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高水远你快滚》点石成金DscJ

88、围剿

　　罗磊怀中抱着那个女子逐渐冰冷的身体，他不断地用自己的手去抚摸女子的手部，好像这个样子就能够让她感到更加温暖一点，罗離站在旁边看着罗磊的模样，一副想要上前又不敢上前的模样。

　　罗離还记得，罗磊当初回京表面摆出来的是副不近人情的模样，可是这一切却都终结在了脂粉铺子前，当年那个女子不过随意用根翠绿发簪挽起长发，可是一颦一笑之间却又是那么的吸引人，肤白如雪，或说，胜过于雪，明明是冷的，可还是点燃了罗磊心中那团火。

　　罗磊和他一起骑在马上，可是看的眼睛都发直了，差点点就摔下马背。罗離笑他怎么和情窦初开的富家千金一样，难得没被罗磊抓住打一顿，罗磊小时候就跟着父亲去了沙场，没读过什么书，干脆就捉着自己帮忙写了封《求妻书》，可是到最后，那封求妻书还是没寄出去。

　　罗磊自己又重新写了封书信寄出去，罗離曾经有幸拜读，然后笑成了傻逼。虽说没有引用什么名人典故，但是其中爱意不掩，简直就快要溢出来，那时候，是罗離第一次知道罗磊还有这么个面貌，他笑自己兄长蠢笨，可脚下功夫也不减，四处给打听这位“未来大嫂”的事情。

　　大嫂是樊家人，叫做樊江雪，与许家大公子有过婚约，那个时候，许家也是刚刚回来，他也去看了那位许大公子，许永宁，长相确实帅气，就是文弱了点，身体也不太好，看着像是短命鬼，难怪要称个永宁的名字。这是罗離对许永宁的初次评价。

　　后来又自己去找了许永宁来询问婚约的事情，许永宁对他并不友善，还是许家那位老妈妈告诉他，樊江雪和许永宁早就已经解除了婚约，罗離这个时候对樊江雪已经有点点不满意了，再三询问后，老妈妈才叹口气告诉他当初的事情。

　　在听到樊江雪家中说许家的时候他也毫不掩饰地皱起眉头，还打算询问的时候，却被拐角过来的许永宁打断了，许永宁显然不是很喜欢关于樊江雪的话题，他把自己全身上下给观察了遍才离开。

　　罗離耸耸肩膀，如果罗磊还是喜欢的话，也就只能够随他去了。不过樊江雪会不会答应，也还是个问题，在出许府的时候，老妈妈拦住他往他的手里塞了两袋药包，说是许永宁送给他的，能够祛寒，还有一袋是涂在受伤地方的，士兵回家定然受不了这千雪的寒冬，膝盖免不了疼痛。

　　罗離收下东西向老妈妈道了谢，刚回到家就听见樊家人已经同意了罗磊的求亲，那天罗磊高兴的像个三百斤的胖子吃到了自己最喜欢的东西，罗離看着罗磊，没有告诉他关于樊江雪的事情，他想，得过且过，大哥喜欢就行。

　　新婚那天，罗磊喝的酩酊大醉，摇摇晃晃怕是都认识不清楚谁是谁了，只是呢喃当中，罗離却晓得罗磊已经去调查过樊江雪的事情了，樊江雪也不避讳，第二天就告诉他们兄弟两，她会经常回娘家，也会去朋友之间走动，这是不符规矩的，所以，樊江雪过门以后，罗家也不守规矩起来。

　　罗離对这位大嫂的第一印象并不算好，堆积起来的，也不过是罗磊对她的那几分爱意。随着相处，倒也放下了过去那些是非，许永宁那边虽说会接触，只是也没有什么太逾越规矩的事。逐渐也就放下心来，而后有太多太多的事情，他一时半会也数不过来，直到樊江雪倒在自己面前。

　　还是因为蛊毒，罗離自己也中了毒，知道一旦发作，这究竟是有多么痛苦，有好几次甚至他自己都觉得有些挺不过来，樊江雪也走到尽头了，可是，无论哪个点，都和伍淮分不开关系，这是他带回来的人。

