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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四个半苦行僧 ...

  •   知道了果儿不去金安寺的消息,众人皆惊得目瞪口呆,问到原因,果儿都只是笑笑,说自己年资尚浅,还不到时候。眼见着临行的日子快到了,其余三人都忙着收拾行李,交待着自己原本在寺里的活计。
      严华是寺里功夫最好的武僧,值夜的活最多,如今他需得交待好三个师弟才能顶上原本自己的差事。
      牟海负责的是寺外的一个小菜园子,做的多是一些挑水施肥松土的庄稼活儿,找了两个肯出力的师弟也就顶上了。
      只慧德一个人有点犯难,他天资聪颖,虽进寺较晚,却有一个灵光的好脑子,半年的时间学了人家三年的经,长老看中他在经书上的造诣,因自己年迈眼花,头脑也不如年轻时清楚,所以经常让慧德为先人的古籍典经注释批读,现在他这活儿尚且还无人能顶上。举目望去,这寺里只一个人做此事还稍有些靠谱,那便是果儿。可如今在果儿面前提这事,似乎有点往他伤口中戳刀子,总觉得有些于心不忍。慧德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先与两位师兄商量一下,问问他们的意见。
      “我觉得果儿不会在意的,你看看他这两天,别人替他可惜得不得了,他还不是照样乐呵呵的。”牟海一边啃着一个大香瓜,一边没心没肺地说。
      严华比他妥贴些,“我看未必,果儿这孩子心重,总怕让别人为自己担心,我们看他人前没事,人后不知道他自己有多难过呢。”
      “果儿不像你说的那样,到底是个孩子,难受一会子也就过去了罢。”牟海摇摇头。
      慧德听了他俩的话,觉得都有些道理,原本找二人讨主意的,谁知来了以后,更没主意了。
      “要不,你先不说是替你办这两月的事,只说是长老想考他的功课,拿本经书去试试他如何?”严华提了个建议。
      “我看行。这样他也不会多想。”牟海点头附议。
      “嗯,我试试罢。”慧德一时也想不出什么更好的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先这样做了。
      长老这几日因天寒偶感了一点小风寒,所以没上经,这一日午斋后,寺里的和尚神困倦乏,大多在寮房静坐打歇,金尉轩也歪在东禅房里困得晕晕的。果儿又坐在那棵柿子树下,呆呆地一个人看柿子。
      “咚”一声脆响弹在小光头上,这么打招呼的方式寺里只有慧德一人,果儿一回头,慧德背着手正冲自己咧嘴笑呢。
      “近日里总是见你坐在这树下看柿子,比往日更勤呢,放心,没人偷嘴吃。”
      听到院子里依稀有人说话,金尉轩揉揉眼睛,坐起来往窗外一看,是那个天天嘻皮笑脸的慧德和尚。他不怎么喜欢他,所以也没出去。
      “慧德师兄,你来了。”果儿见是他,笑笑,“今日怎么得闲,去金安寺的行李都收拾妥当了吗?若忙不过来,我去给你帮忙。”
      怕什么来什么,慧德本是想避开这个话头,结果偏生果儿自己提出来了,自己反倒扭捏了。
      “不……不是,东西没多少,我早收拾好了。”
      “别马虎,这一路上少则二十多天,多则一月,草鞋需带上几双,还得带上蓑衣,经书盒子得用草蔑子泡了油封上,要不雨水打湿了会长霉……”果儿看着柿子树,喃喃地提醒着,倒像是自言自语。
      “果儿……”慧德见他说这些,更坐立不安。
      果儿却没注意到他的脸色,还是径自说着,“还得提醒牟海师兄多背些生鲜斋菜,听祚度师兄说这一路上人家不多,你们也难得化成缘……”
      “果儿……”慧德听着有点难过。
      “慧德师兄,”果儿忽然停住,仰起脸怔怔地问,“你说金安寺这回请的是京城里哪位高僧,会讲哪部经典?”
