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底是不是只喵》夜挽妆

35、往事

　　裴卿言静坐在房间里，目光一直停留在窗棱上面，有一只蚂蚁在上面搬运实物，他看着它从窗沿上掉下来又爬上去，等到再次掉下来的时候，裴卿言揉了揉眉心，才发现夜色已降临。

　　他在这儿盯着这只蚂蚁看了大半个小时，起身想要做点什么却发现自己确实无事可做。他用舌尖舔了舔自己的上唇，才发觉这是温玄的习惯性动作。然后他想起温玄到山上的旧祠堂去找鬼猫了，自己似乎在等他。

　　裴卿言抬手揉了一把头发，好吧，他承认他现在有些无聊，这样的无聊是因为他习惯了有温玄在身边。现在承认这样的自己似乎也不难。

　　他想着温玄回来应该还要一会儿，肯定饿了，就想为他做点东西吃。正好今天下午捕了鱼，本来想给他炖鱼汤喝。进厨房后想起宿舍几个出去吃火锅的时候大猫总喜欢吃鱼丸，便改了想法。

　　跟黄伯说过之后裴卿言便去院子的水缸里把那条黑鱼捞起来，正好燕羽来找他，两人便一起回了厨房。

　　之前在池塘边，他们两个的对方被温玄打断之后便没了后续。燕羽来找裴卿言也是因为她觉得过去的事情已经没有必要再瞒着裴卿言了，而且她和柳夫人这次离开后可能再也不会回来了，她总要为以前的那些事情画上句号。

　　“你先？”燕羽倚在门口一脸含笑的望着裴卿言，说是要帮忙，只是面前这人完全没有给自己任何插手的机会。从刮鳞到杀鱼一气呵成，动作熟练，神情，温和？一个极其普遍的词语，和以前的裴卿言格格不入，但现在确实出现在了他的脸上。

　　本事红尘方外人，为伊洗手作羹汤。人生的际遇总是那般难料，燕羽想要打趣的话在想到她要坦白的内容是堵在了喉间。

　　扔掉鱼的内脏后，将鱼放进水盆里清洗，白皙的手指翻弄着鱼身，清水染上血色。裴卿言低着头看不清楚表情，听到燕羽的回答后停了片刻，“我以为你会一直瞒着。”

　　“那不是情况特殊，受人之拖嘛！”燕羽自知有愧，有些羞愧的偏过头，尽管裴卿言低着头未曾与她对视。

　　“你，知道很多？”裴卿言把鱼放在砧板上，黑鱼没有小刺，他开始剔除主刺。听到燕羽说受人之托也只停顿了片刻，那是的燕羽也才十岁多一点，这样的事情没有缘故没人帮助不肯能隐瞒自己。而且最近不知道是不是经常和温玄在一起的缘故，他脑子里总是闪现一些画面，有梦里见过的，有从未出现的，光怪陆离。

　　“好吧。”燕羽看着裴卿言熟练的剔掉鱼刺，用勺子顺着纹路慢慢刮着鱼肉，很温馨的动作，她和裴卿言明明只隔了几步的距离，却又觉得这几部跨越了数重山水。一晃十多年，自己从一个梳着两个羊角辫一边吃糖一边流口水的小丫头长成现在这副模样，眼前这人给他的感觉，一如初见。

　　至于燕羽和裴卿言的第一次见面，时间她已经不记得了，总归是很小的时候，小到被裴卿言吓住之后总是和奶奶睡同一张床，小到每次和裴卿言放学后，她都会骑在爷爷的脖子上回去。现在想想真的很小了。

　　她记得那个时候裴阿姨带着裴卿言住在糖伯伯新修的房子里，她见裴卿言和自己年纪相当，便去找他玩耍，当天晚上她被吓到尿床。

　　尽管隔了这么多年，裴卿言第一次看着燕羽的眼神她至今不曾忘记。明明比她还矮，缺着一颗牙齿，看她的眼神中带着些淡漠，发现她害怕又试着扬起嘴角面露笑意，只是笑中始终有着一层漠然。那个时候只觉得可怕，后来才懂得其中的几分意思。

　　小孩子生性忘得快，一次两次过后她便不再怕他了，总爱跟在他的后面，哥哥哥哥的叫，其实他比自己还要小上几个月。也是与裴卿言接触之后，燕羽才知道在这个世界上除了人以外，还有鬼怪的存在，为什么呢？因为裴卿言总喜欢对着空气说话，起初也以为是空气，后来才知道那里真真实实的存在一个物种。

　　农村里管这叫阴阳眼，能看见很多常人不能见的东西，但是燕羽知道裴卿言厉害的远不是这双眼睛。刚开始只觉得他比自己聪明学什么都快，自己最先学会写的是自己的名字，而裴卿言最先会写的是“温玄”两个字，那时候她也不曾留意，只觉得这两个字于他而言简单罢了。

　　直至多年后她再次见到温玄两个字时只觉时光恍然，可当她看见裴卿言和温玄以那样的关系出现在一起时似乎曾经的那些不以为意总能起到起承转合的作用，将一个不为人知的故事串联起来。

