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女记》啊弗

2、归属

　　清宁宫正殿突然雅雀无声，西宁帝楞了一下，暴怒道：“太医呢？张德，去宣院判，告诉他们要是岑妃有事，让他们提头来见。”
　　张德，西宁帝身边的掌事公公，此刻不敢言语，只俯身称“是”，便快步下去吩咐他的干儿子小福子去宣院判，又到清宁宫偏殿去宣西宁帝的口谕。
　　这日太医院正好是院判李安值守宫中，不一会李安就赶过来了，顾不得整理自己半湿的朝服就跪倒在西宁帝面前“吾……”还不等他请安西宁帝就命他去侧殿给岑妃诊治。李安只答了一声“是”就去到侧殿为岑妃诊脉。产房里的太医见院判过来了，便退到一旁让院判给岑妃诊脉。这一诊脉李安的心就沉到谷底，这分明已经是绝脉了，哪里还救得呢。岑妃如此得宠，恐怕自己这条老命就要交待在这了。李安收回手就见一个太医过来“大人，您看是否要将岑妃娘娘的情况回禀陛下？”
　　“自然要回禀，”李安沉吟道，“你们同我一起去正殿吧。”李安看着手下几人，表面不动声色，心中却不住地担心，只怕这回要同这几人要同赴黄泉了。
　　正殿之中，西宁帝正坐在左上首，神色晦涩，不知在想些什么。林皇后，贵妃，和贤妃，德妃虽是神色各异，自有盘算，但都免不了想想到底是谁对岑妃下的手，要是岑妃挺不过来去了，这刚出生的小公主又会由谁来抚养。低位嫔妃们想的可就简单多了，左右公主绝不可能落到他们头上，不过要是盛宠的岑妃死了，那陛下召见他们的时间不就多了吗。但看此时西宁帝的神色，尽管他们心下暗喜，但谁也不敢表现出来。
　　此时，张德快速而又小心翼翼地凑到西宁帝面前“陛下，李院判求见。”
　　“宣”西宁帝沉声道。
　　李安等一干太医进殿还未说话就先趴着行礼。殿中众人一见便知恐怕岑妃不好了。“陛下，臣等无能，岑妃娘娘绝脉已成，恐难回天。”李院判战战兢兢地回禀。
　　“确实无能”西宁帝怒道，“朕先前就说过，救不了岑妃，要你们提头来见，你们莫不是当朕的话为耳旁风？来人，将这几个庸医……”
　　西宁帝话还没说完，便被打断了。来人是岑妃身边的掌事嬷嬷，也是岑妃的奶娘，向来得岑妃的信任。“陛下，岑妃娘娘醒了，求陛下和皇后娘娘一见。”
　　西宁帝和林皇后还未发一言，就听到贵妃怒斥“岑嬷嬷，产房乃血凶之地，怎可让陛下亲自进去，若陛下圣体有损，你担待得起吗？”
　　岑嬷嬷闻言并未退缩，只一边痛哭一边求西宁帝“求陛下去看娘娘吧。”
　　看岑嬷嬷哭得伤心，林皇后心有不忍“陛下，虽则宫中规矩不许陛下进产房，但是凡事皆有例外。一则岑妃为陛下诞下皇嗣有功，二则岑妃入宫以来对陛下一片真心，陛下进去也是情理之中陛下就答应了吧。”
　　林皇后不出言西宁帝也是要进产房见岑妃最后一面的，林皇后之言正好合了西宁帝的心意，又给了一个合情合理的理由。
　　“皇后说的是。”西宁帝一边说，一边匆匆向偏殿产房走去，林皇后退后两步跟上也顾不得去看岑嬷嬷的一脸感激。
　　林皇后跟着西宁帝刚走进产房便闻到了一股浓浓的血腥味，她虽从未生育过，但也知道岑妃恐怕真是不好了。岑妃身上盖着一床红色绣被，更衬得她面色雪白。
　　听得西宁帝和林皇后都进来了，岑妃睁开眼，便见西宁帝已坐在床前。
　　“陛下，”岑妃声音嘶哑唤了西宁帝一声，“臣妾自知命不久矣，有两件事求陛下，还请陛下恩准。”
　　看着昔日爱妃如今虚弱的模样，西宁帝柔声道“岑妃你说，朕自无不应。”
　　“求陛下，饶太医们性命……只当……是为咱们的公主积福。”
　　“朕答应你，饶他们不死。”
