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业治疗老寒腿》宣蓝田

45、Chapter 45

　　先是买了她的专利，在屏顺时又帮杨小韶办了贫困就医，接连两份可以解释为“爱屋及乌”的人情，这顿饭再不请说不过去。

　　江知妍答应得爽快，可她总是忘了程签的尿性，但凡眼前有根杆，他就能顺着爬上天。

　　程签：“咱们去你爷爷奶奶家吃吧？”

　　彼时正是程签的第一天离院治疗，江知妍下班后开着车直奔酒店了。可程签病情稳定，每周两回按摩，剩下不过是每天喝药，除去这两样，治疗实在没什么内容了，主治医师和病人坐在沙发上看了半个钟的新闻联播，祖国形势一片大好。

　　“我家？”江知妍愣了下：“不方便吧……”

　　程签便不说话了。

　　隔了半分钟，他幽幽道：“我已经吃了两个月的食堂饭了，每天早上馄炖小面，中午米饭，晚上喝粥，两个月没换过样，很难受。”

　　江知妍：“……你想吃什么？”

　　程签：“现在特想吃家常菜。”

　　江知妍：“我知道一家私菜馆，挺好吃的，在……”

　　程签叹口气，更幽怨：“我在这么个陌生的城市，举目无亲，孤苦伶仃，茕茕孑立，形影相吊。只有上回去爷爷奶奶那儿吃那顿饭的时候，才感受到了一丢丢家的味道。”

　　一旁的关女士微笑倾听，假装自己是死人。

　　江知妍被这四个成语叠加描述的意境听惊了，还真被他吊起两分同情心：“那好，挑个周末吧，回头我跟爷爷奶奶说。”

　　“好嘞，说定了。”程签一双桃花眼又熠熠生辉了。

　　江知妍揣着一肚子狐疑填完了今日外诊情况表，一时没能分清自己是不是掉进了什么陷阱。

　　可惜计划没赶上变化，程签连给老人的礼物都准备好了，最后也没能成行——江家爷爷奶奶出门旅游去了。

　　江爷爷一连请了半个月的假，他本就是退休后被医院返聘的，每周只出半天专家诊，剩下的时间全在带学生，只要开口，没有请不出来的假。老两口人老心不老，跟着孙子孙媳开开心心去新马泰度假去了，Y市这边只留了江知妍一个人。

　　啧，真是个小可怜，程签想。本来妍妍就没俩朋友，这回爷爷奶奶都走了，工作日她回到家冷冷清清的，这下连周末都没人陪了。

　　程签琢磨着还是请她来自己这里吃，是该搞个烛光晚餐趁虚而入呢，还是该做顿大餐送份冬日温暖呢，一时没拿定主意。

　　偏偏赶上医院连着一周开科教成果总结会，每晚下班后开一个钟头会，江知妍作为中医部今年唯一卖出专利的课题人，一天也跑不了，每晚都忙着写总结报告。

　　两人约的这顿饭一拖再拖，一直拖到了感恩节的前一天晚上，她也没有定下地址。程签掐着她下班的点，微信上问起时。

　　江知妍：【明天来我家。】

　　紧跟着发来了她家的地址定位和单元门牌号。

　　程签看着那一行字，一颗心猝不及防炸裂成烟花了。

　　去她家里！私密约会！吃她亲手做的爱心晚餐！头一次约会就这么高的起步，美好的将来还会远吗？

　　关女士眼睁睁看着程签在衣帽间捯饬了半钟头，挑了身花哨的千鸟格纹西装，搭了条纯色领带，头发抓得根根挺立。他表情严肃、绷着脸不笑的时候，是真挺帅。

　　“浪漫，就是浪费时间慢慢吃饭。”

　　“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猪猪肉肉，蔬蔬菜菜也是可以的。”

　　程签对着等身镜深情款款地念了两句土味情话，说完露齿一笑，左右瞧了瞧自己的笑容。他盯着镜子瞧着不得劲，探出头来问：“我穿这身是不是显得不端庄？我怎么感觉我笑起来有点骚包呢？”

　　关女士和韦宝姝齐齐给了声呵笑作为回应，一扭头，又沉浸到一地鸡毛和狗血的中年婚姻剧里去了。

　　啧，被生活琐碎磨平了浪漫细胞的已婚妇女们，总是对年轻人真正的爱情无动于衷。

　　程签耸耸肩，又捯饬了会儿，最后架了副平光眼镜压下了这一丢丢骚包的错觉，自觉完美，又缠上他从江知妍那儿抢过来的那条靛蓝色围巾，意气风发出门了。

　　孙桓从车内镜里瞄他，今天坐得直挺挺的，想是怕弄乱发型。孙桓看着特逗，将自己单身四十年靠纸上谈兵总结出来的经验倾囊相授。

　　“现在的年轻姑娘啊，都喜欢懂浪漫的男人。”