　　那个时候她还不明白裴卿言有着和自己完全不一样的灵魂，她总喜欢粘着他，吵着和他那群不一样的鬼怪做朋友，听他讲佛祖割肉喂鹰的故事，只是这些故事在她看来很无趣，她最喜欢的是听他讲关于温玄的故事。

　　就像西游记里那样，在有温玄的故事里，总会有各种妖魔鬼怪，故事一个接着一个，每个故事的结局总和童话故事里一样，温玄总能收伏他们。只是童话书也会有完结，而关于温玄的故事尽管自己很喜欢听，裴卿言也喜欢讲，有时候讲着讲着也会戛然而止。

　　这时候的裴卿言，脸上会出现唯一负面的情绪，和自己没糖吃时的伤心不同，没有言语的宣泄，甚至没有多余的动作，静默的渲染着氛围，让周围的人无法忽视他的情绪。那时候只觉得很悲伤，直到后来地震之后，她成了孤儿，曾经疼爱自己的亲人掩埋在废墟之下尸骨难寻，燕羽才开始慢慢懂得他的那份伤心，类似于悲伤的无奈中夹杂着绝望。

　　可是当燕羽开始懵懂的理解这种感情的时候，裴卿言忘记了过去的一切。忘记了有一个叫燕羽的朋友，忘记了小村庄里的一切，也忘记了那些与燕羽讲过的光怪陆离的故事以及故事里名叫温玄的主人公。

　　裴卿言再也不会对着空气讲话，更多的时候他会静静的坐在那里，无悲无喜。在燕羽发现她和裴卿言在同一家孤儿院时就试着主动去接触他，但是当时对方已经忘记自己了，在自己正伤心的时候，裴家的人找上了自己。

　　那个时候的自己似懂非懂，顺从的听他们的话试着去开解裴卿言，但从未和他提起以前的事情，到后来裴卿言被顾家收养，一年后燕羽被柳夫人领养出国。再到后来等燕羽不想听从裴家人的话，想要去告诉裴卿言真想时，却又觉得无从开口。

　　裴家人经常说的时也命也，相比于那个别人难以走近的裴卿言，现在的他更好，至少在燕羽看来更好。可是直到看见温玄，她才真正体会到什么是时也命也。

　　“裴家人？”裴卿言抬头看着燕羽，眼神中带着疑惑而后了然，手里正搅拌着鱼茸，手腕上的衣服往上缩着，露出一截手腕，上面系着一根红绳，串着一颗舍利。

　　有一次顾父带着他们出去游玩，经过一座寺庙，下山的时候遇见了一位师傅，他从未见过却觉得眉眼间极为熟悉，后来那人说与自己有缘，将这颗舍利送给了自己。这颗珠子看着其貌不扬，每每戴着它都能平心静气戒骄戒躁。那位师傅姓裴，而自己的母亲也姓裴。

　　“你知道裴家人？”燕羽有些惊讶的看着他。

　　裴卿言摇了摇头，然后又听燕羽说道：“是一个修佛的家族。”

　　说完，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碰撞，燕羽突然有些尴尬。她对裴家人的印象不差，虽然不知道裴卿言的母亲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大致的曲折还是能猜到，裴卿言和裴家绝对是有关系的。而且当初他们被送到孤儿院几天之后裴家人便找到了裴卿言，可见对他一直有关注，而自己言辞间也有让裴卿言亲近裴家的意思，可是裴家修佛啊！！！

　　斩七情六欲，求四大皆空的佛啊。

　　燕羽掩唇轻微咳了几声，然后丢下一句“做你喜欢的就好。”就跑了。

　　温玄回来时正好遇见这副场景，两人在厨房里谈笑着，那个男人在做鱼丸，在另一个女人的陪同下，而那个女人不知道说了什么，一脸娇羞的跑了出来，厨房里的那人盯着女人的背影看了很久，直到看不见背影里还不曾收回视线，更可恶的是他对着虚空留下了一个十分迷人的微笑。

　　温玄走进院子，厨房和他站的地方正好是一条对角线，他一点都不想拐过回廊去厨房，径直从院子中走过去，路过院中的井口时 ，瞥见井沿上放着一个空碗，他轻哼一声，瓷碗应声掉落，声音在夜色中扩大，一圈一圈荡向远处却未收到半点回应。

　　温玄蹙着眉头看向裴卿言时，才发现燕羽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折了回来，居然在邀请裴卿言明天去法会，法会？令温玄生气的是裴卿言不假思索的答应了。

　　温玄嘟着嘴，真的有点生气了，如果他还是最开始那只纯情小猫咪说不定就泪奔了，可惜他不是，他现在是一只看着清贵高冷实际上摸爬打滚什么都会做的高级猫。

　　理了理衣襟，抬腿朝厨房走去，几步路的距离，见面之后怎么指责怎么傲娇已经在心里过了一遍。

　　只是还未进厨房，听到那句“我第一次做，他应该会喜欢”时，内心早已柔软的一塌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