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古一相》试望长安

4、离开

　　晏匪石自己操办的葬礼，一切从简，倒是凤白溪知道消息后，还来拜了一拜，算起辈分，两个人可以称作师兄弟，而然无论年龄还是地位，二者都相差良多，晏匪石只称他丞相，倒是凤白溪很客气的唤他晏公子！
　　谢余瑾生前并不怎么喜欢凤白溪这个学生，两人性子差的太多，一个又倔又硬，一个温和柔软，自然关系并不亲厚，凤白溪行过礼后就走了，倒是老一辈很多谢老先生的朋友来祭拜，大多数晏匪石这几年都见过，也没失礼！
　　这事很快就过去了，谢余瑾身上没有官职，也引不起什么震动，许戈对这件事都没什么表示，但是对晏匪石来说，着实让他消沉好一阵，不过很快，别的烦心事就接踵而至！
　　许凌的病，好不了了，大夫无奈的叹息让晏匪石很是惶恐，却又无能为力！
　　“少爷，夫人请你去见她！”燕儿对送走大夫的晏匪石说道，“知道了！”晏匪石点头，匆匆忙忙往后院赶去！
　　许凌倚在床边，手里拿着一个玉牌，脸色复杂，惆怅而犹豫，见到晏匪石来，终是露出一丝笑意：“小石来，娘有话给你说！”
　　晏匪石在床边坐下，目光却落在那玉牌上，问道：“娘亲，这是什么？”
　　许凌指尖轻轻摩挲着玉牌，却说起了当年的事，“小石知道我和你爹爹是怎么认识的吗？”
　　晏匪石轻轻摇头，许凌笑着讲出往事，带着些许怀念，些许甜蜜！
　　当初年少无知，许凌这一国公主，也干过叛逆到不可思议的事，偷偷溜出宫中，闯荡江湖，曾拜入一秦晋边界的江湖门派净心谷中，后来在游历中结识了同样年少轻狂的晏长逸，两人结伴同游，互生情愫，却在意外中分离，没曾想缘分竟是那样奇妙，被父皇接回皇宫的小公主，又遇到了新任大将军的亲传弟子，两人的结合是那样的水到渠成，甜美到不可思议！
　　“这就是娘亲当年拜入的门派，净心谷的信物！”许凌笑着把手里的玉牌递给晏匪石看，不过巴掌大的白玉牌，材料很是普通，但是雕工卓越，净心二字，锋芒尽显，自成韵味！
　　晏匪石把玩一下便失了兴趣，问道：“娘亲拿这个做什么？”
　　许凌犹豫了一下，开口：“匪石，娘想送你去净心谷！我有一师兄，姓苏名煜，他向来与我亲近，当年对我就颇为照顾，想来对你也会好的！”
　　晏匪石没有一下子拒绝，他虽然年不过十一，但经历太多事后，他远比同龄人成熟的多，“娘亲为什么突然有这个打算，当初谢老先生说，让我先不要离开仁城的！”
　　许凌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晏匪石，眼底的光彩是那样的复杂，凄苦与无奈混合着，其中还夹杂的疼惜和悲哀，是那样清楚的表露着她的意思，晏匪石慢慢握紧了拳头，猛然站起转过身去，声音隐隐发抖：“娘亲，我知道了，我这就去准备！”
　　话音一落，晏匪石就冲出门去，许凌的泪一下子就落了下来，她嘴唇微微发颤，没有太多的表情，可泪水流的那样畅快，像是断线的珠子，而门外，晏匪石蹲在地上，缩成一团，小脸皱在一起，却不敢哭出声，只能死死压抑着，是不是响起一声抽咽!