　　孙桓起了个头，又瞧程签一眼，带着过来人的口吻老气横秋道：“这种浪漫不用体现在大事上，要体现在生活中的点点滴滴上。你看人电视剧里演的，什么霸道总裁高冷总裁，再霸道再高冷的，遇上女主角都得和和气气温温柔柔，什么生病喂药啊，拿个小本子记她的喜好啊，什么约会时专注盯着她，一眼都不看别人，这种细微之处的浪漫吧，它特别得撩人。”

　　“小江大夫虽说年纪大了点，但姑娘们喜欢的都一样，她肯定也……”

　　程签：“她年纪哪儿大了？”

　　孙桓正扯在兴头上，冷不丁被截断，反应有点钝：“啊？”

　　程签：“她比我还小四个月呢。”

　　孙桓：“……”

　　程签：“她才二十六，正是风华正茂。这个年纪读完了博还工作了一年半，手里好几个省课题，还卖出了专利，你知道这样的人全国有几个么？两只手数得清，凤毛麟角！国家栋梁！知道么？”

　　孙桓：“咳。”

　　单身老男人把偶像剧里得来的浅薄经验通通咽回了肚子里，情深意切地妥协了：“确实啊确实，凤毛麟角，国家栋梁。”

　　一路稳稳当当地把人送到了江知妍住的小区，程签拿着礼物下车，却见孙桓也跟着下来了，还把车锁了。

　　程签挑眉：“干嘛，你差这一顿饭？”

　　孙桓哭笑不得摆摆手：“我不上楼，我就下车买包烟。”

　　程签立马切换成了善解人意的好Boss人设：“谢谢孙哥，孙哥辛苦了，孙哥你买完烟直接回家吧，不用接我，我自己回。”

　　单身老助理哭笑不得地走了。

　　这单元八层楼高，江知妍住在顶层。楼年代不长，三期楼盘才刚刚开售，新楼盘业主隐私性不错，程签整整衣领，按下通话等着她开门。

　　进门前他都做好了心理准备，就算进门看到她家的装修是医院翻版白墙绿漆，就算看见她满家晾着中药材、拿实验用的量杯当水杯，都能不眨一下眼的。

　　谁知一开门，程签整个人都被一大片温馨的仙女风包围了。

　　“来了呀。”

　　江知妍随手扎了个丸子头，给他开门时一手还拿着锅铲，穿着毛绒绒的法兰绒睡衣，外边戴着围裙，脚上趿着双粉色的猫咪拖鞋，挺常见的款式，可穿她脚上，场景玄幻中透着温馨。

　　瞧程签一身西装三件套，江知妍愣了下：“这么正式？”

　　“头回来总得有点仪式感。”程签脸上的笑还没展开，她一闪身又钻进了厨房，喊了声：“把门给我带上。拖鞋在鞋架上，自己换。”

　　厨房里一阵嚓啦呛油的声音，调料香都飘出来了，油烟机才迟迟加入大合唱。

　　啊，真可爱，做个饭都兵荒马乱的。

　　程签把门关了，屁颠屁颠换了拖鞋，站厨房门口瞧了半天。

　　房子是小型loft格局，又要客厅卧室厨房餐厅书房卫生间五脏俱全，各样的面积就显得有点局促了。厨房左边水池冰箱，中间一体式烤箱，右边煤气灶，程签觉得自己进去肯定挤，没动，站厨房门口欣赏她做饭。

　　他真是太少见她这么有生活气息的一面了，平时不是白大褂，就是职业衬衫配正装裤，连秋冬的大衣都是清一水的干练风。像这样穿着毛绒绒的睡衣，拿着锅铲在做饭，程签单是看着，心里就痒痒。

　　“有什么我能帮忙的么？”

　　江知妍背着身摇头：“别添乱，你去坐着吧。”

　　“行，那我就等着你的大餐。”

　　程签心安理得地放纵了自己的好奇心，把她家楼上楼下转了一圈。

　　她的家比程签想象中温馨多了。面积不大，平地面积大概四十来平，上下两层一隔，空间就显得宽敞多了。装修风格和她整个人风格一点都不一样，是五彩斑斓的马卡龙色系，浅蓝，浅绿，浅粉，处处都藏着少女心。

　　因为双层挑高的问题，家具都比正常尺寸小一个码，显得袖珍可爱。

　　二楼阳台旁边有个小小的玻璃书房，开了扇大飘窗，往外望去是叫霓虹灯映得蓝莹莹的母亲河，又被熠熠金色的车流截断，从这儿望到的夜景美得很。

　　他正看得入神，忽听窗台上传来咕叽咕叽的叫声，声儿还挺响。程签循声看过去，乐了：“哟呵，你还养老鼠！”

　　江知妍的声音从楼下传上来：“那是荷兰猪，也算是鼠。”

　　程签搬了把椅子坐到笼子面前，小屁孩一样兴致勃勃地看。鼠笼是自己DIY的，占了整个大飘窗，里边一只纯灰色包子脸，一只烫了锡纸烫似的黄白色拖把头，都一副傻呆呆不太机灵的样子，愣愣瞅着他，缩在棉窝里咕叽咕叽地叫。