　　“陛下，臣妾不惧…先陛下而去，只可怜公主…从此便无人照料。臣妾求陛下将…将公主交给皇后娘娘抚养。”
　　西宁帝未料到岑妃所求竟是此事。原本岑妃若是顺利生产晋位，公主由她抚养自是最好，一来她是公主生母，位分又高；二来朝局也不会受影响。如今要是应岑妃所请，定国公府和平西侯府不又多了些联系吗。
　　“咳咳，”岑妃未听到西宁帝的回答，“求陛下…答应臣妾吧…”
　　眼见岑妃愈加虚弱，西宁帝终是点点头“朕答应你。”
　　林皇后见此虽心中有些欣喜，但以她对西宁帝的了解，此时答应恐怕是安慰岑妃居多。陛下心中恐是不愿定国公府与平西侯府平添一份联系的。
　　林皇后心中百转千回，面上却未怎么显露，却听得岑妃唤她“皇后娘娘。”
　　闻言林皇后亦坐到岑妃身边，岑妃却一把抓住她的手。林皇后看着明明已经虚弱不堪，却不知哪里还来的力气抓住自己的岑妃，“岑妃，你且安心，本宫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公主的。”
　　听到林皇后如此说，岑妃点点头，放下抓着林皇后的手不再言语，只是直直地看向她的右斜方。林皇后顺着她的眼光看去，那里正是一位奶娘抱着个小襁褓，不是刚出生的公主又是谁呢。林皇后心中突然一片酸楚，这就是岑妃慈母之心吧。
　　岑妃眼中神光渐渐消失，眼睑缓缓合上。岑嬷嬷上前一探鼻息，痛哭出声，“娘娘。”
　　随着一声“岑妃娘娘薨了”，侧殿之中除了西宁帝和林皇后，余者皆缓缓下跪，抱着小公主的奶娘也跪下了。
　　西宁帝看了岑妃一会，又让奶娘将公主抱来看了会，沉声道“擢岑妃为淑妃，加谥号惠。着妃位以下嫔妃守灵。公主暂养于凤仪宫。”说完就起身回了朝阳宫。
　　待西宁帝一离开，林皇后看着正在痛哭的岑嬷嬷“先别哭了，淑惠妃身后事要先准备起来，你先为淑惠妃装裹，我安排林嬷嬷与你一起操办岑妃守灵之事。”
　　岑嬷嬷恨不能与淑惠妃一同去了，此时也觉得林皇后有理，开始料理岑妃身后事。
　　林皇后走向奶娘，“将公主与我看看。”
　　奶娘将公主放在林皇后手中，心里却怕林皇后抱不好公主。但看林皇后熟练地抱起公主，心下诧异，却也更安心了。其实奶娘的担心纯属多余，林皇后虽没有自己生养过孩子，但是未进宫之前，却有好几个小侄子，也是抱过孩子的。
　　林皇后看着熟睡的小公主，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小脸，对奶娘说“清宁宫这会正忙乱，你先抱着公主先与我回凤仪宫。”
　　奶娘俯身称是。
　　却说西宁帝刚回到朝阳宫说了一句“影一”，就见一个身形瘦削，但眼神坚毅的男子跪倒在西宁帝面前。
　　“岑妃一向胎相稳固，如何会突发血崩，你去查，到底哪些人参与了这件事。”
　　西宁帝心中有些怀疑，所以才未大张旗鼓的调查，而是派了隐卫去调查。
　　“张德，你说将公主交给皇后如何。”
　　张德仔细琢磨了一下发生的事情“奴才不敢妄言，不过奴才看寻常勋贵家里，若是庶子失母，多是由嫡母教养。不过宫中规矩又不一样，陛下心中自有圣断。”
　　张德抬头看了看西宁帝，见西宁帝听完他的话之后，眉头紧锁，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厢林皇后带着公主回了凤仪宫。
　　“紫玉，将奶娘和公主带到正殿暖阁，暂时先住在那里。你一向细心，暂时到公主身边伺候，好好照顾公主。”林皇后柔声说道，“记住，暖阁里不要燃香。”