　　许凌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她，活不久了！
　　与其让儿子孤身一人生活在危机四伏的仁城，不如送他离开，搏一搏那血缘至亲的感情，能否留有一条生路！
　　许凌和晏匪石走的并不低调，在离开前，两人进宫了！
　　许戈从来没想到妹妹会来找自己，他几乎有些无措的不知道该在哪里去见面，犹豫到最后，他还是选了议事阁！
　　许凌跟在太监身后，心却是悠悠下沉，她全身大半的重量都靠在晏匪石身上，重病的身体让走路都倍感吃力！
　　许戈端坐在椅子上，隔着一张桌子，冷眼看着许凌带着晏匪石缓缓跪下，口称秦王！
　　许戈突然觉得心口有点疼，像是被针扎了一下，那种疼痛并不剧烈，但是带着微微的麻痒，扰得人心烦意乱，就算明白，时至今日，两人之间的隔阂已经永远无法消除，但，那毕竟是自己最疼爱的妹妹啊！
　　许凌跪在地上没有起身，晏匪石小心的扶着她也没动，许戈终于忍不住起身绕过桌子，弯下腰扶起了妹妹！
　　入手细瘦的腕骨让心口的疼痛加重了几分，许戈突然有点后悔自己这些年的心狠，他忍不住迁怒，瞪了一眼晏匪石，才开口：“凌儿，你是我妹妹，叫什么秦王？还是说，你已经不认我这个哥哥了？”
　　许凌顺着力道起身，闻言抬头瞪他，满腹的委屈让她红了眼圈，声音也抖起来，“你还知道我是你妹妹，你有把我当妹妹么，你！”她泪一下落了下来，“你这些做的事，哪一件是把我当亲妹妹了？”
　　许戈不说话了，他缓缓闭上眼，将眼底的怜惜心疼隐去，再睁开时，已恢复一片清冷，“那今日你来，又是所为何事？”
　　那公事公办的冷淡口气，让许凌心底滋生了些许绝望，可是她看了一眼身边一直低着头不言不语的晏匪石，努力让自己坚强起来，“哥，我今日前来是想跟你告别的！”
　　许戈皱眉，“你要去哪里？你这身体又能去哪里？”
　　许凌笑笑，“哥哥忘了我以前师从净心谷了么，那里环境好，而且谷中有医术高超的师叔，我想带着小石过去修养，以后，让小石也拜入净心谷吧！”
　　净心谷？许戈微微眯眯起眼睛，对于这个势力，他还是有不少了解的！
　　这是一个江湖门派，却不以武功而闻名，地处在秦晋两国的边界处的山林间，颇为神秘，而令其名满天下的有两个东西，一个是医，一个是术！
　　这个医很简单，说的就是医术高明，谷中每一辈基本都有一个可称神医的家伙，现在这一辈，是一个叫慕痕的，算起来，可以称得上是许凌的师兄！
　　至于这个术，就复杂很多了，什么奇门遁甲阴阳八卦都包含在内，可以说那些所谓的旁门左道，在净心谷都有精通的人，所以江湖上往往流传着这样的说法，净心谷出来的人，武功不是最高的，但是手段一定是最多的！
　　许戈在沉吟，许凌带晏匪石去净心谷，其实是个不错的事情，晏匪石加入净心谷，以后最多是个名满天下的大侠，影响不到朝堂，自己的担忧自然可以解决，而许凌离开，也避免了将来有可能的血亲相残，也是了却一桩心事，许戈点点头，准了，“那我派人送你去吧！”
　　许凌睁大眼睛，惊喜一闪而过，她没想到许戈这么好说话，至于派人，“不必了，小石能照顾的好我，哥哥不用担心！”
　　许戈的犹豫只出现了一下，很快就释然，料想一个女子一个孩子也翻不出什么浪花，就这么定下来了！
　　出了宫中，许凌忍不住又回头望了一眼，她脸上有点悲哀，她知道，这是自己最后一次来这个地方了，而一直没有开口的晏匪石此时突然说道：“娘，匪石一定还会回来的！”
　　少年挺直脊背，眼中的坚毅像极了他的父亲，尽管脸庞的轮廓依旧稚嫩，可皱起眉的样子，却有几分狼似的凶狠！
　　许凌的眼里透出些许复杂意味，她不傻，许戈能想到的事，她也能明白，所以，哪怕她曾说过让晏匪石在朝堂为他父亲正名，但是她也真的有想过，让晏匪石一辈子待在净心谷，其实，也没什么不好，晏匪石足够聪明，净心谷有足够丰富的藏书，他可以研究一辈子，老来善终，也算圆满，在这乱世，已是幸运，她已经失去丈夫了，所以更加希望儿子可以一生顺遂！
　　然而，晏匪石却在此时，将要离开前夕，掷地有声的许下誓言，一定还会回来！
　　许凌可以想象，将来会是怎样的一番腥风血雨，可她不能阻止，只能祝福，她没有机会看到那一天了！
　　若说仁城还有什么人值得去告别的，那就只剩程明哲，最近这一年，晏匪石基本一个月才会去和程明哲学一次武，一个是内功早就教完只剩积累了，拳脚刀剑什么的也多是要自己练习，二就是程明哲的身体不好，没有太多的精力再去手把手指导晏匪石习武了！
　　说起来实在令人难受，一直站在晏匪石这边帮扶他的两个老人，就在这两年里，身体都垮了，谢余瑾时年老重病，但是程明哲是年轻时打拼埋下的隐疾复发了！
　　多年习武，与人拼斗，除了明面上的伤痕外，还有很多内伤，当时看着似乎好了，但是伤在内脏，都是隐患，现在年纪大了，身体也就突然倒了，想当初程明哲一个眼神就能教晏文逸瑟瑟发抖，算算其实也就是两年前的事啊！
　　离开仁城的时候，是一个天气晴朗的早晨，一驾小马车慢悠悠的走出城门，看起来毫不起眼，晏匪石靠在车窗边，有些好奇的看着外面的官道，他有种由衷的愉悦感，那种浑身轻松的感觉像是从一个牢笼逃出来，迎接他的，是全新的世界！
　　那个名满仁城的神童悄然消失在世人眼前，没有人知道曾经的晏家去了哪里，只有落魄的车骑将军府昭示着曾经存在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