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归云》舟婤

8、第 8 章

　　长剑“哐当”一声坠落在地，两行清泪自面颊缓缓滑落。这位战场上杀伐果断的铁血将军平生第一次留泪。
　　他喃喃自语，声音低沉几不可闻，但沈安却听得清楚，“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像你这样狡猾的人，怎会轻易就死了，我就知道。”
　　沈安掏出火折子，微弱的火光照在两人之间，少珩抬头，见到的却不是记忆中熟悉的面容。
　　五指在底下紧握成拳，明明动作和语气如此相像，为何不是她。
　　这种感觉，像是珍藏了许久的宝贝，有一天消失不见了，寻寻觅觅了许久，有人告诉你见过它，满怀欣喜跑过去，却发现它不是你要找的东西。
　　从云端突然跌到地狱的感觉，像一块巨石，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你到底是谁，为何要装作沈安来骗我。”少珩声音嘶哑，厉声质问面前神情淡淡的女子。
　　沈安不语，捡起地上长剑飞快舞起来，剑在她手中如有了灵魂，凛冽的剑气晃得人睁不开眼。
　　少珩愕然，这套剑法他再熟悉不过，乃他自创，这世间会使的除了他自己，就只有曾跟他学过武功的沈安了。
　　但眼前人的面容，他实在找不出与沈安有半分相似之处。
　　“换了副皮囊，师傅就不认得我了？”沈安收了长剑，笑嘻嘻开口。
　　如果说这套剑法还打消不了少珩的疑虑，这声师傅却足够让他相信，站在自己面前的是沈安无疑了。
　　少珩和沈安的爹大将军沈遇是战场上交付过性命的兄弟，因比沈大将军要小十岁，所以沈安从不肯叫他一声少珩叔，即使后来跟他学武，也不唤他师傅，每每都随父亲称他少珩君。
　　剑法可以被有心人偷学，他们师徒的身份却从不曾为外人道。
　　“沈安，你易容了？就算你长得是不怎么样，但也不要对自己这么不自信啊，虽然现在这么看确实顺眼了很多。”
　　“……”
　　沈安忍住把手中的剑扔出去砸某人脑袋的冲动，果然那人正经不过一刻钟。
　　“替你易容的是谁？这技术真是好，完全看不出任何痕迹，下次也介绍我认识认识。”
　　“少珩君莫不是对自己的脸蛋也不够自信”沈安反唇相讥。
　　“哪能啊，不过谁会嫌自己太俊俏”
　　“……”
　　好吧，沈安承认在不要脸上，她从没有赢过面前的人。
　　“我没有易容，现在我是沈安，也是卫珺。”沈安摊摊手，对上少珩的眸子，无奈道“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死后一睁眼就变成了公主。”
　　“那真正的公主呢？”少珩一向不信鬼神，但如今沈安顶着公主的皮出现在他面前，让他不得不信了。
　　“大约，是死了吧。”
　　少珩突然想到了什么，“我听说梁国皇帝要纳公主为妃，是公主答应的还是你？”
　　“我答应的”
　　“沈安你是不是死了一回，脑子也坏掉了，被秦泽骗了一次不够，还要在他哥哥那里再栽一次？”
　　这种质问的语气，让沈安很恼怒，“你认为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还有我拒绝的权力么？”
　　少珩眉头轻皱，“只要你不想，没有人能强迫你”
　　沈安苦笑，一字一顿道，“沈安可以任性，卫珺不可以，她还有弟弟和臣民要保护，有国仇家恨要报，而我，现在是卫珺”
　　“对不起，是我失言了，好不容易你回来了，却又要去那龙潭虎穴的地方与饿虎谋皮，我实在是“……””
　　沈安打断他的话，“放心吧，我有分寸的，这次冒险联系你是想知道卫国剩余的力量，以便日后的安排。”
　　“沈家的兵力几近覆灭，大多数将领都战死了，幸存的我派他们去联络卫国各地的残余势力了，现在都不在徐州。”
　　“皇室其他人呢？”
　　“逃出去的只有卫瑶公主，不过至今下落不明。”少珩说完，语气里有难见的悲凉。
　　故国亡灭，国已不国，自己却什么也做不了，人世间最可悲的莫过于此了。
　　“你手里总共还有多少人”
　　“只有不足五百人，但都是绝对信得过的。”
　　沈安细细思量一番，缓缓开口，“挑些精明的分批混入梁国的都城，一定要隐秘，务必在我进入梁都之前建立起稳定的信息联络网。切记，在我主动联系你之前不要联系我以免暴露。”
　　“好，你放心。”
　　沈安点头，将剑递给少珩“我该回去了，不然要被人发现了。”
　　少珩接过剑，欲言又止，最后开口道“你小心秦泽，莫要被他花言巧语又骗了。”
　　沈安做了个让他放心的表情。
　　再也不会被骗了，那个人，她想自己已经认清了，认清了他真正的、狠毒的、藏在温良无害面具下的面目。