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adise》finale

1、White Bird

　　“翎，阳台上怎么多了只鸟和一个鸟笼呢？”
　　“嘘！小羽，说话小声点，别惊醒了小鸟。”
　　“哦……”
　　“那只小鸟是我在树林里捡的。它受伤了，所以我将它带了回来。”
　　“现在呢？现在伤好了吗？”
　　“嗯，现在已经没事了。”
　　“那就好。可是，为什么要将它关在笼子里呢？它本应属于蓝天，将它关在笼子里不是很可怜吗？”
　　“……”翎犹豫了好久，然后说道，“我喜欢这只小鸟，因此想将它留在身边。就让我自私这一次吧。”
　　“……”
　　“对了，这个星期过得怎样？学校组织的旅游活动好玩吗？”
　　“一点都不好玩，无聊死了。”
　　“离家一个星期一定很累吧，还是赶快去洗个澡，我去做晚饭。”
　　“嗯。”
　　“对了，小羽，刚才你叫我什么？”
　　“什么？”
　　“不是跟你说了很多次了吗？我是你哥耶，你应该叫我‘哥哥’才对嘛。”
　　“翎真是个小气的家伙，不过是个称呼嘛，干嘛那么在乎？”
　　“不管怎么说我也比你大两岁啊。”
　　“才两岁而已。”
　　“总之你要记住。”
　　“嘻嘻嘻……才不要呢。”
　　我对翎扮了个鬼脸，然后跑回自己的房间，将门关上。
　　为什么不叫你哥哥？那是因为我喜欢你啊！翎真是个笨蛋，一点都不了解人家的心意。

　　那一年我14岁，翎16岁。父母因以外事故而身亡。
　　举行葬礼的那一天，我一直躲在翎的身后，紧紧地抓住他的手臂，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些人，听着他们不时地说出的那些虚伪得令人作呕的话语。
　　翎一只手撑着伞，一只手紧紧地握住我冰冷的双手。“小羽，从今天开始，你一定要努力地让自己变得坚强。”他轻轻地对我说道。

　　小羽在喧闹的商业街上走着，漫无目的的。午后的阳光很刺眼。天气闷热，路人们都尽可能地在阴暗的地方行走。
　　一家造型别致的店铺吸引了小羽的注意。那是一幢木屋，大概有两层楼。它建在这儿，与旁边高大的水泥建筑显得格格不入。
　　“乐园？”小羽喃喃地念着店铺的名字。会取这样的名字的，究竟是怎样一家店铺呢？
　　她推开门走了进去。这儿仿佛是另一个世界，远离尘嚣。货架上陈列着各式各样古怪却美丽的商品。小羽走过去，仔细端详，她深深地被它们所吸引。
　　“想要点什么？”
　　小羽看向声音的主人，那是一位英俊的东方男人。他叫泯。
　　“你是老板吗？”
　　“是的。”
　　“这儿的东西都很特别，很漂亮。”
　　“谢谢。”泯露出温和的笑容。
　　小羽看着泯，突然问道：“你能告诉我，怎样才能长出翅膀吗？”
　　泯静静地看着小羽，对于她的问题有些惊讶。大约两分钟后，他才开口说道：“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这个问题了。”方才的笑容又出现在他的脸上。他走到一个货架前，拿起一枚白金戒指，然后走过来递给小羽。
　　“十六世纪英国的一位伯爵小姐对她的情人问了同样的问题，于是他的情人请一位巫师，为他打造了这枚戒指。”
　　“戴上它便能长出翅膀吗？”
　　“是的，这是枚能带来幸福的戒指。一切，都是时间的问题。”

　　我坐在这空荡荡的房间里。
　　一个月前，翎出车祸去世了，留下了孤零零的我，以及他从树林里捡回来的那只小鸟。
　　我将关着小鸟的笼子拿到自己的房间里，请人在所有的窗户外安上铁丝网。我担心小鸟会飞出去。那样的话，我便什么也没有了。
　　房间里有很好的视角。透过窗户，能够看到如蓝色玻璃般透明深邃的天空。大朵大朵的白云，在天空中快速地移动着，朝着某一个方向，前行。
　　每天早晨睁开眼便看到小鸟令我安心，仿佛翎一直都在我的身边，从未离开。然后，我能如往常般说出：“早安，翎。”
　　最近一直做着一个相同的梦。我在一片漆黑的隧道中不停地奔跑。我知道翎在出口等着我。焦急与恐惧催促着我，无法停止。我看不到出口，不安与绝望几乎将我吞噬。
　　我拿出白金戒指，将它套在手指上。这是一枚造型简单却十分别致的戒指。戴上它就能长出翅膀吗？我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的背。如果这么做，就能得到幸福了吧。希望能长出翅膀，希望能被救赎。
　　我看着窗外的天空，因为铁丝网的缘故而变得支离破碎。不过，已经不重要了。除了那只小鸟，任何事情对我来说都显得无足轻重。