　　程签：“一公一母啊？抱窝吗？养多久了？生过崽么？”

　　江知妍做饭的本事不精，平时一天三顿吃食堂，偶尔下个厨也以果腹为主，被他这一连串问题打乱了节奏，又戳开菜谱从头到尾看了一遍，还得分心回答他：“不是，两只小母鼠，打小养在一起的，关系亲就不打架。”

　　程签彻底把“帮她做饭刷好感”这事忘到了脑后，瞧鼠笼旁边放着好几箱牧草和零食，手贱，一样捏了一小撮喂，还知道雨露均沾，这个喂一口，那个喂一口，两只大老鼠踩在毛毯上追着它的手欢快蹦跶，脖子仰得高高的。

　　江知妍总是高估他的定力，叮嘱又说晚了一步：“你别喂它们啊，我下班回来喂过了，这两天有点胃胀气，消化不良，吃太多晚上会难受的。”

　　程签唰地缩回手，在两只荷兰猪咕叽咕叽委屈巴巴的叫声里，脸不红心不跳地回应楼下：“没喂没喂，我就看看。”

　　他不敢摸，怕被咬，只是那只拖把头凑到了笼子缝前，厚厚的毛毛被笼子压成一格一格的。程签伸出手指，戳了戳它的脑袋，毛绒绒的。

　　万万没想到，小江大夫白天眼也不眨地戕害小白鼠，打针灌药麻醉处死全都习以为常，晚上回家却还要养老鼠，难道是一种补偿心理？

　　啧，真可爱。

　　十一月底，已经是供暖的季节了，屋里温度不低，程签脱了外套，又楼上楼下转了一圈。

　　“地方有点小，别介意。”

　　江知妍回头瞧他，就这么大点地方，楼上楼下他参观两圈了。因为屋子小，楼梯宽度也有点局促，他撑着两条平时一步路都懒得多走的腿，把她的家看了个遍。

　　程签参观完了，绕回厨房边上，赞美：“不错啊，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地段好，采光也好。”

　　她毕业才刚一年半，加上实习时间也不过两年，这会儿就有车有房了，挺难得。程签好奇问了句：“怎么买的，自己还房贷？”

　　“没，全款。高中到大学十来年，每年大大小小的奖学金、比赛获奖、论文评优、给博导做数据什么的，乱七八糟加一块，攒着攒着就三四十万了，又把从小到大的压岁钱添上，刚刚够。”

　　程签：“……”

　　从没见过奖学金长什么样、倒是给学校捐过两栋实验楼的渣渣程被无情碾压了一遍，除了比个大拇指，再无二话可说了。

　　她时间掐得准，几乎是程签进门刚把身上的寒气散去，饭就好了，海鲜拼盘配三菜一汤，海蟹、大虾、鱼片，还有粉丝扇贝，摞得高高的，看上去挺丰盛。味道如何先不说，卖相是真得好，她严格跟着菜谱做的，连调料该放多少都拿小秤一一称过的，做出来的菜几乎能和菜谱原图比。

　　江知妍橱柜里翻了好一会儿才找齐餐具，烫烫洗洗又花了点功夫。程签猜她是从没请过客，平时用的餐具只有她自己那套，这么想想心里特美。

　　等两人终于能坐上餐桌时，菜都重新加热过一遍了。

　　江知妍丑话在前：“你想要的‘家的味道’没有，油盐酱醋的味道倒是齐了，盐多了点，凑合吃吧，要是不好吃，改天我再挑家店请你吃。”

　　程签啧声：“你这人，我筷子还没提起来呢，你就叭叭说了一堆，成心掉我食欲呢这是。”

　　江知妍笑起来，递了把蟹剪给他。

　　十一月底，勉强赶上了吃蟹的尾巴，海蟹味道还挺新鲜，一口螃蟹，一口冬笋，再配上一碗暖胃的麦仁粥，入口一路熨帖到胃。

　　“舒服！”程签喝了半碗，感叹：“你还说自己不怎么会做饭，这厨艺，够考个中级厨师证了。”

　　江知妍弯了眼角：“别瞎夸了，我自己做的饭我还能不知道，勉强过得去，哪有你说得这么好吃。”

　　“那不一样。”程签咽下嘴里的粥：“吃饭也分人分场合。像我天天吃食堂，每周就那么些花样，打饭阿姨送上楼，就已经过了饭菜最新鲜最可口的时间了，色香味都没了大半。我闻着消毒水的味道，对着白惨惨的病房，看着孙桓成天点外卖开小灶，我还能有什么食欲？吃什么都味如嚼蜡啊。”

　　“哪像现在这样，吃着海鲜大餐，看着热门电影，对面坐着我女……”

　　程签及时卡停，声音打了个拐又接上：“对面坐着我关系亲密、未来预期发展出更亲密关系的知交好友，换谁谁不高兴啊。你说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