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华记》虞不渔

3、第三章：未曾知君不识君

　　一阵风将窗户吹开，迅风从外面蹦了进来，跳到夏蘅的怀中。聂云惊醒，起身走到床前，查看了一下那人的情况，道：“今晚应该不会出什么事，我们回去吧。”将被子给那人盖的更严实了些。

　　夏蘅闻言，打了个哈欠，抱着迅风出去，走到门口，又回头问道：“师父，这个人会死么？”

　　聂云道：“伤势虽重，好在没有伤到五脏六腑，又没有内伤，哪里就会出人命呢？叫你平日里好好学医术，你偏不听，这点伤势都看不出来。”

　　夏蘅见聂云又要唠叨开了，趁着她间歇的功夫，忙应声：“知道了。”抱着迅风就跑了。

　　次日醒来，夏蘅马上跑到诊室去，忽见诊室中空空如也，人连同他换下来的衣物都不见了。她正要转身去找聂云，迎面差点撞到端水进来的杨知忆，还未站定，夏蘅就忙问道：“那个人呢？”

　　杨知忆放下水，拧了快抹布擦拭床沿的血迹，笑道：“人在后院呢，你慌什么？”

　　“我......我才没慌呢。”夏蘅支支吾吾地说道，“我只是奇怪，他怎么这么快就好了。”

　　杨知忆道：“哪里这么容易？诊室白天要接待病人，那人一时半会儿也好不了，师父就吩咐我们收拾了一间房，把他挪到那里去了。”

　　九珍阁平日里来求医问药的既有平民百姓，也有达官贵人，几乎都是可以知根知底的人，如今来了这么一个奇怪的人，夏蘅哪里能不好奇。她跑到后院房间，杨知忆正在给那人换药，不知是伤势太重，还是酒喝太多了，他还是昏迷不醒。

　　今天雪停了，日头也好，阳光照射/进来，洒在那男子的脸上，那男子微微侧了侧头。

　　夏蘅忙轻轻拉了一下杨知忆，“师姐，他好像醒了。”

　　杨知忆绑好绷带，揭开那男子的眼皮看了看，男子的眼珠微微转动了一下。杨知忆心下一惊，忙道：“你在这里看着一下，我去叫师父。”说罢未等夏蘅说话，便跑出门了。

　　夏蘅只好坐到床前，迅风也从门外跑进来了，她从腰上挂的一只布袋子里面掏出半张饼和几个果子，弯下身子喂到迅风嘴里。迅风平日里尤其活泼好动，可只要在吃东西的时候就特别安静。它坐在地上，巴巴地望着夏蘅，等着她把东西投过去。

　　夏蘅将手中的东西喂完，笑道：“昨天你真乖，今天准许你吃肉。”想了想，又道，“只能吃一次。”

　　迅风好似听懂了一般，在地上转了两圈，“蹭”地一下跳到夏蘅怀中，在她下巴上蹭来蹭去。夏蘅喜得转过身去，忽感觉有一双眼睛看着自己，吓得她猛地站起来，定神一看，原来是那个男子。

　　“这是哪里？”男子率先开口，声音似有虚弱之感。

　　夏蘅有些不悦，放下迅风，道：“你这人，怎么醒了也不吱声！”

　　男子想要坐起来，夏蘅想要去扶他，刚靠近，又忙缩回了手，“你先别动，师父待会儿就来了。”

　　男子强撑半天也没有坐起来，见夏蘅也没有搭手，他又只好躺了回去。

　　“你饿么？”夏蘅问道。

　　男子笑了笑，道：“有酒么？”

　　“还喝呢？”夏蘅指着桌上的茶水壶，“你要是渴了，这里有水，你若是饿了，我便去厨房给你拿吃的来，你要酒......我九珍阁的酒里尽含天下奇珍，是用来治病救人的，可不是给你过酒瘾的！”夏蘅越说越气，只觉得这人好不识趣，病成这样还不忘喝酒，真是白费她师父一番苦心。她自小便不管病人之事，从前哪里跟一个素不相识之人说过这样的关怀话语。

　　男子一怔，轻笑道：“原来这里是九珍阁。我昨夜醉酒，不知怎的，竟跑到这里来了，打扰了。”

　　夏蘅道：“幸得你来了这里，否则早就被荒山野岭的恶狼吃了。”

　　“阿蘅，你又在胡说什么！”聂云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夏蘅回头见聂云和杨知忆走了进来，自己便退到一边去，不再说话。聂云走到床前，问道：“公子，身子可舒坦些了？”

　　那男子道：“已经好多了，谢聂阁主救命之恩。”

　　“无妨，医者本分而已。”聂云一手给他搭脉，一手打开药匣子，从里面拿出一个针筒，取出两枚十分细小的银针，分在那男子的百汇、风池两穴细细扎了两针。那男子闭目片刻，果然感觉头脑舒畅许多。

　　“公子，你且在这里歇着，我外边还有病人，稍后她们会给你把药端过来。”聂云看了一眼杨知忆，杨知忆立刻回身出去准备药。

　　夏蘅冷哼一声，不屑地说道：“人家可不喝药，醒了就要酒哩！”

　　聂云脸色一沉，道：“公子，老身有句话要奉劝你。昨夜我替你诊治，发觉你已经受伤很久了，此次乃是伤口裂开所致，在伤好之前，你最好不要喝酒，否则下次可没这么好运气了。”

　　那男子吞了吞口水，顿了顿，说道：“烦聂阁主挂念，晚辈照做便是。”

