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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3、伪装 ...

  •   那是一块褐色的木牌,约半个巴掌大小,表面漆得光洁如镜,两边都刻有波浪纹,正面镌刻“沉舟绝地”四个字,反面则用花哨的簪花小楷密密麻麻地刻着名字特长等私密资料,是佩戴者的身份象征。这么小的东西常人多半不会留意,却被莺莺一眼认出,毕竟她手中也有差不多的一块,自何嘉岭死后,她日夜都期盼着会有另一人带这令牌出现,却不曾想传说中擅易容的杀手十五竟是个看上去羸弱无比的小女孩。

      也许这亦是她的伪装之一?

      兰溪的眼睛遮得拙劣,江湖骗子的手段自然瞒不过同样出身杀手组织的莺莺,可是真正的杀手十五早已不为人知地死在周家后园的沉潭里,根本连消息都没来得及传出,如今这令牌在谁手中,谁就是受命前来的十五。只是何嘉岭的死毕竟切断了五姓、复国军和沉舟绝地之间大部分的机要往来,莺莺无数次发出的求援讯号都如泥牛入海般了无回音,此刻眼前忽然出现一个神出鬼没的易容高手,难免心中生疑,虽下意识抬手止住丫鬟冲上前来的脚步,却仍眼神冰冷,上上下下地打量兰溪,眉心渐渐拧起:“新来的?不知道我的规矩?”

      阿春吓得魂飞魄散,恨不得揪着兰溪跪在地上磕头认错,说话声音都是颤抖的:“莺莺姐,您别和她一般见识,她脑子不好,又刚被花大娘接进楼里,她……”

      莺莺挥手让丫鬟把阿春推到一边,自己则走到近处,葱根似的手指挑起兰溪下巴,先静静端详一会,忽然松了眉宇,似笑非笑:“脑子不好?我看是脑子太好了,人人都避着我走,只你直冲冲地撞过来,怎么,想引起我的注意?”

      她的指尖轻轻摩挲兰溪侧脸,那里是面具与皮肤贴合的边缘,兰溪痒得缩了缩脖子,正要开口,忽听阿春仍在极力为她开脱,嗓子甚至破了音,慌慌张张地哀求:“莺莺姐,您看她的眼睛,她真是个瞎子,不可能存心要……”

      兰溪眨下眼,心想如果能活着离开这,一定要带莺莺离开,给她寻一个好归宿。

      “我是故意的,”她透过眼前朦胧的遮蔽看向莺莺的眼睛,声音很轻,但很稳,毫不犹豫:“我想给你当丫鬟。”

      阿春忙于求情一时没听清她说了什么,待反应过来顿时惊得脸色煞白,以为小姑娘真被吓坏了脑子,立刻转向莺莺试图弥补:“不是这样的,她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小晴!”她挣脱束缚跑到兰溪身边,像个护崽的母鸡一样拼尽全力把人藏到身后,手忙脚乱去捂她的嘴:“莺莺姐,这件衣服我保证给您洗回原来样子,求您……”

      “你想给我当丫鬟?”莺莺却轻笑出声,阿春像个掉了提线的木偶一般生生顿住动作,瞠目结舌地看向莺莺,却听她道:“可以。”

      莺莺其实是一个很矛盾的人,她谨慎多疑却又最易感情用事,从少时被沉舟绝地安插在花月楼里传递消息至如今,从未出过半点差错。在何嘉岭还活着时,几乎整个西南的情报都要从她手中流通一遍,惊天动地的消息见得多了,反而愈发麻木沉默,在纸醉金迷的欢场里夜夜笙歌,心却如老僧枯木,死水无波。

      何嘉岭的出现就像往那潭死水中扔了一粒石子,从此再也平静不了,涟漪一圈接着一圈,慢慢越扩越大,最终占领整片水塘,无处不起波。

      她是真的在意何嘉岭,命案发生后接连几日称病不出,其实着实清减许多,绝不仅仅是避嫌而已。

      披锦熏香的寝阁,是她深爱之人的绝命之地,莺莺当先一步走进来,回身看兰溪被她随身伺候的丫鬟小心翼翼地扶着跨过门槛——她戏做得倒真,还特意在门槛上绊了一脚,险些跪在地上。

      莺莺嘲讽地弯起嘴角,先让丫鬟服侍着换了衣衫,低头欣赏五指上颜色斑斓的甲套,片刻后才道:“你出去吧,让她伺候就行。”

      丫鬟愣了愣,也不敢多说什么,低眉顺眼地弯腰道了声“是”,随即带上门出去了。

      兰溪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看莺莺慢慢倒了杯茶,握在手里轻吹一会,用茶碗盖子撇掉泡沫,头也不抬:“拿掉你的伪装,你到底是谁?”

      死在她手中的秋盈在意识深处爆发出幸灾乐祸的狂笑,兰溪定了定神,把跃跃欲试要抬起遮住额头的手拼力压下,干脆从臂间扯下那个木牌扔给莺莺,一语未发。

      莺莺冷笑一声:“怎么?不敢正面视人也便罢了,为何连话都不说?莫非真的心中有鬼?”她将那木牌接在手中反复看过,随手搁在桌上:“传说中有一千张脸的杀手十五,竟是名不副实之徒?”

