
　　“身为圣疆天女，若是真的到了那么一刻，巫琦也会为了所爱所敬之世间一切，效法巫蓝圣女。”
　　楚遥子闻言，却是停了脚步，背对巫琦：“真有那么一天，我楚遥子必血战到底，绝不让你死在我前头。”天色昏暗，看不见楚遥子表情。
　　“从哪里学来的肉麻话，听得本圣女心有戚戚。”少女巫琦垂了眼眸，神色温柔的拨弄着鬓边青丝。
　　恰逢月出云头，楚遥子面色微变，冲上前拉了少女玉壁，隐于一旁树丛，虚环一周，温热大手轻轻捂住巫琦檀口。
　　巫琦正要出声询问，耳边却听闻头顶传来御剑破空之声：“方才似乎有人语传来？”“师兄多虑了，禁地不宜久留，巡逻要紧。”又听一阵风声吹过，想是走远了。
　　巫琦挣脱了楚遥子怀抱，粉面微霞：“吓死了，还好楚公子机警。”楚遥子鼻间萦绕着巫琦淡淡兰芝芬芳，心笙动摇，一时竟是痴了。
　　过得片刻，在巫琦不解眼光中，楚遥子干咳数声，只道方才外放神念，查探近野，不多时还会有巡逻队伍经过，赶路要紧。
　　一路平安，转入戒律峰。楚遥子回了首座师尊，对侧室静观壁画的巫琦通传了一声，便回了弟子精舍。
　　巫琦入了戒律堂，只见一中年男子正对着满墙木牌出神，也不打扰，默默屏息以待。
　　片刻后，国字脸男子转过身来，对巫琦点头称赞：“果然颇有蓝前辈风范，圣疆代有才人出，吾道不孤。”
　　“琦儿此番前来，相信前辈已有定夺。不知蝶姨所提交换，贵派以为如何？”
　　“事关天下苍生，我辈义不容辞。”见巫琦面露喜色，戒律首座却又摇头，道：“月余前天渊封印异动，恐有魔头逸出。虽多番察看无恙，太上掌门仍是执意取了‘镇灵塔’护持封印。此番借宝，只能暗中运作，圣女平定内乱之后，速速回转，不得耽搁本派查看封印之期。”
　　“琦儿省得。作为交换，圣器‘赤血’交由贵派暂管。”又取了大小细口瓶罐十余支，调配成液，绘制了诡谲兽文，静静焚烧。只见兽皮所绘异文飞舞盘旋，纷纷投入“赤血”剑身。巫琦手腕翻飞间，十指连连结印，细细将溢散咒文重又打入剑柄，如此反复数回，“赤血”通体红色褪去，露出隐藏金色暗纹，剑光如泓，望之目中生痛。
　　“果真是参悟先天剑意之道兵，多谢圣女慷慨。”楚寄此时却如身在火炉，只觉内外俱是焦糊一片，偏生意识无比清醒，直疼得目疵欲裂,胸中一股不屈剑意左冲右突，无处发泄般搅动。
　　眼看楚寄就要死于奇痛，那边巫琦心生感应，不顾剑气割裂手掌，一遍遍催动巫术秘法安抚，暗纹光芒流动渐缓，金光褪去，现出好一柄湛卢宝剑。楚寄默运“虚灵诀”，本意是凭借空灵心境，免于非人折磨，误打误撞之下，竟是引了一缕先天剑意入驻神台。剑意锋鸣间，楚寄元神轰然巨响，竟是脱身赤血，飘然飞行于寂静星河之中，虽只一瞬，楚寄却觉得，有什么惊人的变化发生了。
　　楚寄正沉醉于此等美妙奇遇，忽的心头一阵大悲恸，将遨游九天之元灵复又吸扯回赤血。待楚寄回过神来，此刻眼前却是一片灰黑色熔岩，远方更有赤红火舌自缓缓蠕动之岩浆流中迸射四溅。而楚寄此时置身之石台却颇有些眼熟，倒有几分像是圣姑此前所立身之祭坛，只不过此处祭台密纹大多被常年散落的火山灰遮盖，不甚显眼罢了。
　　再看祭台下方处，巫琦脸色苍白，怀中竟抱了一对婴儿，此刻正昏迷着。在焦燃扭曲的空气中，巫琦青丝间一枝水色晶钗正自吞吐着白蒙蒙灵雾，柔柔护持着三人。楚寄惊奇间，又见一对二八年华，身着对襟翠蕊襦裙之妙龄少女，不知何时出现，自祭台正对面一株古老石树前好奇走来。
　　只听左边少女惊呼一声：“天巫血脉，主君后人出现了？”右侧少女却是摇了摇头，道：“妹妹，容姐姐先行推衍一番。”说罢，取了三块石片，轻轻颂念片刻，往身前一抛。只见石片开裂处，隐隐组合出某种玄妙轨迹，两女默然片刻，神色凝重。
