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高水远你快滚》点石成金DscJ

52、慢游三里灯花路

　　半月有余，许逸仙每夜都趁着那些大人们休息的时候，带上自己认为最好的东西跑到男生的房间里去，因为男生从来没有告诉过许逸仙他自己的名字，许逸仙便也没有办法，看着桌上圆滚滚的脐橙，干脆就直接唤那男子叫做程公子。

　　男生倒也应下声来，程公子身上总是带着浓重的药味，许逸仙闻不惯，就送了他一个香囊包，结果程公子整整一天没有和他说话，许逸仙左思右想，又送了他很多很多的方糖，才换来一个解释，原来是程公子以为自己也开始嫌弃他身上的那股药味了，心情自然是不好的。

　　许逸仙哭笑不得，又想到当初橙子抱着搪瓷碗躲在床底下，还有干干净净的床铺，便是真的笑不出来了。

　　十七八岁的男孩，血气方刚，张扬入骨，素袍加身，眉宇间尽是少年意气，却偷偷摸摸，犹如无胆鼠辈，跑进另外一个同龄人的房间里，今日赠予方糖，明日又赠予甜糕，每天换着花样的逗人开心。

　　相处之下，在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时候，两个人的关系突飞猛进，许逸仙或许这辈子都没有想过，自己会成为另外一个人的光芒，会成为深渊中除去家人外，唯一的救赎。

　　他只是趴在地上，朝着人伸出了手，便为一个爱枯燥乏味世界里增添了不少新鲜甜腻的好东西，自此，他那方封闭起来的小天地，被一个人撞得稀巴烂。

　　程公子在许逸仙家里住了足足有小半年，这么多天的喝药治病还是有那么些用处的，许逸仙看他脸上红色的小包已经消退了大半，只留下很多很多红红的印记，若是远看，除去身体单薄，也会让人忍不住拍腿道声，好个清秀的人。近看，程公子长得也不差，只是脸上的红色影响了美观度。

　　闻说，程公子再过三日便就要走了。

　　听到这个消息的许逸仙直接驳了自己父母的面子，冲到了院落中，程公子和自己兄长一样，很怕冷，明明在这个天气，许逸仙自己本身还不用穿那么多衣裳保暖的时候，程公子却穿上了厚厚的棉衣，手里还捂着暖炉，他站在光秃秃的树下，抬头看着树枝上的那片即将枯萎落下的黄叶子。

　　许逸仙气喘吁吁的跑到了程公子的身边，一抹泛红的脸颊，唤道“程公子程公子，你就要走啦？”

　　程公子没有搭理他，只是自顾自的抬起头，许逸仙看他缓缓抬起手，那片枯叶便就带着白色的雪花落在了他的手掌心中，这时候，他才转过头，怔怔地对许逸仙说道“……你看，下雪了。”

　　看到枯叶上面小小的白色，许逸仙才意识到，这是今年千雪国的第一场雪。自己从小在千雪国中长大，早就对这抹白色失去了任何兴趣，小小的雪花根本就引不起孩子心中丁点波澜，许逸仙却看着程公子小心翼翼地收拢了手，好像怕把那小雪花给捏化了。

　　听父亲说，程公子和程大伯是来自另外一个四季如春的国家，终年不见雪，也难怪会如此心生欢喜。雪花漫天，从灰蒙蒙的天空中降落，晶莹剔透的雪花寻着地方钻进人的发间，衣领，巴不得在每处都留下自己的痕迹，许逸仙看着程公子伸出手，用叶子一个一个去接。

　　忽的，程公子停下了脚步，他把手中的叶子扔在了地上，看向自己，说“拉过勾的。”

　　等到初雪的时候，我带你去看庙会，可好看了，还有祭祀大人点鸳鸯，还有漂亮的花灯，有美酒，有孔明灯，有面具，有戏班子……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许逸仙弯弯眉眼，道“好。”

　　初雪当天，便就会有很多人开始准备庙会的东西，祭祀大人那边，则是听说能够预测出何时落初雪，很早就准备好了。到了第二天清晨，千雪国的大小街道改头换面，这场初雪下了整整一夜，路面上都是白色的积雪，而白色的积雪上，却是红色的彩带，拉着一盏又一盏的红色灯笼，每盏灯笼上，都已经写上了平民百姓对来年的愿望，上头的字体有丑有美，混杂在一起，虽然显得有些不伦不类，可也无人去在意。

　　天才蒙蒙亮，许逸仙就又如同小贼，摸到了程公子的房间里，程公子脸上戴着遮挡的面纱，许逸仙为了应景，还特地换了身红色为主色调的衣裳，他牵着橙子冰冷的手，从某个……狗洞中，钻了出去。