      此刻已经是下午了,花月楼的笙歌器乐已然奏响,靡软艳丽的曲调从窗外如烟般滑进来,兰溪心跳如擂鼓,只能靠调整呼吸慢慢压制,直到估计自己声音与平常无异后才开了口,却没回答莺莺的问题,先简短道:“安子岳做的。”

      莺莺没听明白,下意识追问:“什么?”

      “五天前,安子岳雇我去杀兰溪,说得了钱与我平分,”兰溪把杀手第一次出现的时间往后调了调,正好接到安子岳同意将她关进佛堂的那一晚,倘若安子岳果真受了他人嘱托,想来时间十有八九便在那前后:“我说人都死了怎么分,他说杀了……就行,这样就是一笔无名债,追到阴间也讨不到我们身上。”

      她不知道死去的男人叫什么,大着胆子略过对他称呼,果然见莺莺轻叩桌面的手指猛地一顿,却来不及追究这个,惊声道:“安子岳?三爷?”

      “如果不是临时出了变数,那女孩现今必死无疑。”兰溪硬着头皮编下去,脏水泼得巧妙,半真半假,一时果真要人辨认不清:“后来我才知道,死的是你们的人。”

      杀手组织沉舟绝地隶属五姓,倘若安子岳需要出动这群人,必然要先同五姓世家打过招呼,奈何他贪得无厌,早在五姓提出要兰溪前便私下同沉舟绝地的领头达成交易,谁知派出的两人竟死在兰溪手里,安子岳怕事情闹大失去五姓这座靠山,慌忙毁尸灭迹作无事发生,而何嘉岭的死确实同他无关。可莺莺对此间恩怨情仇不甚了解,她只依稀记得那日手刃何嘉岭的杀手是个清俊少年,兰溪听她描述立即想到这人是谁,脑中更是一团乱麻,不知道陆锦生怎么会参与到这其中,实在圆不回这个理由,索性心一横将剩下的怀疑也全引到安子岳身上:“那少年名叫陆锦生,五个月前由安家家主送进周家,说是周家表亲,私下里却被安家用来清除异己,早就唯安子岳是从。”

      莺莺有点迟疑,低头想了一会,又质问道:“可照你的说法,如今何郎被害,你和安三爷大可躲起来肆意发财,为何还要来找我?何郎死后,我向沉舟绝地求援多日毫无回音,消息出不去也进不来,倘若你不愿按他们意思行事,完全可以找理由捱过这段时间,届时岂非……”

      兰溪却道:“你问这话,才是真正糊涂!安家昨夜出了变数,不然你以为安三爷为什么一定要做这个交易?安家兄弟向来面和心离,两边都对彼此颇多不满,安家大爷早在安子岳离开沉舟绝地的第二天就星夜赶来做了另一笔交易,倘若有朝一日安子岳生出二心,务必斩草除根!”

      安子岳这段时间出现在花月楼大宴宾客的频率确实高了不少,说是心虚壮势也未尝不可。莺莺皱眉不语,兰溪看出她的松动,强迫自己眼神直盯着她,终于下了杀手锏:“我来此拿的是安家大爷的钱,陆锦生已经逃跑,安子岳现今孤立无援,他两面三刀毁约在先,为一己私利夺人性命在后,你被蒙在鼓里毫不自知,反而对我一心质问,那人现今在九泉之下可能安息?”

      “可安三爷……”

      “兰溪一死,安家大爷的女儿就是顺理成章的周家主母,兰溪不死,安子岳做成交易拿到钱还是留不住,安家大爷永远压他一头,如今正是要他偿命的最佳时机,你为何执迷不悟?”

      若在平日,莺莺绝不会如此轻信于人,可何嘉岭的死沉沉压在她心头,她爱的人毕竟死得不明不白,好容易冤有头债有主,既然证据确凿,当然不能放过。

      “城中还有一部分我能直接动用的人,”莺莺咬牙,终于祭出自己连何嘉岭都不曾告诉的家底,这是存了必死之心:“我们该怎样……”

      “硬碰硬对我们没好处,”兰溪用尽浑身力气控制自己不流露出哪怕分毫的喜悦,淡漠道:“如果你能调动人,明日晚间就在这巷子口,要他们围堵安子岳。”

  • 作者有话要说:  恭喜小兰曲线救国完成第一步!撒花!(不要方,一共三步,安子岳必须血债血偿)
    有妹子质疑为什么小兰明明有能力跟周家人斗却还是被欺负得这么惨,嗯……其实是这样的,首先,小兰当年是被人从乱葬岗捡回来的,周家毕竟把她当成小姐养大,虽然居心不良,但终究于她有恩,一言不合就杀人肯定是不行的啊QAQ
    其次就是现阶段真的没人把她当敌人,大人都忙着勾心斗角,谁会去陪一个孩子宅斗不是?当然等小兰重新回到周家就不好说了~
    最后,周家给小兰的回忆实在算不上美好,其实现实生活中也是这样,如果一个小孩从小被家里无视或欺负的话,他/她潜意识里是希望自己能得到别人的认同的,所以反而更不会对家人做不好的事,既不敢,也不愿。
    PS:别看小兰忽悠人时一套一套说得贼溜,其实紧张得出了门腿一软差点趴在地上(小小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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