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娉婷似毒》赴遥

71、联手

　　“他看见了？”

　　“不止看见，还忙不迭把我给打发走了，说是要去陆少爷那一趟，”周伯想起方才周骋眼神发亮的模样还觉得好笑，虽然语气谦卑得一如往日，腰身却不知不觉挺直了些：“要我看，准保是当真了！毕竟是我看着长大的，少爷这点小心思不难猜。”

　　“还是少年人了解少年人，”安子岳眉心舒展，抚掌笑道：“陆锦生果然有几分本事。”

　　“可内宅那边……”

　　“等阿骋出了事，哪里还顾得上内宅？先不用管，让那几个婆子把兰溪看好，以前倒没看出来，这病秧子还是一棵摇钱树”

　　周伯心神领会，眼角也跟着舒展开来：“三爷高明。”

　　“哪里，还要多多仰仗先生，此番妙计得胜，先生功不可没。”安子岳单手扔过一个钱袋，笑得满面春风：“以后需要先生指点的地方还多得是，小小敬意，先生切勿推辞。”

　　那钱袋子塞得鼓鼓囊囊，周伯悄悄掂两下，总觉得重量有异，忍不住朝那露口中瞥一眼，却被灿灿金光勾得再也移不开眼睛：“嚯，多谢三爷提携！”

　　他打小就跟在周员外身边跑进跑出，伺候得无微不至，后来周员外当了家，念着旧情直接把他提拔到宅中管家的地位，宅中大事小情多半要过他的手，人人都以为这是份肥差，只有周伯自己知道，他从没贪过宅子里公账上的一文钱。

　　周员外连娶九房夫人，回回大张旗鼓，周伯先还不觉怎样，后来发现周员外连给青楼中的姑娘赏钱都是一掷千金，他在玩乐之道上永远舍得花钱，却从没给过周伯半分赏赐——那日周伯的小孙女大妹刚满百日，周员外随手买了一对廉价的银镯作为贺礼，后来周伯才知道就在同一天，醉花楼中当红的采芳姑娘竞价陪酒，周员外直接拍了一副金灿灿的长命锁出去，惊得四周酒客眼都直了。

　　纯金镶八宝的长命锁，自然不是专门打来赠送花魁的，周伯后来总想看看那锁上是不是还刻着大妹的名字，可惜无果。

　　前半生他拿周员外当兄弟，两肋插刀无所不做；后半生周员外拿他当奴才，区隔分明少有问及。

　　当然，他不是因为这个去背叛周员外的——这些东西充其量只能算是烈火暴起前的一阵东风，真正的火星大抵还是周员外说的那句“钱财多纷争，兄弟难逃尔。”

　　周伯年迈请辞，想讨些银钱回到故乡养老，周员外百般阻拦，又不肯赠他银钱去置办家产——毕竟多年主仆，情义非比寻常，当主子的给份厚礼难道不是天经地义？毕竟多年前周员外刚刚继任家主的时候，周伯还在接踵而来的混乱刺杀中帮他挡过一刀，那时周员外可是信誓旦旦，说什么日后定不相忘，可见全都喂了狗。

　　周员外表示周伯可以在宅中安享晚年，周伯则坚持要回到故乡生活，两人争执许久，最后周员外怒道：“钱财多纷争，兄弟难逃尔！”

　　这话其实有点不要脸，周伯跟他这么多年，还真没在钱上起过什么不该有的心思。当然兔子急了也会咬人，周伯这下彻底看出周员外从没拿他当过兄弟，心灰意冷之际更想赶紧敲一笔大的回乡过好日子，安子岳恰好在这时找上门来，偌大手笔，只要周伯按时提供周家人的各种信息，衣食住行全都要。

　　送上门的钱，谁会置之不理？

　　结果这事便一发不可收拾，周伯起初只以为安家是想给周家绊个大跟头，万没想到还有人命牵扯其中——周员外刚一失踪他就懵了，可这时已经无法脱身，安子岳也不怕暴露自己的心思，索性给周伯加了价，直言就是要把周家往死里整，周员外没了还不算，周家兄弟也一个都不能留。

