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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边境鬼村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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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宝十三年初,西南虏疆国发动叛乱,宣布脱离华朝,不再是华朝属国,点兵二十万,全线压向华朝西南边境。猝不及防之下,华朝连失三城。陈永明就是在这个时候被华朝派来的元帅想到的。
那时的华朝朝廷和武林分得很清楚,甚少有人以武犯禁,也很少有官家强行插手江湖事。但江湖上那些名头响亮的人,朝廷还是知道一些的。不巧,陈永明就是那个名头极为响亮的。
一手出神入化的机关术若是运用得当,足以毁灭一支中型军队。于是被虏疆人不按常规的战术弄得焦头烂额的元帅找到了陈永明,或许是命运安排,退隐江湖的陈永明带着家人正巧隐居在边境的小村子里,他深知百姓与国家是唇亡齿寒的关系,便答应了元帅的请求,不出所料地消灭了一支小型军队,打乱了虏疆人的计划。
元帅看见了效果,理所当然的起了贪心。想要陈永明随军效力,这样他不费吹灰之力就能立下战功。陈永明当然是拒绝的,威逼利诱都没有让他改口,元帅知道陈永明身后牵扯了无数江湖势力,不能也不敢轻易招惹,便愤愤的离开了。
功劳自然也没有上报,反而添油加醋地描述了一遍陈永明如何如何不识好歹地拒绝了朝廷的邀请。华朝也就此不再注意陈家村,一个用不得动不得的江湖人,无视是最好的。以至于后世人们只能在传说和野史里发觉这一点点功劳的痕迹。
后来虏疆大败,重新归属华朝,然而败得十分不甘。在中原不敢大肆发泄,到了边境天高皇帝远,自然猖狂起来。这些粗暴的人依旧记得这个让他们损失惨重的小村庄,发觉华朝并没有重视,便放开了性子屠戮了整个村庄。
这个名叫陈铭的小男孩儿当时被反应极快的母亲抱到了祠堂里躲过一劫,却躲在暗室里透过透气孔看到了母亲被奸杀的全部过程。
仍旧青涩的嗓音漠然地述说着当时的细节。听到这里,斗篷人的下颚微微绷紧,突然掀了风帽,露出了一张与这黄沙漫天的环境极为违和的脸,明媚得几乎有些艳丽的容貌在阴沉的天色下也减不了半分颜色。
男孩陈铭瞥了一眼,顿了顿道:“做什么?”
祠堂里太过令人作呕,不是说话的地方。斗篷人就把男孩拉出来,坐在门口。
露出面容的斗篷人随意地抓了一把沙子,又张开手,任沙子从指缝中漏出去,恢复了清灵动听的嗓音听起来没有怜惜没有同情:“没什么,只是不想再掩饰什么了。”生死和谎言是这是这世间最残忍的东西,你已经体会了生死,便不要再经历谎言了。
男孩不解其意,冷哼了一声,跳过了这一段,继续说下去。
后面的事发生得很理所应当。华朝经历了这次的教训之后对边境看得十分严格,怎么可能不知道陈家村发生的事,但是记恨于陈永明的拒绝,华朝便彻底无视了。江湖上的人再厉害,也不可能正面对抗一个国家,哪怕是个小国。
男孩在虏疆人走了之后,出来一个一个的收敛尸体,埋葬在黄沙之下。为了保命,他拼命学习雕在香炉上的《陈氏机关术》,对被破坏的差不多的机关做了修复和改动。事实证明他做的是对的。不知什么时候,江湖上传言《陈氏机关术》就在陈家村的祠堂里,许多人一涌而来想要得到这最为杰出的机关术。可谁都没想到陈家村之变会有幸存者,这个幸存者还是个有天赋又心狠手辣的人,便一批批地命丧于此。
“后来的事你都知道了,我说完了。”陈铭眼中毫无波澜,嘴唇干得发白干裂也丝毫不在意。
斗篷人面无表情静静地听完,过了好一会儿,从地上站起来:“你觉得你杀了这么多人理所应当吗?”
陈铭被封了穴道一动不动的坐在地上,祠堂里森凉的阴气簌簌地吹出来,他阴郁着道:“我不杀他们,他们就会杀我。你以为他们抢了机关术之后还会放过我吗?”他嘲讽一笑,打量着斗篷人:“你是正道人士?是哪个门派的弟子吧,到这么边远的地方是为了历练?别想着用那套仁慈大义对付我,只会白费力气。”
斗篷人奇异地看着他:“你年纪轻轻,怎么如此老成?”
“哼”
“我们再做个交易如何。”陈述的语气,丝毫不带疑问。
陈铭咬牙:“你们正道人士不是满口诚信道德,忠孝节义吗?方才你答应我的全忘了?”
斗篷人轻笑一声,不顾陈铭杀气腾腾的眼神拍了拍他的头,眼睛里似乎有潋滟波光:“小孩儿,姐姐今天告诉你,不是所有正道都那么在意诚信道德忠孝节义的。你的命现在在我手里,自然是我想做什么就是什么了。”
“我知道你早就想离开这里,只是那个香炉底下连接着你爷爷设计的机关,你不敢轻举妄动,对吗?可如果我能拆下它,你愿不愿意和我走?”