　　聂云点点头，对夏蘅道：“阿蘅，你在这里看着。”

　　“为什么要我看？”夏蘅很不乐意，“我才不要闷在屋子里呢。”

　　聂云道：“你大师姐和三师姐要在诊室帮我忙，你二师姐要在药庐帮忙，数你一个人最闲，你不守谁守？”

　　那男子忙道：“聂阁主不必费心，我一个人在这里就可以了。”

　　夏蘅回头看了他一眼，嘟囔着坐了回去，愤愤道：“我还是在这里守着吧，你要是偷摸出去找酒喝，我师父的工夫就白费了。”

　　聂云见夏蘅坐了回去，想着外面还有病人，便离开了。夏蘅抱起迅风，看着那男子，眼睛睁得溜圆，一动不动，看得他浑身不舒服。过了片刻，那男子忍不住问道：“你看着我做什么？”

　　夏蘅道：“这里除了我，就是你，我不看你看谁。”想了想，她又问道：“我玉言姐姐说你是被赤乌环首刀所伤。来，跟我讲讲你怎么受的伤？是不是被那个叫曲灵儿的伤了的？”

　　男子看向夏蘅，她歪着脑袋看着他，满眼期待。男子心中暗自感叹这姑娘的好奇心也忒重了，像这等江湖打打杀杀之事，一般人都是避之不及，她却是如此好奇，语气之中好像巴不得自己也身在其中一般。

　　男子道：“什么曲灵儿，我可不认识。”
　　夏蘅白了他一眼，“不想说就不说，为何说不认识。”

　　男子笑道：“这些事你知道了也没什么用，江湖险恶，受伤是多么稀松平常的事。”

　　先前男子一直闭眼未醒，这一看，夏蘅才发现他的眼睛十分好看，炯炯有神。

　　“你别总是看着我。”男子发现夏蘅在看他，十分不自在。

　　夏蘅一怔，回过神来道：“谁看你了，再说我这么美的姑娘看你一眼，你还亏了不成？”

　　男子一听，忍不住笑起来，“哪有这么夸自己的？我可不觉得你美。”

　　要知道，夏蘅可是临安城远近闻名的美人，要不是行事作风怪异了点，恐怕来提亲的人，早就把九珍阁的门槛踩烂了。即便是这样，夏蘅偶尔去诊室，还是会有许多病人忍不住看她。如今这男子说她不美，她心中自然是不服气的。

　　“我不美，那谁美？”

　　男子想也没想，道：“自然是我岑怡妹子。”

　　夏蘅不再理会他，又抱着迅风玩起来。天下之大，她自然知道自己不是最好看的女子，这男子口中的“岑怡”比她好看，也没什么奇怪的。只是她心里想着，有机会定要见见这个大美人。

　　这个房间的位置极好，透过窗户看出去，不见房屋栅栏，不见黑瓦白墙，而是一片层层叠叠的山峦风景，极为辽阔。一排大雁从远处飞往近处的山林飞去，很是自在壮观。

　　“飞鸿岭果真名不虚传！”男子笑道，“这大冬天的，竟然还能看见大雁！”

　　夏蘅道：“那是自然！我们飞鸿岭还不止这个奇观呢，有机会你一定要去看看千刃壁，那才叫奇！”

　　“千刃壁？好奇怪的名字......”

　　“临安好多人都知道千刃壁。相传二十年前，各大门派高手围攻一个大魔头，可是都打不过，还全部被绞了兵刃，插/进了石壁之中，怎么也拔不出来，后来人们就把那里叫作千刃壁。”

　　男子笑道：“这确实奇怪，有机会我一定要去看看。”

　　夏蘅瞄了一眼他腰上的绷带，“你还是先想想怎么把伤养好吧。”

　　男子吞了吞口水，笑道：“唉！要是有口美酒喝，就好得更快了！”

　　“无药可救！”

　　夏蘅见杨知忆迟迟没回来，便抱着迅风出去找她。走到厨房门口，见杨知忆正在和顾玉言说话。杨知忆的兄长杨泽是飞云派掌门顾留生的二弟子，从前每年夏蘅生日的时候，他都会和顾玉言一起来。今年头一遭没看见他的身影，不止是杨知忆，连夏蘅也觉得奇怪。昨日没有说话的机会，这会儿趁着空闲的工夫，她便向顾玉言打听。

　　夏蘅跳过去，“哇”地一声，将她们吓了一跳。杨知忆连手中的药都差点没端稳，幸好顾玉言眼疾手快，才没有将药倒了。

　　杨知忆站定，顺了口气，轻轻斥道：“你又调皮，小心师父再罚你！”

　　夏蘅笑道：“下次不敢了嘛！怎么？杨大哥为什么今年没来？”

　　杨知忆看了看顾玉言，低下头有些难过。顾玉言道：“我走之前，爹爹差二师兄出去办事了，还没回来，故而今年就没有来。我爹就想着要么让二师兄回来的时候来一趟，或者让知忆妹妹跟我一起回去。”

　　夏蘅见杨知忆因杨泽没有来而这般难过，便安慰道：“没事，回头我陪你上山去找杨大哥。”

　　顾玉言笑道：“听说你昨日又闯祸了？我爹娘那般惯着你，云姨这次定是不会让你去了。”

　　夏蘅将短剑一横，不因顾玉言说的“闯祸”二字而恼，反而有些骄傲自信，“我昨天那叫行侠仗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