　　千雪国家的初雪庙会是为了有情人所办，就连祭祀大人，也会在这天挑出一生一世白头的两人，所以姻缘树就是必不可少的，姻缘树也称作祈愿树，许多人也来这向大树许愿，不过大树始终都是棵大树，在冬天，更不会是什么绿叶茂盛，只是光秃秃的几十根树枝，上头还挂着去年结上去的祈愿红布。

　　许逸仙不知道这棵书究竟有没有神力，可是他还是很懂事地样子，双手合十，拍了清脆几掌，恭敬弯腰，心中许愿道：姻缘树啊姻缘树，如果你真的有神力的话，就请保佑我的兄长能够找个陪伴他一生一世的人，还有，要爹娘剩下的大半辈子幸福安康，还有还有，要给我一个我往后特别喜欢，特别特别喜欢，特别特别特别喜欢的人。

　　待许完愿，许逸仙悄悄睁眼，看程公子撑着地面刚站起身来，想来他是行的跪拜礼。许逸仙对他笑了下，说“程公子啊，你这么虔诚，姻缘树肯定会实现你的愿望的！”

　　程公子点点头，又把双手合十，鞠了一躬。

　　现在的路面上只有行人两三，街道上安静的可以，许逸仙和程公子走在大道的正中间，脚下踩的白雪嘎吱嘎吱作响，他觉得有趣，便又连续踩上了好几次，程公子则是在他身后慢吞吞的走着。

　　梨园中也没有登台演出的戏子，只有几张散落的板凳在檐下，勉强没有受到风雪的亲吻。原本说是要带程公子出来逛些有趣的东西，结果却什么都没有，许逸仙踩着雪的步子都有些虚了，许逸仙回过头，看着程公子在某盏灯前不动，许逸仙凑过去看，发现那盏灯上也不知道是哪家孩童稚嫩字体，写着：祝看见这盏灯的有情人都一生幸福美满。

　　许逸仙噗嗤声笑了出来，道“这字可写的不怎么好看，程公子，你写字肯定比他好看。”

　　程公子点点头，承认的坦坦荡荡，他低下头，说“你也看了，所以往后肯定幸福美满。”

　　许逸仙用手扶住那盏灯的下摆，指着上头说“这上面说的是有情人呐，程公子，你可别看错了。”

　　程公子哦了声，没有继续说话。许逸仙已经习惯了他这个样子，握住了他的手腕将他往梨园里带，许逸仙把一张长凳搬到了戏台的正前方，也摆放在了离戏台最前方的位置，然后就把橙子给扶到了凳子上，然后自己三两步跑上了木质戏台，学着以前自己听过的戏腔掐细了声音唱。

　　他没有专门学过这个东西，就是唱也是唱了个四不像，就连内容都不知道演的是个什么东西，想到一句就是一句，又没有戏班子那些人的锦绣身段，只能把手给缩进了袖子里，让袖子看上去尽量的宽大，甩起来更加有力度。

　　捻着兰花指置于颚下，踮起脚尖，背对着程公子往里走了几步，然后忽的又一回头，将袖袍甩开，在自己看来滑稽可笑的动作，台下的人看的却是格外认真，程公子那双棕色的瞳孔中只剩下了自己，许逸仙也就演的更加卖力，最后实在记不起动作，就开始舞弄花拳绣腿，打的拳拳生风，呼呼作响。

　　梨园戏中，只有两人，一人演，一人看。

　　待是累了，许逸仙用弯腰作揖收了尾，程公子在底下拍手掌，弯着眼眸，显然是看的十分高兴的。许逸仙直接从一米高的台子上跳下来，跑到了程公子的面前，对他说“咱们是偷跑出来的，到时候肯定没有钱可以进梨园，不过嘛，我自己给你演一段还是可以的，我没怎么看过戏，只是认识戏班里的几个人，看他们演过，我演的不好看，你就将就的看，往后如果还有机会，我再演遍好看的给你看。”

　　程公子用手捏着袖子，又对着他伸出手“拉钩。”

　　许逸仙对于这幼稚的小把戏也没太放在心上，抬起手与他又拉了一遍钩，盖章。

　　天色渐亮，许逸仙把凳子给搬了回去，又领着程公子往外走，现在街道上开始有人摆摊，程公子的眼睛就止不住的左顾右盼，显然是很少见到这种场面，许逸仙紧紧握着他的手，明明是同龄，自己却生怕身边这个小少爷就这么被人给拐跑了。

　　街上卖的东西很多，吃的，玩的，用的，祈愿的，琳琅满目，看不过眼，如此喧闹当中，许逸仙却听到一声清脆的铃铛响声，他回过头，看见某个不知名的老人家狗搂着腰身，从木头箱子里摆出一盘又一盘的小铃铛，青铜颜色的铃铛看上去就不够档次，是次品都够不上的东西。

　　可那铃音，声声入耳，敲人心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