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藕香残玉簟秋》黛韫

14、蜜合

　　雪凝几欲夺门而出，避却这类不知如何作答的问题，然而，她硬着头皮，眼光闪烁，未来及开口，便听到雪佩啊的一声，凑着鼻子重重呼吸几口，欣悦地丢下木然的雪凝与未解的问题，向门口跑去，一边道：“嬷嬷在做桂花糕呢，我去帮忙。”
　　雪佩松下口气，心中甚感激嬷嬷的桂花糕，此时香味飘散，桂花和着糯香直撩拨的自己回神，看看桌上未完成的“菊”，一偏头，拨腿也往厨房跑去。
　　几平的厨房，嬷嬷正做着最后一层工作：装盆成型。雪佩在一旁不得闲，一时擀平面皮，间隙便将切好的小块往嘴巴送去，一脸满足。
　　“嬷嬷，我能帮忙做什么？”雪凝挽着袖子笑盈盈的跨过门槛，也向桌台上走去。
　　“小祖宗哦，还来个贪吃鬼，格一撅糕都出乏了烧饭间的门。”嬷嬷嘴上虽如是说，脸上却漾着溺爱的笑意。
　　雪凝塞一块往嘴巴，唇齿间立时弥散开淳淳的桂花香气，细腻的滑进咽喉之中，甜糯得如吃了蜜。嬷嬷的桂花糕确是别人所做不来的美味。
　　“嬷嬷不要小气嘛，今年做的似乎比往年多的多呢。”雪凝品着滋味悠然道。
　　“侬个小鬼头，这些可不是都用来馋嘴的，太太是要拿出去送礼的。”
　　“送礼！”两人齐声道。
　　“嬷嬷，往年可不兴送礼啊，今年是要送给谁？”雪佩嘴巴里塞着糕点，含含糊糊地问着。
　　嬷嬷神秘兮兮地笑着，眼神略有深意的往雪凝身上飘，利索的将一块块糕装进精致的食盒里，才施施然道：“是老爷个故交盛老爷屋里。”
　　话简单落定，便拎着盒子麻利的出去了，生怕这糕再落到她俩的手里。
　　雪凝笑意盈在嘴角，只觉得嬷嬷平素都没有这般麻利，许是自己与雪佩一见到她的桂花糕，确实如狼似虎了，便浅笑着对雪佩道：“看你把嬷嬷吓走了吧。”
　　雪佩嘴皮一翘，不置可否。笑嘻嘻地压低声音，一脸狡黠，凑在雪凝耳畔神秘道：“姐姐，你说娘拿这些出去送礼做什么？盛老爷……”她拖长着声音，沉思道：“我好像听闻他们家是做大米生意的，之前就住在桥畔上头呢，送礼给他们做什么呢？”
　　“嬷嬷说他们家是爹的故交，送些糕点许是礼尚往来，没什么稀奇。”
　　话语甫落，便听雪佩轻哧一声，一脸不屑道：“事情没这么简单，既然是故交，偏生今年才送！我大概亦猜出些什么了。”说完，亦学着嬷嬷略有深意的瞅着她，再涵义颇深的婉尔一笑，笑得雪凝雾水兜头，身子没来由的冷了一冷。
　　不知何时，双亲与嬷嬷便都出去了，连招呼也没有打。待到日央，雪佩实在饿得不行，便恹恹的在屋里眯起觉来，才消得雪凝的耳边清静了些。她亦饿得心慌，实在聚不起精神研习作画，便走到院子里面去瞧桂花的花枝，嗅着香气，清恬得通体舒适了些，灵台一阵清明。乍然却又失落的蒙上一层阴霾：现今，她似乎越发一无事处了。人生如斯，没有追求，没有波澜，没有沉淀，似浮萍一般轻逐波浪，连一片小小的涟漪，都克服不了…
　　她长吁一口气，望一眼当空的肆阳，仿佛收敛许多…今天，许是要有连绵细泽的。
　　于是，她沉下心，学足嬷嬷的样子，挽起衣袖便往厨房走，心道：何必娇气等待，洗手煮羹，难道便学不会吗！