　　伍淮是他带回来的人，也是他给罗家带来的灾难，如果他没有将伍淮带回来，是不是樊江雪就不会死？今天的罗家是不是不会走到这样的地步？罗離觉得自己腿脚有些发软，脑子里面全都是乱麻，它们就快要包裹住神经，将自己的思绪给活生生的从大脑里抽出来。

　　就像是把他给推进了寒冬的潭水当中，浑身上下没有一块不是冰冷的，从表皮，寒到了内脏，渗透了骨头。

　　罗磊抱着樊江雪的尸体，他好像是感受到了什么，慌忙地收回手，然后摸上了她的胸膛，这冰天雪地的，他却在祈求樊江雪的尸体能冷的慢一点，再慢一点。

　　许逸仙脸色尚且还是苍白的，他想要上前，这兄弟两的表情又把他给打回到程洵的身边，程洵用手扶着许逸仙，看着罗磊的模样也是一阵无言。天气冷，这人要是不活动，也冷的快，程洵转过身把还穿着风的大门给关紧了，可是这样，还是抵挡不了风从缝隙里头跑进来，罗磊怀抱着樊江雪，抬起头扫过在场的每个人，许逸仙以前就觉得，这罗磊眼睛里面写着的都是充满杀意，能不招惹就不招惹。

　　反观现在，罗磊红着一双眼睛，黑溜溜的眼珠子里面简直就看不见什么光彩，让人怀疑里头只剩下一具具冰冷的尸体，只是通过他的眼睛，就仿佛可以看见多年前那个年少的将军浑身浴血从沙场而来，他的手还是搭在樊江雪的尸体上面，那双手上全都是疤痕，大大小小。这个时候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阴风，冷的在场所有人一个哆嗦，忽然间，罗磊紧紧攥住了樊江雪的，他的脸颊微微抽动着，如同安抚般将樊江雪缓缓放下，托着樊江雪的后脑勺，动作轻慢，好像樊江雪只是睡着了。

　　只是谁都知道，今天注定不会是个平凡日子，这千雪国天天下白色的大雪，许逸仙估摸着，今天该要下一场红色的了。罗磊屈膝从地面上站起来，只是用那双眼睛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罗離，这事和伍淮是脱不开关系的，自然而然也和罗離是脱不开关系的，罗離偏了偏脑袋，皱紧眉头看了眼在地面上躺着的樊江雪。

　　最终，这位整天看上去就是不务正业的小将军终究还是叹了口气，缓缓偏过头去，也不知道究竟是在想些什么东西，许逸仙看见了他的眼睛，那双虎眼里面尚且还有几分屋中烛火的摇曳，他盯着那盏微亮的火光，随后，慢慢合上了眼睛，隔绝了所有人要前去与他交谈的欲望。

　　这也代表，他不会再护着伍淮了，伍淮本来就是个不安全因素，把伍淮放在身边已经是用尽了他的全部信任，他已经把自己在战场上对于敌人的所有信任都压在了伍淮的身上，不过现在看来，他是压错了。

　　许逸仙看见罗離偏偏脑袋，一双眉微微颤抖，左手搭在他自己腰间的武器之上稍且握紧，也不知道是用了几成力气，那骨节处都已经有些泛白，程洵偏偏脑袋，在许逸仙的耳边小声问“既然如此，我们要不要离开？”

　　许逸仙也知道这情况不宜久留，这是人家家里清理门户，和他一个外人没什么关系，更和程洵没有什么关系，拍了拍程洵的手示意他安心，同时也回复了句，两个人差不多得走了，只是方才那个只有自己能够听见的声音让许逸仙感到奇怪，他还是想知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左思右想，问题还是出在了伍淮身上，若是罗磊将伍淮给杀了，那他这辈子都问不出来了，本来以为没什么事情，但是上次那个小太监前来，许逸仙觉得这事情和楚天赐是脱不了干系的，若是一个伍淮还好对付，可若是伍淮身上的人，他就悬了，倒又是个进退两难的路子。

