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筑梦师》凉雾

61、第 61 章

　　三段监控三句问话，彻底击溃了杨阳的心理防线。
　　在铁血的国家机器面前，个人的力量实在太渺小了，注定只有被碾压的份儿。
　　杨阳最后捂着眼，困难地、断断续续地交代了事情的全部经过。在他交代的时候，对方几乎全程一言不发，只在他说完之后才问了几个关键性的问题。
　　其实之前杨阳担心他们不会相信他是多虑了。虽然领导们大多已有了些年纪，但思想却并不古板。毕竟做科研的人，假设和想象都是很重要的条件，他们也知道宇宙近乎无垠，生物性自然呈多样化，并不会固执地认为外星生物就应该和地球人一样，必然是两只眼睛一个嘴巴。不过，竟然已经进化到只剩一组脑电波了，这还真是令地球人望尘莫及的高级程度啊。
　　对方生命形式越高级，对地球的威胁就越大。因为谁也不能确定他们的到来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早在FAST成立之初，著名科学家霍金就曾三番四次向中国提出警告，说如果有朝一日外星人真的降临地球，那情景就如同当初哥伦布发现美洲大陆——对当地的美洲土著居民来说，这可绝不是一件好事。
　　这种考虑并非不无道理。
　　虽说能来到地球的外星人科技肯定比地球人发达很多，理论上社会文明与道德水平应该也很高，高到看不上殖民侵略这一套，但是，把地球的安危和人类的未来全盘寄托在对方的善良和道德水平上，这会否太冒险了呢？就好比我们看到一群蚂蚁，虽然大多只是无视而过，但也有那无聊透顶的人顺便踩一脚或浇一瓶开水，这对对方来说只是一个不值一提的小动作，但对蚂蚁来说却是灭顶之灾！
　　当然最后中国扛住了所有反对的声音，理由也非常有力。
　　——连这点儿勇气都没有，那还谈何探索和进步？在探索的过程中肯定是存在风险的，只要每一步都谨慎行事小心应对就行了啊。
　　所以现在，就是他们要谨慎行事的时候了。
　　对方潜入FAST是想干什么？只是想观测一下地球的科技水平吗？还是有什么别的企图？之前那警报是怎么回事？探测到的不明信号是因为什么原因触发，后来又是因为什么原因停止？既然触发了警报可见它对FAST的功能造成了明显的影响，那如果双方一旦敌对，这信号会不会造成FAST瘫痪？乃至毁灭人类和地球？
　　以上这些问题有的杨阳能答，有的不能。
　　他其实也还是有责任心的，并没有完全被爱情冲昏头脑，所以他也有意无意地问过张万山一些问题。据张万山说，那次警报是由他的智能助手引发，该智能与他的脑电波绑定，因为怕引起不必要的恐慌，所以他已经让助手暂时休眠了。
　　这个所谓的智能助手引起了幕后人员相当大的兴趣，他们穷追不舍地问了一些问题，有些专业精深的程度连杨阳都无法回答，而等他们终于确定从他这儿已问不出更多时杨阳松了一口气，然而很快他就发现，他放心得太早了。
　　那个声音最后说：“我们想给你做一个身体检查，希望你配合一下。”
　　杨阳一愣，反应过来头皮陡然一麻。
　　与外星人交合过的地球人——这是多么难得的研究个体！所以他们要来研究他了！
　　他甚至能想到如果张万山有实体、如果自己是女性，那他们肯定还会采集他的□□、细胞切片研究，看他的身体构造有何变化，甚至巴不得他怀上孩子，开展地球人与外星人的杂交混血会否产生生殖隔离等等课题……而就算如今张万山只是一组脑电波，可供研究的问题也仍然很多。例如他们之间是什么样的交合方式？外星人强悍的脑电波会否会对地球人的脑部产生影响？他现在的大脑是否已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杨阳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也会沦落到象小白鼠一样的地位，一时脸白如纸，指尖都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他自然想拒绝，可是他也知道，虽然对方用的是“希望你配合一下”这种略微委婉的说法，但他就算想不配合也不行。
　　门开了，进来两个全副武装的安保人员。
　　遇到这种事很少有人不瘫软如泥的。两人准备半扶半押地将他送入隔壁去接受检查，然而他们都小瞧了杨阳，纵然他确实双脚有些发软，但最后却还是用自己的意志努力站了起来，沉默而苍白的随他们到了隔壁医务室。
　　抽血、化验、脑电图……不知是不是特意为他准备的，一间小小的医务室，仪器竟然十分齐全。而在他做这一系列检查的时候那些适才在幕后的人又出现了，他们在窗外看他。
　　清一色的白大褂，他们仿佛是来指导观摩的专家教授，在窗外不时交头接耳，互相讨论。杨阳茫然地扫了他们一眼就很快移开眼去，避免与他们视线交接。他无法面对他们中的任何一个，因为这些人都见过他……在床上的样子。
　　大约是他茫然又苍白的模样触动了某个人吧，在那一行数人的队伍里，有一人紧盯着他。
　　那是一个与整个队伍成员的年龄都显得格格不入的年轻人，神情冷漠，身材瘦削而高挑。他外面也罩着一件白大褂，但从衣领可以看出，里面穿的是军装。
　　他站在队伍末端，并不参与讨论，只眼睛如鹰隼一般盯着杨阳，在盯了好一阵子后才扭开门锁，走了进去。
　　没有人对他的行为提出异议，显然这青年地位颇高。
　　他站过来的时候杨阳正愣愣地看着地板，在扪心自问。
　　他想他到底做错了什么？他只不过是爱上了一个人，而这个人又恰好来自外星。这又不是敌我矛盾，难道他们谈个恋爱也不允许吗？这中间究竟出了什么差错，为什么他猛然一下就从他们中间的一份子变成了被审问研究解剖的对象？
　　“我没有做错什么……”杨阳不自觉地为自己辩护，而在片刻沉默之后，旁边一个仿佛带着金属特质的声音冷冷接口道：“你是没做错什么。”
　　杨阳微微一震。这个声音他刚才听了很多次，原来这就是那个审问他的人。
　　他鼓起毕生最大的勇气慢慢抬起眼来，目不转睛地盯住对方。杨阳的脸色苍白极了，眼神中带着几分不解几分悲愤：“那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那青年淡淡扫了他一眼，眼神淡漠得近乎无情。
　　“国家利益高于一切。在它的面前，个人隐私及人权都是不值一提的东西。”
　　杨阳一愣，无言可对，只得慢慢移开眼去。
　　是啊，个人利益服从于国家利益，这是中学政治时就教过的东西。可是，虽然大道理人人都懂，但事到临头，谁愿意成为那个被牺牲的个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