      “这……”慧德语结。
      “想必你是不知道吧,毕竟你也是第一次去。我问过祚度师兄,他那次去,去的是空度法师,讲的是多则金刚经……”
      慧德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辞别果儿的,只记得他出来院子,手里的经书也没敢拿出来,大冷天里还流了一脑门大汗。
      金尉轩在屋内,一字一句都听得清,他心里内疚,可还是不愿放果儿走,只在心里安慰着,果儿,你且再等等,等我回了王府,我一定亲自去京城最好的寺院请最好的法师来给你讲经,不给别人讲,只给你一个人讲。
      果儿这天在冷风里那柿子树下坐了几个时辰,待回到屋时,打了几个喷嚏,金尉轩给他递了杯热茶。当时觉得没事,谁知夜里两人偎在一起睡时,果儿的身子烫得不行。
      “糟了,许是受了风寒,烧得这样厉害。”金尉轩一摸他的额头,急得要去找师兄们。
      “别……别去扰他们了……”果儿拉住他,轻咳了声,“我睡一觉就好了。”
      “那怎么行?烧坏了脑子怎么办?”金尉轩不依,仍执意要去。
      谁知这下果儿咳得更厉害,小脸儿咳得通红,金尉轩赶紧给他拍背,顺了好一会儿。
      “那我给你打点水,用冷帕子敷上吧。”
      平日里尽让人伺候的小王爷竟然照顾起人,果儿受宠若惊,可身子确实乏得无力,只得应了,“那……有劳了。”
      金尉轩学着自己以前发烧,母亲照顾自己的样子,打湿了帕子,细心给果儿敷在头上,还另准备了一块在水里泡着,自己也不睡,托着脑袋在旁边看着。
      大眼睛骨碌碌地在果儿的脸上扫来扫去,果儿被盯得不自在,“你怎么不去睡?”
      “我怕你难受不叫我。”
      “你快去睡吧,我难受了,自然叫你的。”果儿无力,话也不想多说。
      “没事,我看一会儿,一会儿就去睡。”金尉轩劝他。
      果儿也没再说什么,头已经蒙蒙的了,他顾不上金尉轩,意识已然模糊。
      金尉轩这一夜算是没睡,换了不知几回帕子,还听果儿乱七八糟喊了几回胡话,隐约听清了几句,好像模糊都有“金安寺”的字眼。
      唉,这果儿,到底是放不下这事,这内伤,全憋自己心里了。这场急病,哪是身上的病,分明是心病。
      看着果儿那么难受的样子,金尉轩的心里也不好过,他想想果儿平日对他如何,再想想自己待他如何,想了一夜,终于在凌晨下了决心,在果儿耳边轻轻说了句:“果儿,你去金安寺吧,我让你去。”
      这话说完,果儿再也没说糊话,脸上原本烧得红通通的,也渐渐平复了颜色,因为难受而皱起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
      金尉轩摸摸他的脸蛋,感觉他烧像是退了,有点松了口气,手指头戳了下果儿的眉心,怨了句:
      “你呀你……”
      果儿醒来时,睁眼看到的是金尉轩托着个腮,上半身挺着坐在床边,可眼睛已经闭上了。他顿时心里愧疚,想必是自己夜里一定把他累坏了。
      他想起身把他扶上床好好睡,可金尉轩睡得轻,果儿刚一动他,他就立即醒了,赶忙问:“怎么了,又难受了?”
      “没有,我好了,倒是你,累坏了。”果儿心疼地看着金尉轩的两个乌眼圈。
      本想说“这都是小事,不值一提。”,可金尉轩偏偏好心坏在一张嘴上,话不经脑子就出来了,“你也知道啊!昨晚把我快累死了。”
      “你上来睡吧。”果儿起身,想把床腾出来。
      “不忙。我刚刚已经睡过了。趁现在还来得及,我帮你把上路的行李收拾下。”金尉轩起身伸了个大懒腰。
      “上路?去哪儿?”果儿不解。
      “去金安寺喽。”金尉轩冲他挤了一下眼睛,“我昨儿照顾你才知道你竟也是个不省心的,还不如我一个人省事,这金安寺,你该去就去,我嘛,在这里消磨上两个月,你就又回来了,时间也不久嘛。”
      果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昨天还执意不放自己的小王爷,怎么一夜之间转了性了?
