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底是不是只喵》夜挽妆

36、重叠

　　夜还未深，小镇已重归宁静。前后不过几个小时，已经给黄石镇的过去和未来之间划下一条鸿沟。随着黄伯的离开，将没有人知道今晚到底发生了什么，尽管黄伯也不清楚温玄到底做了什么，只知道小孙儿大宝这一夜发了整晚的高烧。

　　而这一切的终结者做完一切之后也只是简单的说了结果，至于他降服鬼猫的过程却鲜少提及，自然他们也不会怀疑。

　　厨房里灯光黯淡，当裴卿言和温玄两个背影同时出现时，似乎又别样生彩。温玄半坐在桌沿上，手里端着一个乳白色的瓷碗，鲜鱼丸汤，乳白色的汤汁上漂浮着几粒葱花。还未入口，便觉得有股暖意流遍周身。

　　温玄用舌尖舔了舔上唇，看着裴卿言去橱柜里拿汤匙，眼眸半弯，只觉人生可以圆满了。

　　裴卿言忽略掉极具存在感的视线，将汤匙放进碗里。
　　“吃吗？”

　　不等裴卿言反应，温玄的汤勺已经递到了嘴边，他偏过头看了眼眉眼间都带着笑意的温玄，白色的汤匙上勾勒着蓝青色的花纹，一个米白色的丸子躺在中间，裴卿言微微低头就着他的手将鱼丸吃掉，然后去清理厨房。

　　厨房里的气氛很奇怪，是裴卿言从来没有过的感觉，就像心里有点痒，触觉麻痹着神经，让他的脑子没了想法，又像是有一团火在燃烧，让他浑身滚烫。裴卿言想要做点什么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稀里糊涂的去收拾厨具。

　　自从知道温玄那鬼猫收伏之后，宋执再也没有提过和温玄睡同一间房了，他不提，每晚温玄就很自觉的往裴卿言房里去。黄伯自然不会多想，柳夫人他们早已察觉，自然也不会多说什么。

　　只是裴卿言有些摸不准温玄的意思，方才在厨房都还好好的，只是跟他说起明日和燕羽一起去临镇的法会便开始闹情绪。

　　“后天就过年了，就不能不去吗？”温玄趴在桌子上，脑袋蔫儿哒哒的枕在手背上，趁着裴卿言不注意，眼睛骨碌骨碌的转着，等到裴卿言与他对视时又是一副没什么精神懒得动的神情。

　　裴卿言想了想，燕羽说主讲法会的很有可能是裴家人，加上相较于其他，裴卿言对法会确实稍微感兴趣些，尽管多数人都觉得佛法高深晦涩难懂。“很不想去吗？”

　　“嗯~”温玄眼巴巴的望着裴卿言，从对方关切的眼神中似乎看到了希望，一个嗯字愣是说出来百转千回的感觉。

　　裴卿言点点头，说道：“既然不想去，那你就留在家里休息吧。”

　　“嗯？”温玄抬起头想要想问他你可不可以换成我们，只是他知道裴卿言做出的觉得很难更改，而且温玄知道裴卿言想去肯定是因为自己本身的原因而不是收到别人的邀请，这样一想心里的酸劲儿消了很多，可是又满满的心塞。

　　男朋友不想沾惹七情六欲，总是想着要出家，他该怎么办？要怎么挽留这段还没有开始就开始飘零动荡的爱情？

　　“其实我也不是很累，说起法会我还没听过呢，明天就一起去吧！”温玄颇有兴致的望着裴卿言，说起法会一脸神往。表情太过夸张，惹得裴卿言多看了两眼，其实他没有对温玄说，相处了这么久，不管是大猫还是温玄，他们似乎对自己未来的职业都有着深深的担忧，确切说是恐惧。

　　正因为隐约猜到这种恐惧来自哪里，他才觉得此刻温玄脸上的表情着实浮夸，但他并不打算明说，只觉得这样的温玄很，可爱。让他想起大猫生气时会拿屁股对着自己，还会假意将脑袋埋进脖子的绒毛中，趁着自己不防备偷偷看着自己。

　　当真是一模一样。

　　*

　　农历二十九，算是一年的最后一天，在临镇还有最后一个集市，裴卿言他们过去的时候道路早已水泄不通。他们向黄伯借的小面包车，现在只好将车子停放在集市外，步行进去。

　　燕羽这些年和裴家人联系不过，这次法会也是偶然得知。他们这一带的寺庙很多，每到年底的时候很多镇子都会邀请一些得道高僧来讲法。他们所在的这个镇很早以前有一个寺庙，只是如今里面已经荒废了，没有僧人也没有香火，镇上的人便自觉地把它修缮了一番，然后每次做法事或者举办什么佛教活动都会在这里举行。

　　裴卿言他们到的时候，寺庙的门口已经挤满了人，大多是来逛集市的百姓，进来观望几眼凑个热闹。这样的场景见得太多，有时候热闹看得真想那么回事儿，有时候就纯粹供大家一乐。

　　不过大多时候都应了那句话，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

　　在门口的人走了一批又来了一批的时候，裴卿言带着他们进了佛堂。相较于门口的摩肩接踵，佛堂里明显冷清了很多，一门之隔恍若两个世界。里面的人大多安静，即使说话也是轻言细语。