　　“娘娘放心，奴婢一定会照顾好公主的。”说罢，紫玉便领奶娘去了暖阁。
　　见紫玉她们离开了，绿萝将心中疑惑问了出来“娘娘为何安排公主居于暖阁之中。”
　　林皇后看了看绿萝和眼中同样有不解的红英“陛下的旨意是说让我暂时照顾公主，可见他还没下定决心让谁来抚育公主，让公主居于暖阁之中，一则是因为方便就近照顾，二来若是公主不能在凤仪宫久居，安排殿宇，反添麻烦。”
　　“淑惠妃临终遗言是要娘娘照顾公主，陛下不是也答应了吗。”
　　林皇后笑了笑“哪有这么简单，后宫朝堂向来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陛下心中虽怜惜公主，更多还是要考虑朝廷，只怕陛下一时也下不了决心。”
　　“可是后宫之中论位分，除了娘娘还有谁能抚育公主呢。宫中规矩，向来是由地位比生母高的抚育皇嗣啊”红英忍不住出言。
　　“除了本宫，不是还有宁寿宫的太后吗？”林皇后语气虽平稳，脸上却不免有些嘲讽之意。
　　林皇后和韩太后之间不睦并不是什么秘密，究其原因，是因为韩太后一味偏帮贵妃，若不是林皇后自身能力强，娘家又有实权，恐怕难以在宫中立足。韩太后出生的韩家原本是小宦之家，因西宁帝登基敕封承恩公府。为了韩家，韩太后一心想让大皇子封太子。好在西宁帝虽孝顺，却更重江山，才驳回了韩太后的要求。
　　这边林皇后他们还在讨论韩太后，那边韩太后已经到了朝阳宫。
　　“陛下下朝了吗？”韩太后一边问一边朝里走去。
　　小福子忙回道“回太后，陛下刚下朝回来。”
　　西宁帝原本坐在案前，见太后进来，忙起身迎接。“母后怎么有空来朝阳宫了？”西宁帝一边扶太后坐下，一边问。
　　“哀家过来看看陛下，有事和陛下商量。”韩太后看着西宁帝，“陛下将公主交给哀家抚养吧，这可是哀家唯一的孙女。”
　　西宁帝原本确实想过将公主交给韩太后养育，但想到影一刚刚查到的消息，却觉得韩太后不适合抚育公主，“母后，儿臣已经答应了岑妃将公主交于皇后抚养。”
　　“哀家是公主的亲祖母，由哀家抚养公主不是更好，况且皇后没有生养过，如何能照料好小公主？”
　　“母后，公主身边有乳母，皇后身边有嬷嬷，岂会照顾不好。况且母后年事已高，不便多操心，公主就交由皇后吧。”
　　韩太后见西宁帝不愿将公主交给她抚养“哀家只是想让孙女承欢膝下，皇儿…”
　　西宁帝见太后又想要哭诉，不得不出言打断“母后，朕答应了岑妃，难道母后想让儿子对一个逝者出尔反尔吗？母后，朕还有折子要看，您先回宫歇着吧。”
　　韩太后被儿子难得的怒气震住，“那哀家就先回宫了，陛下也要注意休息。”
　　韩太后走后，西宁帝无心处理政务，“张德，跟朕去凤仪宫。”
　　西宁帝到凤仪宫时，林皇后正吩咐绿萝用进贡的细棉布为公主做小衣衫。
　　林皇后行礼“陛下怎么来了。”
　　“张德，着殿内的人都出去。”
　　殿内的奴婢依次后退着出去后，林皇后看向西宁帝“陛下？”
　　西宁帝盯着林皇后看了一会，“皇后，若朕将公主交于你抚育，你待她如何？”
　　闻言，林皇后向西宁帝行了个大礼“臣妾当视若亲生。”
　　“好，记住你说的话。”西宁帝转身离开了。
　　此时，林皇后心中终于有了真切的欢喜，为西宁帝的信任，更为有了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
　　从后世史书来看，林皇后确实做到了她的承诺。她给了这位公主最深的影响，也让她自己名垂青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