      “尉轩,我该不会是昨晚说了什么不妥的话了吧?”果儿小心地问。
      “你昨晚烧得像个闷葫芦,我问你喝水不,你都不应我,还指望你说什么话?”
      “那你为何忽然同意我去金安寺了?”果儿仍然不相信。
      “怎么?你不想去了?你不想去的话,就不去好了。反正昨天一晚我算悟出来了,没有你果儿,我照样活得好着呢。”金尉轩故意激他。
      果儿听了这话,嘴角终于露了点笑。
      “咱们一起,去把这消息告诉那三个大和尚去。”金尉轩拉着他的手。
      “是三位师兄啦。”果儿笑着纠正他。
      “好啦好啦,师兄,功夫师兄,聪明师兄和大肚子师兄!”金尉轩不屑地。
      接下来的两天里,果儿像是戏苑子里捶上了劲儿的小鼓点,忙的脚打后脑勺,光是走路的鞋子,他就连夜赶制了两双,还把要带的经书和换洗衣物都装了箱子,分成四份,一人一份地背着。
      牟海挎着干粮和水,严华提着一根长棍,慧德则随手不离一本经书。
      果儿戴着个大斗笠,自己个头小,斗笠大大的,一戴上,把整张脸都快盖上了,只留个小下巴尖露在外面,手里抱着一个大红柿子,是金尉轩头晚上给他摘的,怕他在外想他的柿子娘亲。
      临行那天,寺内老小都来送行,人群里只单单不见金尉轩。果儿想他或许又跑去哪里疯玩了,叹了口气,在三位师兄的催促下,一步三回头地踏上了行程。
      走了半日,牟海就叫累了,说自己背的那盒经书像石头般沉,却遭来了慧德的嘲笑,说他只知道吃饭,不知道长力气。牟海说不过他,只能一闷头咬着牙接着走。
      到了晌午,四人都饿了,严华叫牟海拿出四块饼,一人一块就着水草草了事。待行到了晚上,野地里冷得很,化成了雾气笼在路上,四周没有人家,四人就在一棵老树下点了把篝火,打算在这里过夜。
      “果儿,我和你另外两个师兄轮流值夜,你好好睡就是,乖,莫怕啊。”严华用枯草在树泂旁搭了个窝棚。
      果儿心里想和三位师兄一起值夜,可奈何他和三个大人一起赶了一整日的路,他人小,却得背他还高的行李盒子,还得和他们一个速度,为了不拖后腿,他都是一路小跑着赶路的。到了这会儿,他早困得眼皮儿都睁不开了。
      起初怕草里有蛇虫,严华把果儿揽在怀里睡了一会儿,后来见没事,才把他放平了在窝棚里,把保暖的衣物给他压了个实在。
      这一天夜里,三人轮流值夜,睡着的人冷醒了好几回,远处传来狼叫,却不敢靠近篝火,到了次日早上,难得太阳放晴,四人相视一笑,颇有点熬过一关的意味。
      需得吃点干粮,才能有力气上路,结果牟海把干粮袋从行李盒子里拿出来时,不禁愣住了。
      慧德一巴掌巴在他那圆背上,“你这贪吃鬼,昨晚上又偷吃了,还吃了那么多!”
      “没有啊!我真的没吃!我向佛祖发誓!”
      “你发誓我就信你啊?你说说,这半袋子干粮,不是你吃的,还能是谁吃的?”
      “真不是我!”牟海急得争辩,两人在那儿吵吵嚷嚷。
      倒是严华,又来到牟海背的那个行李盒子旁边,因为牟海个子大,身子最胖,所以最大的行李是他背着,在盒子边缘,撒着一些饼屑。
      严华拿着棍子对着盒子,一挑,就把整个盒盖掀开。
      手往里一拎,拎出来个小王爷。
      嘴边还留着饼渣,嘻皮笑脸地看着一伙傻眼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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