陈铭眼神一动,脸上似乎浮现了意动的神情。
斗篷人满意一笑,出手替他解开穴道。陈铭掀了掀嘴唇,没说什么。斗篷人就当他答应了,就算不答应,他也没有别的选择。
斗篷人虽然不喜欢祠堂里的味道,却没有多大恶心的感觉。纤纤素手隔空抚上青铜香炉,内力散出,包裹住整个香炉。
看着她的动作,陈铭眼神一暗,不自觉地咬了下嘴唇。内力外化,如臂使指,这个看起来十分年轻的美貌女子武功竟然如此高强!他神色顿时有些复杂,然后好像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开口道:“喂!”
女子疑惑的回过头,几乎不敢让人正视的面容上带着毫不掩饰的疑问。
陈铭按下心里的想法,冷冷道:“我不相信你,若是你触动了机关,整个祠堂都会变成废墟。我既然要跟着你,就不能再杀人。地下暗室里还有三个人,你去把他们救上来再破解机关。”看到她犹豫,陈铭冷笑道:“怎么,怕我跑了还是会用机关害你?”
斗篷人思索一瞬,道:“怎么走?”
“把上面这些绳子同时扯下就行。”
斗篷人不疑有它,扬手一挥,红线就整整齐齐地落到地上。齿轮滚动的声音顿时响起,平滑的地面上,石板缓缓分开,露出一个石阶。
他苦学多年不如别人手臂一挥,陈铭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大声道:“只绑了你们的手,自己上来吧。”
斗篷人正巧不准备自己下去,看到下面确实有人走上来,对陈铭说:“你倒是还有几分良善。”
陈铭没有说话,看着已经转身去看香炉,似乎对他已经放下戒心的女子,轻轻笑了笑。他自然地走到摆放着牌位的桌案前,凝视着自己亲人的名字,模糊的说了声什么。跳动的烛火映照在他黑色的瞳孔里,显得诡谲而阴森。
一手按住牌位最中央被木料遮住的赤红色玉块,另外一只手苍白粗糙的手指握住烛台,缓慢而沉重地旋转了一圈半,寂静的祠堂里顿时传出轰隆隆的巨响。地面逐渐颤抖起来,似乎是藏在地底的巨兽苏醒过来,霎时间地动山摇,祠堂整个摇晃起来,石块、木头、灰尘大把大把的落下。
地道里传出骂娘的吼声,陈铭也不急着出去,听着听着就大笑起来,笑得喘不过气,眼里都有了泪花:“你们……你们杀我家人,抢我秘籍,却还要装模作样地说要带我走让我重新生活!哈哈哈……是你们傻、还是觉得我傻?你们这些自诩正义的人啊,永远都是这么天真,以为正义和道德能感化天下人!我却要告诉你们,不可能!”
陈铭笑着转过身看向斗篷人,却发现女子脸上没有半分无措和愤怒,只有一片平静。顿了一下,认定了她是故作镇定,陈铭接着说:“你们不就是为了机关术来的吗?你以为我会想孙家那个傻子一样把家传秘籍献出去换来一个弟子的名号,却被所有人折辱?真是可笑!如今我便要毁了这一切,即便杀不了你,也要拉几个人陪葬!”
灰尘飞扬,视线逐渐模糊不清。斗篷人往地道那里走了一步,房梁突然断裂,冰凉油腻的液体顿时喷洒了一地,啪嗒一声,陈铭大笑着把烛台扔到地上,点点火星瞬间变成燎原之势,一道火幕隔在二人中间。陈铭说:“我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刻。你去救他们啊,带着他们你就走不出去。可你不救他们,我安排的人就会把消息散布出去,说你抢到了《陈氏机关术》杀人放火毁尸灭迹,咳咳咳……”火燎起了他的衣角,陈铭却似毫无察觉,嘶哑着声音说:“哈哈哈……正道,不过是一群虚伪的傻子!去死吧!”
他疯狂地拍打着那块赤红色的玉块,空气中桐油的味道越发浓烈,火光中泛着黑紫色的烟气也越发浓厚。
烟气熏得人眼睛疼,斗篷人却没有动,冷静地看了一眼地道里伸出来的沾满了血迹的手,和飞速蔓延过来的火势,她明丽的脸上突然绽放出一个灿若桃李的笑容,声音也带了几分邪气:“陈铭,不是所有人都是你以为的那样。别人的生死与我何干,名声都是虚的我本就不在意。还有,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是正道弟子?”
陈铭疯狂的动作一停,努力睁大眼睛想透过火光看到她,可是烟气已经把他熏得眼前一片模糊暗淡,毒气入腹翻江倒海。
她从未相信过他!她从头到尾都在戏弄他!不甘地扶住桌子,身体却不受控制地跌在地上,血沫从口中喷出来,陈铭已经感受不到自己是否睁着眼,只仿佛看到眼前的黑暗里突然闪出了七彩霞光,白发的爷爷对着他慈祥的微笑,爹娘手挽着手唤着他过去……他恍惚的笑了,稚嫩的脸上显露出幸福的光彩,爹、娘、爷爷,我来陪你们了……
察觉不到那边的气息了,斗篷人静默一瞬,抬脚走出大门。
“大侠!咳咳咳……大侠别走!救救我们……救救……”
斗篷人心里突然生出了不耐,侧头,开口:“苍陌三刀?哼,死有余辜。”
火光照亮了半边天,炽烈的火舌把一切都吞没了。惨叫声由强变弱,逐渐消失。
依旧空无一人的小路上,美貌女子慢慢带上风帽,一声叹息飘散在空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