　　说开有说开的准备，那日安子岳设宴邀周伯同席，周伯迟迟不敢动筷，逼得安子岳急了，直接令左右按住他猛一阵灌酒，那酒里不知加过什么能迷人头脑的东西，反正周伯到后来就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了，第二日醒来时已经正午，安子岳笑眯眯地给他展示一封认罪书，由他亲笔所写，签字画押无一缺少，内里却是颠倒黑白，每一条罪名都能直接送他进大牢。

　　“先生年事已高，何必跟周家同流合污？”安子岳笑道：“不若一条路走到底，他日我掌权你拿钱，我们各取所需，先生大可去过那自在日子，岂不快哉？”

　　周伯没法拒绝，不管他想不想——不过那真的是一笔诱人至极的巨额财富，周员外曾经答应过要给他的，他早就做好了接受的准备，可惜无从兑现。

　　当然这些周骋并不知道，他只急于找到陆锦生，相比于其他忽然多了一副面孔的熟悉人，陆锦生这个自始至终都没被他信任过的合作者好像还要更安全些，至少暂时没露出什么图谋周家的野心。他推开陆锦生的房门，只见那少年坐在桌前，垂目看着腰间血色的玉佩，怔怔发呆。骤然响起的开门声惊醒了他，周骋明显看到他浑身一震，然后才慢慢回过神来，对回手将门关好的周骋道：“又怎么了？”

　　周骋的声音隐隐发抖：“我找到猫了。”

　　陆锦生坐直身子，露出些困惑的表情：“猫？”

　　“对，一只敏捷的黑猫，就藏在西苑的回廊里。”周骋思忖片刻，将关于那猫的猜测简明扼要地向他重述一遍，又道：“现在只要找到把这只猫带进我家的人，或许就可以顺藤摸瓜，把一直藏在黑暗中的操纵者给揪出来！”

　　陆锦生沉默一会，眼神异样：“可你怎么知道那一定是只猫？”

　　周骋耸肩：“我没有别的办法，现在所有的证据我都要拼命抓住，错了就再换下一个，只要我足够耐心，总会让我找到他们来不及隐藏的秘密。”

　　陆锦生不置可否，又听周骋道：“所以你呢，这些日子你有没有什么新发现？”

　　他答应周骋要帮他查出周员外的下落，可这本来就是一桩环环相扣的阴谋，他接下来的要说的话是早就商定好的，原本能够直接将周骋推至铡刀之下。

　　然而陆锦生话到嘴边，却忽然有了别的想法：“周骋，你是不是真的什么险都敢冒？”

　　周骋有点没明白他的意思：“你说呢？”

　　陆锦生没答他挑衅似的疑问，转而道：“那好，有一件事我一定要告诉你，”他忽然定定看着周骋的眼睛，一字一句坦白：“你所见到的那个猫爪印，其实出自我手。”

　　周骋猛然瞪大眼睛，险些冲上前来：“什么？”

　　“有人威胁我，设下陷阱，引你上钩。”

　　周骋还是有点懵：“陷阱是……什么陷阱？”

　　“如果你今天看到那个猫爪印，一定会相信那里有猫经过。所以你晚上会悄悄过去查看——为了等你这一看，今夜西苑会专门有个人守在那里杀死这只猫，这一幕‘恰好’会被你看到，之后你会悄悄跟上他，一直走到城外的一个破庙里，那里的人会把你扣住，可能只是想让你错过营救‘兰溪’的时间，或者直接杀了你。”陆锦生说，他对几乎僵硬的周骋笑了笑，语调放得很轻：“这原是我和另一人的计划，如果今天我不告诉你，今晚之后你便再也回不了周家。”

　　周骋慢慢明白了他的意思：“所以你想……”

　　“如果你愿意和我联手，我们可以将计就计，干掉那个要挟我的人——这件事固然凶险万分，不过我可以向你保证，倘若我们是胜利的那方，就一定能从他的手里撬出你爹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