　　窗外开始刮起呼呼的风，罗磊怀中楼抱着樊江雪的尸身，他用手穿过樊江雪的腋下将人给打横抱起，樊江雪闭着眼睛，已经没有温度的血液在她的胸口开出一朵一朵的花儿来，门外已经陆陆续续开始叠了层薄薄的雪，许逸仙看罗磊的那双眼睛红了大半，里头的坚毅也被凛冽的飞雪冲散，他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这么抱着个已经死去的人在书桌上取下自己常用的那把长剑，就这么拿在手里，似乎是要镇压不速之客，更是表现出了为了保护自己与自己怀中人的勇猛无敌。

　　罗磊没疯，他脑子清醒的不得了，那烛火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却是越来越暗淡了，像是知道这一屋子的人即将要离开，在风三番五次的摧残下，它总算是熄了那么盏灯火。

　　程洵代替许逸仙拍了下罗離的肩膀，罗離背对着他的大哥，终究还是回过了头去，跟在了他大哥的身上。他们没有向两个人告别，毕竟两个人现在也都听不进去，罗府的下人本来就不多，许逸仙和程洵只能够自己走到院子门前，在程洵正欲去拉门的时候，许逸仙却是笑了声，程洵奇怪，问“你好端端发什么笑？脑袋不疼了？”

　　许逸仙的脑袋还是在阵阵作疼，没有刚刚那么严重，只是有些虚弱，他抬起手，指了下门把的鬼面，程洵低头去看，却发现鬼面哪里是鬼面，而是套了鬼面的笑脸，原本凶神恶煞的脸被改造成了哈哈大笑的模样，怎么看怎么奇怪。

　　这当是罗家主人的意思，罗老将军当年说，这鬼神是躺在人的心里的，自己身上血气重，把鬼面雕出来，是要被迷了心，干脆就雕个笑脸，看着，就知道人心里的鬼在得到满足以后，会是副什么丑陋模样。

　　程洵听许逸仙说完，也只是道了声“罗老将军看的透彻，他的两个儿子却……”

　　许逸仙晓得他想说什么，一个为情所困，而另外一个，却是左右难抉择，优柔寡断，难成大器。他只是沉默了下，就偏了偏脑袋在程洵的脸颊上亲了下，柔软的唇瓣在被风吹的有些冷的脸上留下温度，程洵也偏了头，直接与许逸仙亲了亲嘴。

　　许逸仙弯弯眉眼，像是又要说什么调戏的话，程洵却看见他突然顿住了动作，连带着表情也僵住了，那双眼睛里面，像是失去了所有神采，程洵察觉到不对，赶紧伸出去摇晃许逸仙的身体，呼道“逸仙！逸仙！你没事吧？”

　　当然这法子是不顶用的，程洵也不爱做无用功，下一秒，许逸仙直接闭上了眼睛，躺倒在了程洵的怀里，程洵用手去试探了下许逸仙鼻底的气息，匀称的很，只是普通睡着了。而难以让人忽视的，却是在门背后传来的细小笛声，那笛声的声音像是只有两个人与他们隔着一扇门在窃窃私语，里头听不见，只有他两可以听见。

　　程洵眼色一暗，把许逸仙护在怀中，他倒也知道官僚黑暗，他们这还在怀疑着楚天赐与伍淮呢，这伍淮倒是自己送上门来了，程洵回过头望了眼这看着平静的小院子，垂了垂眸，想来罗家也没有多少活下去的可能性了。

　　只是这些一时半会还不关他的事情，哪怕是罗離或者罗磊死了，他也不会心痛半分。只是伍淮要让许逸仙睡着，联想到方才许永宁说的话，程洵苦笑了下，许永宁倒是聪明，早就给他们两兄弟打下了退路。

　　漫天的大雪飞舞着，旋转着，跳跃着，程洵伸出手，拉开了那扇大门，他是没有看见，在他拉开的那一刻，门环被拉到水平上时，鬼面的笑容被遮住，倒是重新变得副相貌，不是凶神恶煞，也不是笑脸相迎，只是平视院中，万事皆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