　　三个月前，我收到了大学的录取通知书。然后，我要求翎带我去海边旅行。
　　待在那儿的最后一个晚上，我坚持要在沙滩上看星星。
　　海边的夜空很美。满天的繁星如同嵌在深蓝色丝绒上的钻石。海浪拍打着岩石发出轻柔的声响，似乎可以抚平一切的痛苦与无奈。
　　我望着天空发呆，直到翎为我披上外套。
　　“夜晚的海风很大，当心着凉了。”
　　“谢谢。”
　　然后，翎在我的身旁坐下。
　　“不知道星星会不会觉得寂寞呢？”我突然说。
　　“……”
　　“虽然它们很美丽，虽然它们拥有着亿万年的生命，但是，穷其一生，它们也无法求得与另一颗星的接近。”
　　“小羽……”
　　我看向翎，却发觉泪水正顺着我的脸颊，静静淌下。我赶紧别过头去。
　　我将自己紧紧抱住，但是肩膀仍旧颤抖得厉害。我感到孤独与无助。翎虽然就在我身旁，但我却无法对他说出任何一句希望被安慰的话语。
　　来到这儿的第二天，我向翎告白了。
　　那是一个美丽的黄昏，夕阳将海水染成金色。沙滩上只有我们两人，静静地漫步。我鼓足勇气对翎说道：“我喜欢你。”但立刻便遭到拒绝。
　　“为什么？”我对翎大吼。
　　“你应该很清楚，我们是兄妹。”
　　“那又如何！不是没有血缘关系吗？难道你就为了这么可笑的理由拒绝我吗？”
　　“我是你哥哥！”
　　“不要拿这种理由来搪塞我！告诉我，你是喜欢我的，对吧？不是兄妹之情，说啊！”我近似乞求地对翎说道。
　　“小羽，你冷静点！”
　　“我只是希望能得到一份属于自己的爱情，这有什么错吗？”
　　“不要太任性了。”
　　“我才没有。是你自己太懦弱，不敢面对自己的感情！”
　　说完，我跑开了。
　　翎将不断颤抖的我紧紧地搂在怀里。我哭得更厉害。
　　“我一直有一种预感。在不久的将来，你会离开我，去一个我无法到达的地方。”我说道，“最近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我害怕自己会被无止境的孤独湮没。”
　　翎只是将我搂得更紧，没有言语。
　　我躺在翎的怀里，除了感受他的温存，以及不断地哭泣外，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
　　那一夜，我们就这么相拥着入眠。
　　我醒来时已是清晨。我看看身旁的翎，他仍沉沉地睡着。我低下头，将自己的唇印在他的唇上。希望他能够感到我有多么喜欢他，希望他能接受我的感情。

　　在学校里，小羽是个习惯于独来独往的人，少言寡语。
　　中午的时候，小羽会在学校的食堂里吃饭。
　　“能和你一块儿吃午饭吗？”
　　小羽看看说话的人，是薰。“请便。”小羽淡淡地微笑着说道。
　　薰是整个中文系中唯一能够忍受小羽古怪脾气的人，于是很自然地，她们成为了朋友。“为什么要一直将自己关在笼子里呢？”薰突然说道。
　　“什么？”小羽有些不解。
　　“为什么你要一直将自己关在笼子里呢？作茧自缚不是很可悲吗？”
　　“如果能够给自己一个继续活下去的理由，那么就算如此又有何不可呢？”
　　“坚持不住学校的宿舍，始终不和身边的人来往。这么做你觉得快乐吗？”薰看着小羽，“我希望你能快乐起来。”
　　“快乐并不是人人都能享有的。”小羽说着，嘴角弯出一个寂寞的弧度。
　　“知道吗？虽然你从不主动与人打交道，可是你却时时吸引着他人希望与你靠近。”
　　“是吗？但或许这只是一时的兴趣。”
　　“小羽……”薰看着小羽，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她并不知道，小羽所渴望的，不过是翎的拥抱。

　　翎出车祸的那一天，我跑到医院里，看到的是躺在手术台上的，伤痕累累的他。翎对我说的最后的话是“对不起”。
　　泪水，顺着我的脸颊，不断淌下。
　　究竟是怎样的感情，我已不想知道。和翎的死相比，一切都显得毫无意义。
　　我将小鸟从笼子里拿出来，包围在手掌间，亲吻它的喙，对它低喃，仿佛在对翎说：“我爱你，至死不渝。”
　　我仍旧在那条漆黑的隧道里不断奔跑。我知道自己快到达出口，我听到翎温柔地唤着我的名字。
　　然后，前方出现了光明，翎的身影越来越清晰。他微笑着张开双臂，我跑过去投入他的怀抱，喜极而泣。长久以来的不安与恐惧，此刻得到了完全的释放。

　　我睁开眼，习惯性地看向房间中央的鸟笼，却发现，小鸟已不在里面。
　　我惊慌地在屋内四处寻找，最后，在阳台的栏杆上看到了它。
　　我看着小鸟，绝望地知道，始终，它都是要离开我的，如同翎一般。我看着它飞向湛蓝的天空，感到无能为力。
　　直到现在我才真正明白，自己从来都只是一个懦弱而缺乏安全感的人。
　　左手的中指上一直套着那枚白金戒指。我看着它，终于明白，无论何时，不管在哪儿，只要能和翎在一起，就是永恒的幸福。
　　那一刻，我感到自己的背上长出了雪白的羽翼。一切的痛苦，都在此刻得到了救赎。

　　小羽从阳台上跳了下去。风吹拂着她的头发和雪白的棉布裙子，天空的颜色，是从未有过的湛蓝。这是一次快乐的经历，在黑暗扑来以前，小羽感到翎将她紧紧地搂在怀里……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