　　地上摆着很多蒲团，一些信徒虔诚的跪坐在蒲团上双手合十嘴里吟诵着经文。堂上摆着一个深褐色的蒲团，此刻上面没有人，想来是有事离开了。

　　裴卿言带着他们在大堂边上找了四个空位，刚准备跪下的时候，裴卿言看到大堂侧门边站着一个男人。一条及地的棉麻长裤，上身也只穿了一件单薄的长衫，在阴冷的南方这身穿着太多显眼。

　　男人发现了裴卿言的目光，朝他点头笑着，似乎对他的出现并不意外。只是裴卿言确实如他面上所表现的那样，有些惊讶。他和言一之间那些看似微弱的联系暂且不提，在这跪了一地信徒的佛堂看到一个巫师，本身就有奇怪。

　　言一带着裴卿言他们进入内堂，他和温玄自见面起就相互打量，极为正常的见面莫名开始剑拔弩张，裴卿言轻咳了一声，拉回了两人的视线。

　　“很奇怪吧，我也是偶然听说这里有法会，就给自己算了一卦，果真能遇见你。”言一明白裴卿言的疑惑，笑着跟他说道。

　　只是简单的解释到了温玄耳边里便改了味道，总觉得这人太多自来熟，明明和裴卿言只见过几天，这话听着像是认识很多年了一样。温玄轻哼了一声，惹得裴卿言回眸，满眼的不明所以，细看又像是在打趣。

　　相比于温玄的微怒，言一则是无奈了，毕竟有些事他一早就知道，而事情的结果他也能预见，有些人终究是要走到一起的，是命之所载，非人力能为。更让言一高兴的是他一直等待的时机似乎已经到了。

　　“大师一直在等你。”言一领着裴卿言往里间走，想到也许不久后裴卿言能记起自己就觉得心情格外顺畅，尽管多了个不顺眼的妹夫他也忍了。

　　里面的空间不大，的布置极为简单，一看就少有人来。临窗放置了一排蒲团，此刻一个身穿青褐色衣袍的出家人正在打坐。

　　裴卿言上前朝他见礼，那人这才睁开眼抬头看着裴卿言，眼神在他脸上停留了片刻，深邃又意味深长，似乎是想从他的身上找到谁的影子。旁人很难从他脸上辨别什么情绪，眉眼间总含着淡淡的笑意，与他对视时回放下心里额戒备敞开心扉来接纳他。

　　都说金刚怒目所以降魔四方，菩萨低眉是以慈悲六道。裴卿言虽然一心向佛，可给人的感觉就像是红尘方外人，清冷自持，与这人相比少了那份出家人的悲悯。

　　只是这人如论看起来多高级，温玄都提不起劲来。虽然他觉得所有出家人长的都一个样，看谁都是慈悲模样，济世情怀普度众生，可眼前这人和他记忆里的那个长的也太像了吧。

　　自从他抬头开始，温玄就在打量他的一举一动，直到他裴卿言开始交谈，他才确定这不是同一个人，尽管脸相有七八分相似，给人的感觉终还是不一样。温玄心里松了口气的时候又开始鄙夷自己，明明自己也没背着那人做什么，可为什么会心虚呢？

　　记得当时裴卿言被逐出相国寺，实际上是他自己还了俗，那时自己在主持面前再三保证会好好照顾他，只是后来情不知所起往往情不自禁，他也不知道怎么就把人给照顾到床上去了，现在想着是有些心虚。

　　等到温玄心情平和之后裴卿言和那人已经开始交谈了。明显他们之前见过面，还发生过一些事情。

　　裴卿言将大衣的衣袖网上轻拉着，露出一截手腕，上面帮着一颗舍利。

　　“你与它有缘。”裴卿言刚生出想要将舍利归还的想法就听到对方这样说道，他将衣袖放下来盖住那可舍利一时间有些局促。

　　就像自己的某些想法还未生成就被对方彻底剖开探究其缘由。刚刚有那么一瞬间他起了放弃舍利的念头，这个念头来的突然，裴卿言的目光朝右下角瞥了瞥，只能看到一片衣角，或许这个念头来的并不是毫无缘由。

　　似乎是看明白了他的困惑，那人说道：“佛在心中，我信顾我在。”看到他还有些迟钝，便说道：“时间差不多了，出去听听佛法吧，说不定会有另一番领会。”

　　温玄全程跟在裴卿言身后，不怪他紧张，实在是每次裴卿言身边响起“南无阿弥陀佛”几个字的时候他就会下意识的头皮发麻，他总觉得下一刻就会有人拿着剃刀站在他旁边，随时准备为他剃度。

　　他们几个还是选了之前那几个空位，其中就裴卿言的姿势最为标准，也没什么特定的姿势，可是裴卿言的样子一看就觉得很标准很有经验，而温玄，连着三世，正经算起来这算是第一回听佛法。他记得上一次他和裴卿言这样坐着听大师讲经还是在第一世的时候，他还是只小杂猫。

　　时光飞逝，兜兜转转，他们的命运轨迹终于要重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