　　“姐姐，此番劫难果真如主君所料，难以避免？”左侧少女眉心微蹙，又追问道：“这天巫血脉女子，身上可是有你我姐妹回归地界的契机？”
　　右侧少女闻言一叹，转头望向祭台上金光熠熠之“赤血”，翠色眼瞳中无悲无喜：“汝要救她，对吗？”竟似望穿了时空，冥冥间窥见了楚寄。
　　眼看楚寄张口欲语，少女却挥了广袖，背过身去，不再看赤血：“不必开口，且当是一场幻梦。今日所行非常法，恐有违天道，只盼十八年后，汝顾念昔日之恩，成全‘桫椤’万载之愿。”
　　遂双手捏印，只见一团葱翠光华遥遥注入巫琦眉心，不过片刻，巫琦便自苏醒，且面色不复苍白。
　　巫琦转醒，见得两位少女分左右，镜像般立于眼前，不禁一阵失神，又望向怀中襁褓，只眼泪汩汩而下，却是一言不发。
　　左侧少女入得近前细瞧，才发现襁褓中两位婴儿，其中有一位面色青白，竟是死去多时，只不知以何秘法吊着两缕残缺命魂，方不至于肉身腐坏，神形俱灭。
　　“这位小卿，汝乃天巫后人，当知古来玄脉，多有死生造化之能，切莫做此小女儿态，失了炎君一脉神骨！”
　　巫琦原本枯寂双眼却是亮起了两点摄人神光：“两位仙人，求求你们，求求你们……”却是连连磕头，也不顾什么圣女仪容，只涕泪泗流，血染一地。
　　“不必如此，折煞奴婢了！”自右边传来一股柔劲，将巫琦拉了起来。巫琦只以为仙人无力回天，不愿施救，欲要再跪，却发现无论如何都难以曲身，又惊仙人自称“奴婢”，只怔怔望着两女。
　　“汝近来可是受了‘虚明’侵蚀？”
　　见巫琦神色惘然，右边少女又道：“‘地渊’封印渐弱，想来至多二十载，‘虚明’便要重开‘合道’之争，汝身为天巫后人，莫非毫不知情？”
　　巫琦闻言，双目却是燃起了刻骨仇恨：“仙子所言，当是地渊‘域外邪魔’。巫琦一时不察，险些酿成大祸，实在愧为‘圣女’。只是小儿无辜，被迫牵累，巫琦实在亏欠孩儿太多，还望仙子施救，一切后果，巫琦一力承担。”
　　闻言，右侧女子翠瞳漾出一道灰色光华，默然片刻，与左侧少女对视一眼，却听左边少女赞叹道：“姐姐，椤必救此血脉，续炎君大义于世。”
　　巫琦疑惑间，右侧少女，名唤“桫”之神女，目光也是隐有赞叹：“卿当知晓，此前汝受‘虚明’夺躯之害，混沌浊气入体，本是难以活命。虽有‘太阴元髓’护持，却也是火上烹油，阴寒蚀魂，料想不多时便该油尽灯枯。怎料腹中胎儿灵智已开，以胎中先天元气，引导寒气浊气加身，竟是牺牲自己，保下了卿与胞弟。桫修习万载，未见有尚未降生，便自甘赴死之生灵。如此至善，当得逆天。”
　　巫琦此刻愧疚难当，同时却也欣慰，当下一咬银牙，庄重道：“巫琦恳请仙子激发血脉之力，助我施行‘归昭’灵术。”
　　“汝可清楚此法反噬后果？”椤秀眉紧皱，一对翠瞳直欲看穿巫琦心底。巫琦却已拭去泪痕，面露坚毅：“纵燃魂归虚，巫琦不悔！”又面带幸福，解了发钗：“那傻子，特特找余英姐姐借了‘凝魂晶露’，也不枉夫妻情分一场。望他日孩儿长大，常伴楚哥身侧，不叫他一人孤独凄苦。”
　　“仙子，这便开始罢！”
　　桫玉手轻挥，道：“不急，有一事需汝周知。此番拘魂返身，少不得厉鬼幽魂作梗。我姐妹可用地仙道法重塑汝孩儿肉身灵脉，蒙蔽天机一时。只是此番施为，虽稳妥几分，终是有违天道，汝孩儿体内天巫血脉，恐难以存留。”
　　巫琦闻言，却是大喜过望：“若孩儿能多几分活命把握，万鬼裂魂之痛，巫琦也领受得。”
　　“既如此，这便开启祭坛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