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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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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的细节在时间的轨迹里丢失。
美人自刎乌江岸,战火曾烧赤壁山。江东的主将像春天的韭菜一茬败一茬开,一脉相承的纵火小分队前赴后继,泡菜白衣联结荆湘,火烧夷陵拔营百里。江北的老曹眼光犀利毒辣早早感叹生子当如碧眼儿。
但是大帝说……周家的兄妹,刘家的美人,鲁家的豆丁……开幼儿园更是人生最重要的组成部分,有之一。
周胤哂笑着坐在门槛上对着满天黄花夕阳喝酒,自襁褓起照料他的老奴跑进跑出,清点着家什细软,碎碎念,郎君如何一脸放空往建业面见至尊又火速一脸戾气返来?
周胤不答他,片刻老奴自屋里捧出数领衣物向他询问,「郎君……主父?!」
主……父?
而立之年的周胤回过神来,许多年前周家的那一位主父雄阔江淮之间争天下而分南北,是言议英发胸中带甲知贤下士雅量高致……许多年后想来亦当托得起君臣义知己情。而若是一开始便知道在数年……数十年百年千年之后,史书的犄角旮旯里会写到他「酗淫自恣而无悛改」,保不准周胤这个时候要大笑着连呼数声再拿酒来。
周胤挥挥手,「不带不带不带~」一股脑儿摇头,「送人,扔掉,烧了,」给了三个建议,「反正我不要。」
周君承生在建安十二年……哦不对,那一年只有一个「胤之,继也」的「胤」,加表字还是许多许多年后的另外一段故事。
吴军自柴桑出发西讨邓龙归来,刘皇叔三顾茅庐刚至,未来的铜雀台主尚躺在「大汉忠臣」的恭维声中做着江山一统的春秋大梦……难得的相对稳定时期短暂得像是一个过渡句。那一年他英姿勃勃的父亲正暗戳戳的谋划着寻找一个合适的时机开启江东既杀人又放火的事业,一年后讨虏将军的急笺与迎返的车架同来,一家老小追赶着父亲的前驱前往京口,人心战事沸沸之时。
孙权说,「孤只记得那日你在孤的虎榻上撒了一泡尿。」
周胤跪在阶下,身形笔直。身侧烛影摇动不止,光影在屏风上来回舔过,亦笼罩在他的眉间鼻间。周胤忿忿道,「那便多谢至尊当日不杀之恩。」
……
这中间一定是出了什么问题。
孙权猛的回过身来。一手扶于案上,一手拨开眼前的帘子,审视眼前他看了,教养了三十余年的孩子……在他老眼昏花,老到忘记已经故去的那些故事之前,周胤剑眉星目,姿态朗朗,孙权不由想,这时候他应当阔议高谈,「得精兵数万人,进驻夏口,保为将军破之!」
对了,夏口。
孙权自诩是温情脉脉的想,说,「胤儿啊。」
他摸摸周胤挺拔的肩膀,又摸摸他柔软丰润的发髻。那个懵懵懂懂的,抱着母亲的膝盖不肯撒手,乌溜乌溜眼睛偷偷看他的小孩子;那个骑着矮矮的小马驹,手里拽着柳条鞭,不停喊着在这里在这里的小孩子;那个永远跑在前面,又在循儿后面的小孩子……似乎一夜之间变成了玉山崩后的那座玉山,让他还有时间去想,大火熊熊,烈焰还未熄灭。
而周胤不动声色的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吾父,吾兄……十余年前就已经故去了。」
他亦坦坦荡荡直对他的目光,带有后来人的锐气、执拗、任性、不甘和不平。
孙权道,「那你便去巴丘……去庐陵随军,不要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