　　搁架上放置着新鲜的蔬菜和鱼，看来爹娘她们是匆匆出门，未来得及安排妥当便走了。她将青菜与鱼一并洗净后，立时便有些茫然不知所措了，仔一回忆，仿佛是应该先生火的。
　　将薪碳引燃后，滋滋的火苗悠弱的飘摆，将将似熄未熄，她不知道如何将火生得更大些，便着力的用嘴在灶门吹一口气，那往日的碳渣噌地砰散开来，粘浮得满头满脸，然而焰火的确是窜高了些。
　　她有些欣喜，拂了拂脸，又照着刚才的方法吹了几次，火终于燃旺了。她将洗净的青菜一股脑倒进锅里，凝结的水渍吱吱作响，在锅里炸开声音，闻得她心中颇是兴奋，想来，自己倒是操作对了。
　　彼时，却有轻微可闻的敲门声响起，她有些错愕，该是谁呢？
　　慌乱的将锅中翻动两下后，她才快步的向前厅跑去，经过庭院，正闻雪佩慵懒娇嗔的声音响起：“姐姐，有人敲门呢，你快些去开门呀。”
　　“知道了。”她回了一声，迈着匆匆的步子，不顾有它，便将门“呀”的一声拉开了。
　　这张脸，无数次浮现在自己的脑海中，现下如此真实的站在面前，倒有些恍惚若梦的虚幻之感。她的心猛的漏跳半拍，脸不自觉得柔化出蜜来，眼眸漾笑，轻声道：“是你来啦。”
　　陆浩政干净如皓月的笑容，在微醺的桂花香气里划出一道炼光，那般煦暖，仿佛这微黯的天空又明净如初。
　　“我是想来看看，你的手伤好了没有。”
　　他温暖而干净的声音宛若湖水，清恬着雪凝周身的气息。
　　她赧笑着将右臂抬起，半挽的衣袖遮掩着一条半长的疤痕，呈粉红的颜色，在雪白的皮肤上淡淡呈现，“你看，早好了。”
　　语毕，两人相视一笑，气氛中有丝滑的甜蜜在凝固…
　　“呀，菜还在锅里呢…”她猝然想到厨房里的事，便火撩般地往回跑，陆文初亦不明就理的在后面随着。还未到门口，一股焦糊味飘然而至。
　　两人探身一看，青菜已黑乎乎的搭粘在锅面上了。
　　“你自己做饭？”陆文初怕她贸然去捞烧烫的东西，便用抹布将锅端放下来，舀一瓢水泡上清理后，才细细与她说话。然而雪凝面容征忡，小脸满是失落，讷讷点头，才怅然道：“我连这些都做不好…”
　　陆文初触碰一下锅柄确认温度冷却，再递将过来，慰以一笑道：“第一次若然能做出顶好的东西，那才是奇怪的。不要灰心了。家里其它人呢？”
　　“都匆匆地出门去了，也不晓得去了哪里。”似乎因为有他在，雪凝的沮丧并未持续太久，她接过锅柄，复又放置在灶炉上，便准备去将灶火弄熄掉。
　　陆文初一把拉住她，脸上掩不住的欢欣，他本恐今日或是露水一面，然而，竟生出这样的惊喜，能够与她相处更久些，做什么都是愿意的。
　　“我们一起下厨。”他面色坦然，嘴角抹不去的笑意，“我亦是第一次进厨房，然而只在旁边帮衬，应该不会给你惹什么乱子。”他挽了袖子，捞起篮中已洗净的鱼，欣欣然道：“还有鱼呢…我今日就来给鱼做一回外科手术吧。”
　　雪凝凝望着他的形容笑语，他纤长的手指精准的将鱼抓起，利索而干净，仿佛那双手有着魔力的灵动，上砧板，下刀，清理，一气流畅。雪凝暗自好笑，为何这般血腥的一幕在自己眼中，竟也显得美好。
　　“你笑什么？”
　　涂雪凝面上一滞，红晕迅速在脸上泛开了，她跑到灶口去添置柴火，才掩住脸上的困窘，道：“你鱼杀得很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